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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洛娇成婚已有二十多日,谢少怀是真真后悔极了。那就是一个泼妇!断指泼妇!一点儿也不像他的阿殷!他的阿殷温柔可人,就像是一朵解语花。若不是碍着洛家的面子,碍着父亲的前程,昨天夜里洛娇蛮不讲理时他一定狠狠教训她。别以为有个功曹当兄长有多了不起,若不是他,穆阳侯又岂会来观礼?放眼整个绥州,哪人能有如此殊荣?她兄长也不过是个匠人,得了王相当靠山才有今日,他是读书人,若能得穆阳侯赏识,前途定不可估量。
思及此,谢少怀更是认真地附和。
不过,今日穆阳侯心情显然不太好,父子俩连穆阳侯的影儿都没见到,在偏厅里坐了片刻,喝了两口茶,就讪讪地出来了。下山的时候,父子俩心情也不太好,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都不说话。
谢少怀心里有点小失落,本以为贵人对他另眼相待,然而这些时日来都不曾有提拔的意向。父亲安慰他,永平多少权贵高官平日里想见这位侯爷的一面都难,愿意接见他们心里定是有些打算的,说不定说在考核他们呢。
谢少怀这么一想,也打起了精神。
先前的念想是娶阿殷,考取功名,如今的念想是得侯爷青睐,训洛娇,娶阿殷。
远处冷不防的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马背上的谢少怀登时坐直了身子,喊道:“阿殷!”谢县令闻声望去,也见到前方的阿殷。这是他头一回见到阿殷,心中评头论足了一番,只觉阿殷万般不好,哪有闺阁女子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荒凉之地,哦,听闻是个有蛮力的,难怪有恃无恐。
谢县令拉住要下马的谢少怀,不悦道:“殷氏这种人家,连我们家门槛都不配进,与她说话只会降低你的身份。”
谢少怀想说阿殷是个很好的姑娘,除了家世之外,她比洛娇要好上千百倍,可当着父亲的面终究不敢说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殷消失在树林间,宛若一场旧梦。
谢县令哼了声,道:“难怪你母亲不喜她,这种姑娘出现在这里也不知要做什么勾当。”
阿殷从陈豆口中得知穆阳侯住在恭城郊外的一处山庄后,便嘱咐了陈豆待她绕小路过去。因山庄不小,原先里头住了一大户人家,那位侯爷住进来想来也不可能将一家子赶出去,定是圈了一块地方的。
阿殷不想别人见到她,未料却碰上谢少怀。
幸好陈豆敏捷,先行告诉阿殷,便退避到一旁,没让谢家父子瞧见。阿殷本来也想避开的,但谢少怀眼尖,她没来得及动便听到他的声音,索性当作自己没瞧见,慢慢地走进林子里,待他们走远了,才与陈豆出来。
阿殷驻足望了会,才与陈豆继续往山庄走去。
不一会,便到了山庄。
有小童前来,带阿殷前去沐汤。侍候的丫环还是上回的那个目不能视物的翠玉。翠玉替阿殷换上雪白的宽袍大袖时,笑吟吟地道:“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往侍疾的人出来后都要养上半个月的伤呢。”
阿殷一听,便知她误会了。
他们家的那位侯爷对别人用真鞭,对她可不用。
她平静地道:“我自己来。”倒也不像上回那么拘谨,小童捧了小银盆过来让阿殷盥洗,阿殷也落落大方地照做。之后,小童带着阿殷走过穿山游廊,到达一处院落。
小童侧身,道:“姑娘请。”
阿殷抬首望了眼天,日头正好,岂料进了屋,却与上回一样,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外头的日光竟半点也进不来。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感。
她能清楚地听到穆阳侯的呼吸声,在一点一点地变得急促。
“过来。”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伴随着一丝压抑。
她看不见周围有什么,只能慢慢地摸黑往前走,一小步一小步的,大约是走得慢了,那道像是萦绕在她身边的呼吸声愈发急促,没等她站稳,已有一道灼热的手臂箍紧她的腰肢。
喷薄而来的热气缠上她的耳尖,背后同是热得发烫的身体。
“本侯没有逼你。”
阿殷只道:“侯爷手段高明。”即便做了心理准备,可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说出来的话语气里忍不住有一丝愤懑和不平。落在沈长堂此时的耳里,却觉得此话无端可爱得很。
他不以为意地道:“是么?”
阿殷咬牙切齿,只觉沈长堂简直比洛娇还要可恶,得了便宜还嚣张得很。偏偏别人就是有这个本钱,再嚣张再可恶她也只能认了。她深吸一口气,冷不防的,唇上探来两根手指头,带着微凉的寒意。
“不许咬。”
好生霸道!连自己的唇不让咬了!
她下意识地咬得更紧。
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柔软的触感令沈长堂觉得如此新鲜,甚至有些爱不释手,轻轻地一点,滑过唇心,碰触到坚硬的牙齿,指尖上微微带了湿润。
阿殷害臊极了,侍疾便侍疾,哪有人这样玩弄的!
她一恼,也许是黑暗中蒙蔽了她的理智,她忘记身后的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头。继第一回留下的脚印后,再度留下一个牙齿印。
“下次还敢不敢?”
阿殷浑身力气渐失,软在他的怀里。
“……恳请侯爷收回成命。”
事后,阿殷匍匐在地,雪白的广袖铺开,白色的绸缎像是盛开的白玉兰,中间还有一缕一缕漆黑的花蕊。遮光的木板子早已从窗沿撤下,漫天的阳光铺洒进来,白衫黑发,还有她耳垂上有因侍疾未曾来得及褪去的红晕,叫沈长堂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她红晕散去时,他方回神,长长地“哦”了声,问:“若你不愿,便不再找你?”
他明知不是此事!阿殷心想这位侯爷怎地这般胡搅蛮缠,她为何来这里,他是心知肚明的,非得逼她亲口说出来才成吗?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屋檐还是镶金的!她道:“华绸商铺,还有江南富商……皆请侯爷收回成命。”
她原本就觉得不对劲,有时候好事太多,多了便不是巧合。
是她道行太浅,未能第一时刻发现。
他们奉命行事,对她们姐妹俩特殊照顾,能做到那个份上的都是人精,顺藤摸瓜一探,不用多久便知上头护着她们姐妹俩的人是永平的穆阳侯,她今日若不来,再过些时日,恭城上下都知她是打上穆阳侯印记的人。
她不想依附其他人,可到头来也只剩去永平给穆阳侯侍疾的这一条路,下场跟以前直接答应去永平没有俩样。
此时的风光,以后的风光,凭的都是穆阳侯的一念之间。
他喜,是天堂;他怒,是地狱。
这样的她,与以色侍人又何区别?搁在别人后宅里,无非是多个会雕核的传言,平添闺房情趣罢了。
屋里的地板都铺了波斯地毯,色泽艳丽,头碰着地毯,柔柔软软的,像是有羽毛挠着额头。
她将头垂得更低。
“阿殷愿为侯爷侍疾,只求侯爷不带阿殷去永平。”
侍疾她不愿,去永平她更不愿。可是在强权之下,似乎也别无他法,只能暂且先退一步,且将穆阳侯当作垂死之人,需她的唾液方能解救,如此一想,倒也不害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这么做,老天爷看在眼里,迟早有一日会恶惩穆阳……阿殷打了个激灵,几乎将整个头颅埋在了羊毛上。
……幸好穆阳侯再神通广大,也无法窥测她的内心。
沈长堂自是不知阿殷在想什么,他盯着她埋得越来越低的头颅,道:“本侯不会一直留在恭城。”
阿殷说:“侯爷需要阿殷侍疾时,不管风雨,不管劳顿,阿殷义无反顾。”她嗫嚅了下,说:“我生性胆小,且怕惹事,此生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平平安安偏安一隅。”
换做大白话来说,便是在外不愿与穆阳侯三字牵扯上任何关系。
“你抬起头来。”
阿殷颤颤巍巍地抬首,连眼睫都在轻颤。
沈长堂道:“你当真这么怕我?”
阿殷这回老实地道:“是。”
“罢了,本侯也没你想得那么恶劣,干不出强抢民女的事情。你若真要这般,本侯遂了你的愿又如何?以后陈豆跟在你身边,本侯需要你时会让陈豆接你。你不愿与我扯上关系……”轻声一叹,叹出了几分惆怅,“也遂了你的意思。至于华绸商铺与江南的富商,你无需担心,不会有人知道。”
穆阳侯忽然这么好说话了,阿殷有点不敢置信,以为他又想耍什么把戏。
“你要与本侯分得清清楚楚,本侯也不拦你,那些便当你侍疾的酬金。”
阿殷回到家中时,已是暮色四合。
她从后门悄悄进去,还未走到房间时,便见房间灯火通明,隐隐还有阿璇抽泣的声音。阿殷暗自心惊,加快了脚步,走到房里时,方发现向来整洁的房间此时此刻竟一片狼藉,箱笼里的衣裳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妆匣里的核雕也被翻了出来,杂乱无章地散落一地。
姜璇站在角落里,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
而房间的中央摆了一张竹椅,殷修文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着,面色沉沉。
“舍得回来了,跪下。”
阿殷不知发生了何事,阿璇张嘴,又被殷修文斥责:“你是我殷家的贵客,怠慢不得,你出去等着。今日我要闭门训女。”
姜璇看看阿殷。
阿殷示意她先出去,姜璇这才走了出去,也不敢关了屋门,留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