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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底开始焦躁了,一改温和的表面,道:“你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我看你还能笑多久。”甩下这一句话,就匆匆下了拱桥。
姜璇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
“姐姐,她几个意思?简直欺人太甚!不就是背后有个……”
阿殷看她一眼。
她的话音登时就戛然而止!她垂下头,半晌才抬首,小声地道:“好啦,我知道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其实心里有数的,就是见不得她这么嚣张。”
阿殷摇摇首。
“阿璇,有些事情不能看一时的风光。”
姜璇疑惑,问:“姐姐此话何意?”
阿殷解释:“陆岚不是洛娇,洛娇背后有亲哥哥洛原。洛原是真心疼自己妹妹。可陆岚背后的邓公公,他想些什么,陆岚未必知道。”
她拉过姜璇的手,道:“罢了,我们不想这些。”
姐妹俩回了听荷园后,取了银子又步行出了垂花门。外头停了不少马车,打从假陈豆一事后,姜璇便极少离开上官家,现在看着眼花缭乱的马车,一时间竟认不出哪一辆马车是自己家的。
若不是见到虎眼虎拳,姜璇怕入夜了也认不出来。
她先上了马车。
阿殷还在外面问虎眼与虎拳的话,得知他们与范好核都搬到新宅子后,又问了好些话,最后才上了马车。一进马车,便见到姜璇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姐姐!这马车不像你的手笔!”
阿殷一听,道:“妹妹真是目光如炬。”
姜璇道:“是……是穆阳侯送的?”语气带着疑问,可表情却是万分肯定。阿殷说“不是”,姜璇半个字也不信,指着车壁,指着华美的坐垫,又指着小案几上的食盒,道:“这些明明都是穆阳侯的东西!”
听到此话,阿殷倒是眯起了眼。
“哦?你怎知是侯爷的东西?”
姜璇顿时重咳了几声,目光虚虚地落在半空,说:“猜的。”
阿殷“哦”了声,偏头又吩咐虎眼虎拳去绥州最热闹的街道,随后也不问姜璇,拎起是食盒的盖子,拈了一块红枣枸杞糕,问:“吃么?”
姜璇张嘴咬了半口,一屁股坐在阿殷身边,边嚼边道:“姐姐怎么不问我?”
“……不问,你想说便说。”
姜璇咽了下半口的红枣枸杞糕,又道:“哎,姐姐不让我说,我反而更想说了!我要说!之前姐姐不是在普华寺过了一夜么?侯爷派了言家郎君过来,糕点用具什么的,都跟马车里的一模一样。言家郎君说糕点特地找宫里的御厨要了方子做的,味道跟平日里糕点铺子里买的果然不一样!这是宫里的味道!”
阿殷咬了小半口,没尝出特别的不同来,手指微曲,往她脑门一弹。
“一点吃食就把你收买了!”
“哎,哪里是一点吃食。我瞧着侯爷待姐姐是真的上心,知道姐姐疼我,捎东西过来时也不忘给我带一份。姐姐瞧见妆匣里的发簪么?都是侯爷让言家郎君送过来的。”
“哪位言家郎君。”
“脸黑的那个。”
原来是言默。
阿殷把剩下的半口塞她嘴里:“以后侯爷送东西过来,得跟我说,哪些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是宫里的东西,尽量不用,知道么?”
“嗯,我晓得的!姐姐放心吧。”
阿殷晓得自家妹妹一买胭脂水粉,心情便会愉快,索性放开了让她买,尽管来绥州后,屋里已经堆了很多。
姜璇问:“姐姐,这个好看么?”
阿殷瞅了眼,道:“好看,买。”
“这个呢?”
“也好看,买!”
“那个呢?”
“买!”
能让妹妹开心,阿殷是一点儿也不肉痛。来了绥州后,银钱便没短缺过,尤其是成了元公的徒儿后,上官家每个月都有发月银,更何况如今还有沈长堂想着法子给她送东西,剩余的银钱也不知往哪儿花。
买完胭脂水粉后,阿殷又与姜璇在东市里转了圈,还买了不少玩意。
她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看到有卖核雕的,往前凑了凑,雕刻得一般。约摸是在上官家锻炼了眼力,元公也教导有方,她现在一眼就能看出摊档或是商铺里的核雕有何不足,又或是怎么添上一刀两刀弥补遗憾。
终于,在经过桂兰坊的绸缎铺子时,阿殷才想起自己要买布匹回去裁肚兜,遂拉了姜璇进去。
掌柜的是个圆乎乎的胖子,脸圆身也圆,笑起来很是喜庆。
“姑娘想买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锦缎都有。”
阿殷打量下铺子,还未打量完,便见到掌柜的目光微微一变,随掌柜的立马吆喝了一嗓子,道:“小五,领这两位姑娘进包厢。”
说着,还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唤作小五的小厮动作麻溜得很,立即带了阿殷与姜璇进包厢。姜璇以前与华绸商铺多有来往,压低了声音在阿殷耳边道:“绸缎里商铺里能用包厢的,都是贵客,姐姐莫非来过这里买绸缎?”
她来绥州后连成衣都没买过,更何况来桂兰坊里的铺子。
她正觉得古怪,小五已经唤了个丫头进来。丫头扎着两个团髻,穿着月牙白的交襟襦裙,冲着两人甜甜一笑,又倒了茶,捧了瓜果糕点进来,方轻声道:“两位姑娘想买什么?两位姑娘身材标致,我们桂兰坊里有许多成衣都合适两位姑娘。”
阿殷道:“你们这有什么柔软的布匹?”
到底是姑娘家,一听就懂。
“姑娘是想要裁肚兜吗?”
见阿殷点头,那丫头又道:“有的有的,我们桂兰坊什么都有!还请两位稍等一会,我拿些式样过来。若姑娘觉得好,再将布匹抬来。”
丫头带上门后,姜璇磕着瓜子,道:“莫非桂兰坊的人认出姐姐是元公的徒儿?是上官家的核雕技者?”似是想起什么,姜璇看着一桌子的吃食,又道:“难怪桂兰坊能垄断整个绥州的大半生意,我若有银钱,也乐意当他们的贵客。”
听姜璇说起这话,阿殷不由笑道:“你别看这里一桌子吃食,桂兰坊开门做生意还做得这么大,定不会亏,且……”
包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和脚步匆匆声。
阿殷打开包厢的门一看,正好看到先前长得甜美的丫头着急地往外走。阿殷问:“发生何事了?”
那丫头道:“还请姑娘再稍等一会,外头来了位永平的贵人,穆阳侯的名号姑娘听过么?这位侯爷说要给未过门的夫人买布匹呢。”
阿殷一怔,问:“未过门的夫人?”
丫头说道:“想来应该是青州李家的姑娘,这事儿传得莫说永平,连绥州这么远都知道了。”
“未过门夫人”五字犹如晨间钟鼓在姜璇脑袋里咣咣当当地撞响,脸色骤白,心思百转千回,扭头一望她家姐姐,却仍然面色如常,登时心酸之极。
先前觉得穆阳侯待她姐姐好,内外都有所兼顾,像那般位高权重之人,还能想得如此周到便已算是用心了。可这一好,她就渐渐忘记了那是一位侯爷,不是寻常的姐夫。
那是有家世,讲究门第的高门大户。
姜璇生怕阿殷伤心,连忙拉了阿殷回去坐着,说:“姐姐,等会我们买了布匹,回去我给你做肚兜,姐姐要在上面绣什么纹案,近来我绣工大有进步,牡丹花绣得可漂亮了!”
说着,姜璇取出自己的帕子:“姐姐,你瞧瞧,好看么?你喜欢的话,我在姐姐肚兜也绣两朵牡丹花。姐姐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可以挑素色的锦缎,我在上面绣十朵红牡丹。”
阿殷被逗笑,道:“十朵红牡丹,得绣满整个肚兜了。”
姜璇见她笑了,也笑吟吟地道:“这说明姐姐娇艳如牡丹呢。”她竖着耳尖,俨然一副耳听八方的架势,听见外头声音小了,又道:“姐姐,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不去桂兰坊的食肆了。我们从西市进来时,不正好有一家小食肆么?我们去里面吃,酒香不怕巷子深,好吃的也不怕食肆小,等我们吃完了再来过来买布匹也回去,也省得让虎眼虎拳他们抱一路。”
姜璇此刻是巴不得自家姐姐能远离桂兰坊的商铺,免得跟穆阳候正面撞上。
她又小声地道:“我们可以走后门离开。”
阿殷哪里不知她心里想什么,遂点点头,道:“也好。”她也不是特别想见沈长堂,那一夜做了那么羞人的事情,如今光天化日的,一见着他难免总往那方面想。
那样的事儿,单是想想脸皮就发烫,更不要说见到本人了。
姐妹俩一商量好,便准备离开。
两人刚起身,外头的喧哗声又响起,这回脚步声多了些,外头还有掌柜的声音传来:“贵人这边请,包厢已经收拾过了,小人知晓贵人的喜好,焚了香,烹了茶,都一一备好了。”
两姐妹脚步一顿。
姜璇紧张地望了阿殷一眼。
此时,外头又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嗯”,正是穆阳侯的声音。没一会,隔壁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很快的,喧哗声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她们包厢的门也被推开了。
圆髻丫头探出一个脑袋,手肘推开了门,抱了半人高的簿册进来。
簿册往桌上一放,沉得桌子都抖了下。
她道:“真不好意思,让两位姑娘久等了。我们掌柜的发话了,为了弥补两位姑娘,要给两位姑娘送绣帕。绣帕的式样多,都放在另外一个包厢里。”
见姜璇眼睛骤亮,圆髻丫头又道:“姑娘若想先挑的话,可以跟我先过去看看。”
能看桂兰坊绸缎铺子里的式样,显然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姜璇看了看阿殷。
阿殷摆摆手道:“你去看吧,我在包厢里等你。等我们买完再离开。”
“姐姐,我挑完就回来!”
瞧她高兴得就差蹦蹦跳跳了,阿殷含笑道:“去吧。”姜璇这才跟圆髻丫头离开包厢。待包厢的门一关,阿殷才翻开簿册。
簿册很重,不过阿殷力气大,轻而易举地翻开了。
上面罗列了各式各样的布料,只得半个巴掌大,旁边还写了布料的名称。第一页全都是红色系的,丹红茜红火红嫣红橘红枣红殷红酡红,数不胜数,阿殷看得多了,险些都不认得红之一字。
她不太喜欢红色,总觉得红色太过艳丽,太过张扬。
不过……阿璇倒是会喜欢这样的颜色。
指腹在锦缎上摩挲,心想橘红颇适合阿璇。
倏地,手指一僵。
她察觉到身边有道影子。
不过是瞬间,耳畔便传来一道热气,悉数飘落在她的耳畔上,“平日里没见你穿过红色。”她睫毛一颤,化成灰也认得这道声音。
她正要起来,肩上微微一沉,他的脑袋已经搁了上来。
修长的五指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的指腹点在中间的大红颜色上,他道:“这个颜色如何?”
阿殷一看。
是正红的颜色,唯独新娘子才会穿。
她道:“我喜欢素的,红色太张扬。”
他说:“裁成肚兜,能看到的人只有本侯,张扬与否也只有本侯能知。”
听到此话,小巧圆润的耳垂似是沾染了簿册上的红,泛出诱人的色泽,她转移话题,问道:“桂兰坊里有侯爷的人?”
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的。
沈长堂低声一笑,道:“半年前桂兰坊背后的主人是姓王那老匹夫,只可惜惹恼了圣上,如今已经易主。”
……难怪。
果真与她猜想的差不多。
沈长堂问:“猜着了?”
她点头,道:“先前掌柜请我们进来的时候,便有了三分猜测,直到后来他们对阿璇说给她挑绣帕的样式,才肯定这儿有侯爷的人。侯爷定是支开我妹妹。”
“你可知本侯为何要支开你妹妹?”
这问题,阿殷不愿回答。
簿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上面的手掌收紧了几分,他低低一笑,热气缠绕在她的耳垂上,“不答?”
阿殷道:“……我妹妹随时都会回来。”
“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阿殷的脸红了几分,他侧首轻啄了一下,道:“今天不让你侍疾,小侯爷也不用。”
他不说还好,一说了,阿殷一想明白他口中的“小侯爷”指的是什么后,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比簿册上的酡红还要深上几分,就差头顶冒热气了。
与“小侯爷”的碰面,真是……真是……想一次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