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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杨延辉眼尖,随手捡起来打开观看。
这时,不仅延安围了上来,就连延定、延德、延昭、延嗣也走出大营围了上来,众兄弟一起好奇地向那卷轴望过去——
只见那卷轴开处,先是露出一行隶字:汴京金水天波杨府设计图。等那卷轴全部展开后,大家看到的果真是一幅园林式住宅设计图。图样画的非常精细,三开门的王府大门、天井、圣旨坊;二进门里是四合院,配有八套厢房供七兄弟居住,正中是银安殿,两厢各有暖房,是杨继业夫妇的居室和书房;三进门以里则是两个女儿八姐和九妹的绣楼;再往后边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与一般王公和贵族不同的是,进了天波杨府大门之后,由东西两侧各有一条大路通向花园,旁列着马厩、更房、柴房、伙房,东路尽头处是一个后花园门,西路尽头处则是一座带有演武厅的很大的军校场。
书中暗表,这是杨光美在征得太宗和八王叔侄二人同意后自行设计的一张住宅图,是他在辞离延安、延辉兄弟时故意遗落在地上的。他深知杨继业父子虽不是什么贪图富贵之人,但大宋皇帝的爱才之心溢于图间,这绝对是杨家父子所期望能看到的。
众兄弟就着这张图纸,纷纷议论了起来。
四郎延辉心情最是振奋:“凭着咱父子八人的本事,多年来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他刘继元就对不起我们!你看看人家宋太宗皇帝,那可真是仁义之君、爱才若渴呀!这个什么金水天波杨府,莫说让我们到里面去居住,就是看上一眼我亦不虚此生了!”
六郎延昭斗志最是高昂:“这个杨光美今天说的话真是句句在理,字字中听啊!爹爹最大的志向就是抗击辽寇,华夏一统,依我看若想实现这个最大志向,投靠宋太宗才是我们杨家唯一应该走的光明之路!”
二郎延定叹口气:“爹爹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就是左右为难……”
五郎延德不耐烦地表示:“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为难的?痛痛快快,干干脆脆……反了他刘继元就是!”
三郎、四郎、七郎异口同声地大叫:“对!对!反了他!”
杨家众兄弟心里都萌生了反刘归宋的念头,二郎延定深知这是一件大事情,要等爹爹最后拿主意。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必须小心谨慎,严守机密……他把意思对众兄弟说了,众兄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天晚上太原城里大街小巷已传遍了各种各样的“杨家将要反叛”的谣言……
最先知道谣言的是王怀的独生女儿王兰英。
她匆匆登上父亲的书楼,向着摇头晃脑吟咏诗书的王怀叫道:“爹呀!你还在这里酸文假醋充诗人?大祸就要临头了,你知不知道?”
王怀对女儿的举动很不满意,他嗔怪着:“兰英啊!你看看你……是火上房了?还是鬼打墙了?上楼一阵儿风,说话像打钟,没有一点点斯斯文文的样子,哪里还像个侯府的千金?将要出阁的大闺女?”
王兰英夺过父亲的诗书,拖起父亲走向窗边:“你好好听听!”
窗外是一条坊间小巷,在巷口的拐角处,有六七个垂髫幼童分作两班,做着丢沙包的游戏,一边做,嘴里一边还念着儿歌:
“杨家将,杨家兵,
勾结南蛮卖河东,
南蛮来了他不战,
南蛮退了他不攻,
你看他稀松不稀松?”
巷口另一边,还有三五个女童在拿铜板购买糖葫芦,她们手里举着糖葫芦,也在边吃边喊叫:
“奇怪不奇怪?
铜锤换玉带!
为了发大财,
什么都敢卖……”
王怀见到这种情景,听到这种儿歌,气得五官都挪了位,他“啪”的关住窗户,抖着嘴唇骂道:“这……这些狗屁不通的混帐小儿!”
王兰英急得嗓音都变了调:“这能怪孩子吗?这是有人在使坏啊!”
“对呀!我儿说的对!这肯定是赵国舅设的奸计!”王怀焦急的在书案前走来走去,嘴里嘀咕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杜威给吓跑了,王辉给吓草了,丁相爷带兵去白马坡截获宋军粮草还未在城中,谁能去汉王陛下面前替杨继业诉诉冤屈呢?”
“千钧一发之际,还能指望哪个?你去呀!”
王怀一愣:“我去?”
“是啊!爹爹!您若不出面,汉王再听信了这些童谣,我那老公爹和延昭他们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我……可我与杨继业是儿女亲家,万一……”
“我的爹呀,这你怕什么?”王兰英像施放连珠炮一般说个不停:“你是太原刺使,守卫太原追查童谣是你本职本份!他赵遂生着一张嘴,咱也生着一张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就不信辩不过他!”
王怀想了想,点头道:“对呀!对呀!我这就进宫去。”
繁星点点,王怀走在御街上,他心里的烦恼似比星星还多。
这王怀表字明礼,今年已五十五岁,他原是山东省寿张县王铁枪的后人。那王铁枪本名王彦章,表字贤明,他少年投军,骁勇善战,手使两支铁枪,有万夫不当之能,后因战功累累荣升至梁皇朱温治下的澶州刺使。王铁枪有三房妻妾,大娘苏氏被晋军攻打澶州时掳至太原,晋军以苏氏为要挟,派使者招降王铁枪。王铁枪英勇不屈,斩杀使者,又兵退兖州,直到血战兖州时兵败殉职……王怀是在父亲死后出生的,他的生母姚氏乃王铁枪的第三房,为保留夫家这点儿骨血,姚氏历尽千辛万苦,携子到太原找着苏氏,姐儿俩个这才把王怀共同抚养成人。
由于上述原因,王怀从小到大习文不精,练武不就,既遗传有乃父的英勇血性,又常表现出因生活所迫而造成的谨慎、懦弱和胆小怕事;在统一抗辽的大节上,他与本朝的黄柯环、杨继业、杜国显、丁贵和王辉同属一派,但他却极力主张劝降汉主,小心行事,宁可忍气吞声地与那些辽军们合作,也不能贸然叛汉投敌。这一点,他与吏部知事王辉是完全相同的,与黄柯环、杨继业、杜国显却有着很大的差距。
太原城出现的这些谣言,王怀是最为恐慌的。他深知老亲家杨继业宁折不弯的禀性,刘继元多年来对待杨继业的不公正,是必定会生根、开花、结果的,假如杨继业要反太原,那么太原乃至整个河东都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汉王朝这弹丸江山就会迅速地土崩瓦解,丢失殆尽……
他心里暗自骂道:赵国舅呀赵国舅,你他娘的这是何苦哇?你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把本来不想反的杨继业给逼反了,你自己还得落个木匠戴枷自作自受的下场……
王怀急匆匆地来到长乐宫纯阳殿,这时的汉王刘继元已经听到了一些童谣和闲言碎语,正在生杨继业的闷气,见王怀来到,正好似遇到一个出气筒一般,侧卧在龙榻上起也未起便是一番训斥和指责:
“明礼兄!你知道不知道,你那老亲家竟敢勾结赵宋出卖河东?辜负了孤王父子对他的一片爱才之心?真是好大的狗胆!那些个童谣你听到了吗?是不是你们王杨两家勾结在一起做的?嗯?”
王怀小心翼翼斟词酌句地回道:“臣也是刚刚听到了一些谣言,不过臣以为杨继业父子……他们未必会有那么大胆子……那杨继业为人忠厚,对陛下也从无二心,这您不是不知道,您可千万不能偏听偏信啊!”
“什么?孤王偏听偏信?照你这么说我就是个昏君了?”
王怀心惊胆战,急忙跪下来,叩头不止:“臣万死不敢呐!臣万死不敢呐!臣只是不相信那杨家父子会真的通敌谋反,倒卖河东……”
“刺使大人!孤王说你那亲家通敌谋反不是听了谁的诬陷之词,更不是孤王自己一味地胡猜乱讲!孤王也希望那不是真的!可如今太原全城男女老幼谁人不知道他杨家‘勾结南蛮卖河东?’哪个不晓得他杨家‘铜锤换玉带,什么都敢卖?’难道非要等他们割下孤王的人头,献出太原的城池,你才会相信他通敌谋反吗?”
王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管叩头。
刘继元探起身,望了望床榻前可怜的王怀,叹了一口气:“罢了!孤知道你和杨继业交情深厚,这次孤王再给你一个面子——你立即出城到杨家营中催他出战。限期三天,全部歼灭宋军!否则,孤定以叛国谋反罪处他极刑!到那时谁再来给他讲情,孤将处以同罪!你去吧!”
王怀如释重负,领旨谢恩:“谢陛下,臣立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