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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战斗以惨胜结束。民兵们吓破了,估计不会参加下次战斗。阿鲁卡重伤,走路都得有人扶着。西农一条腿一条胳膊残了,战斗力下降不止五成。崔哈克胸口被豁开,战斗时肾上腺素飙升没有在意,回去才发现伤口都能看见胸骨,也是重伤。约法被最后一个绿湖骑士临死前砍伤了腿。非战斗人员亨利国师平安无事,心脏也很坚强,没有像一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一样看见血就自己也吓得喷点血出来。
如此盛况,自然让诛神者小队的众人心情有些沉重。如果没有什么变数,第二次袭击是不可能抵挡下来的。虽然教会派出两拨袭击者之间会有缓冲期,但远不足以让众人伤势完全恢复。只有崔哈克伤得重恢复的也快,亨利国师的说法是太阳神执掌毁灭与新生,所以太阳神的血裔恢复伤势要更快一些。
没谁有心情聊天,在村民的搀扶下各自回到旅店的房间里休息。彼得医生尽职尽责地掏空了病院的药品,为众人进行治疗。费得村长同样挨个慰问一番,可是脸上的表情偏向于恐慌与愤怒,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金币花亏了。他可以想象,愤怒的教会还要派人来,这帮人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难道再去雇佣兵?时间上来不及。费得村长有些自暴自弃。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阿鲁卡叫看护自己的骷髅脸妹子去把亨利国师叫了过来。这位骷髅脸妹子在满村的骷髅脸里,长得算是清秀可人了,阿鲁卡竟然有了点好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重伤之下神志不清,审美观出了问题。
亨利国师疑惑地来到阿鲁卡房间后,阿鲁卡开门见山地问道:“村里有墓地吗?”
亨利国师想了想,开始摇头,白发乱飘。
阿鲁卡再问道:“外面的尸体是不是烧了?”
战争中这是常见的做法,大量的尸体堆积在战场上,腐败后会导致瘟疫。大多数医生连彼得医生的水平都没有,去治疗瘟疫的结果就是自己也成为病号之一,所以各国很重视战后焚烧尸体。不过今天在灰木村发生的这场小规模战斗不到二十具尸体,还不用着这样处理。
但是亨利国师点了点头,确实烧了。
阿鲁卡不再问问题,而是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猜测教会一天后才会确认这批骑士失踪,再过一天才会派出新的队伍,也就是说我们最少有三天时间准备,运气好或许有四天。但是我这次没办法再去偷袭祭司,死掉一批人后,他们会发觉灰木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从而提高警惕,不再犯错,改用战时标准来要求自己。”
亨利国师表示理解,本来这次也算阿鲁卡自己主动贡献的额外劳动。
“明天我们去村后的小湖,找血神祭司。如果一无所获,我建议大家恢复体力之后,去山上打猎。”
前面的建议亨利国师半懂不懂,后面的建议完全不懂,问道:“打猎做什么?村里的食物还够,村民们不会饿死,食物只用来满足口舌之欲,我们可以要求他们把食物分给我们。”
阿鲁卡微笑道:“我的意思是死前吃顿好的。”
亨利国师无语,半晌回道:“你太悲观了。还有,如果以后你打算为王室服务,记得在称呼贵族时带上尊称。你对我和其他人一视同仁,让我觉得你有点像异教徒。王族和神司对这些事很敏感,你的身份被怀疑会影响到我。”
“听起来您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我和西农大哥送进王宫里了……我想贵族老爷们是不会和我计较的,我只是个小人物。只要我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他们就会忽视我的无礼。”
亨利国师摇头,说道:“我发现了你一个很大的缺点。”
阿鲁卡对这种事向来不避讳,请亨利国师继续说。
“你确实很聪明,今天的战绩也表明了你的计划行之有效。但问题是,你所有的推断和计划都是针对人,或者说针对人心的。”亨利国师严肃地说道,“人心是最不可控的因素,你的计划充满了变数,一个环节出错就是满盘皆输。诚然,我们缺少执行更完善计划的力量,但是我想你的智慧应该不止如此。”
“这是很正常的。”阿鲁卡懒洋洋地回答道,“有两个原因。”
亨利国师再次跟不上阿鲁卡的思路。
“第一个原因,其实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我过去从来不会制定计划,更不会指挥我的老师和兄弟怎么做事。”
亨利国师心想,年轻人嘛,难免的。这样看来你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和潜力,我看好你呦。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懒。对比风险更大的计划和更麻烦的计划,我会选择风险较大的计划。”
亨利国师心想,我还是走吧。
——
天真淳朴的骷髅脸灰木村村民们没有考虑到绿湖骑士团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决定晚上举办一个篝火晚会,顺便向血神献祭,为死去的村民祈祷冥福。这个世界的信徒们相信,他们信奉的主神影响力无远弗届,地狱也得给几分薄面。
诛神者小队的诸位作为主角,当仁不让地要参加。亨利国师作为长者和神职人员,临时打了个腹稿讲了段话,反响很热烈,提高了村民们的姿势水平。对亨利国师来说这不算什么,赤教教宗识得伐?在南大陆权势滔天的人物,莱茵王都比不了,亨利国师和他谈笑风生。
亨利国师演讲结束后,村民们开始在广场中聊天跳舞。西农脸色尴尬地接受了一位骷髅脸妹子的邀请,风度翩翩地教对方跳贵族的交际舞。满头绿发的约法坐在餐桌旁胡吃海塞,这大概是他几天来最开心的时刻。
浑身上下绑满绷带的阿鲁卡无法随意行动,连椅子都坐不了,躺在广场边缘的一张小床上,颇有灯火阑珊处的意味。崔哈克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递给阿鲁卡一杯,笑道:“干!”
阿鲁卡默默把酒倒在了地上,说道:“敬天国的阿鲁卡。”
“你还没死呢。”一巴掌。
“你再想灌我酒我就得死了。”阿鲁卡龇牙咧嘴地说道,“你知道我伤的多重吗。”
崔哈克抿了口酒,叹气道:“就算你没受伤,也不会参加晚会吧。从小你就这样。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孤僻。”
孤僻?读书人的事,能叫孤僻吗?那叫无敌最寂寞。阿鲁卡在心里模仿孔乙己,同时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他的心里有两种情绪,一种叫无聊,另一种也叫无聊。
“老师,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是从哪来的?”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这两天,我分别和西农大哥与亨利国师说了两个版本,你喜欢哪个?”
“这里的酒不好喝,我喜欢我们的世界。”
“我哪都不喜欢,我很怀疑是否存在能让我喜欢的东西。”
“以后别那么拼命,你死了谁给我送终。”
“有时候不拼命,就没有命可拼了。”
两人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却有种奇妙的默契。阿鲁卡喜欢这样,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的智商都要高于平均水平。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被人爱上不难,爱上一个人很难。被人痛恨不难,痛恨一个人很难。被人信任更是容易,而且还能用谎言让别人死心塌地信任,但让他信任别人,比登天还难。
并不是他不想,只是不能。只要是活人,人格中总有自己无法控制的部分。有些人克制不了自己的高傲,有些人克制不了自己的冲动,有些人克制不了自己的愤怒,阿鲁卡克制不了自己的自闭和多疑。他不是物理层面的自闭,和阿鲁卡交往过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只是永远无法深入他的内心,他也不会将情感暴露出来。阿鲁卡活着就像读书,什么事都用一个局外人的观点去对待,所以什么事都看的很淡很无趣。
黑夜中,骷髅脸的村民们停止了舞蹈,聚在篝火旁边,纷纷掏出匕首来。重头戏登场,他们面无表情整齐划一地朝自己手腕划去,滴滴鲜血艰难地从动脉中流淌而出,滴落在地面上,然后渗透进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阿鲁卡看着这一幕,沉思许久,对崔哈克说道:“老师,你注意到没有,广场里有一口井,是村里唯一的井。”
崔哈克说道:“那又如何?小村庄都是这样,挖井可是个大工程。”
“我想我知道血神是如何赐给村民神力的了,祂不能凭空赐福,那样祂就太强大了,不需要害怕其他神明。村民将血液滴到地面,渗入地下水,汇入湖里。湖水和井水相通,村民们喝了井水,就会拥有不死的能力。正常来说,血液落到地面就会被泥土吸收,但血神的力量改变了一切。”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崔哈克不解道,“我们现在是要保护村民,又不是要对付他们。”
“我只在乎答案,不在乎答案有什么意义。”阿鲁卡目光闪烁,当然不是没有意义,他不会说罢了。
“所以血神并不需要神司……”阿鲁卡忽视掉崔哈克,喃喃自语道,“那神司究竟是为什么而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