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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画、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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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眸一挑,发觉翡仞抱上了那个白骨。心头一怒,煜白提剑就要冲上。然而,却听得一旁一声凄厉无比的大叫,一惊之下回头,竟见得小墨抱了头在地上打起了滚。

    三人都停下了动作,而失神不已的汪筱沁也被这声大叫给唤回了心智,微微一抬眼之下,入目的便是那少年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模样。白骨里顿时传出如心跳一般的回声,她惊惶的看向少年。煜白舍了青荷,反身跪在了小墨身边,伸手去碰他,却听见小墨喃喃道:“不,不要!凝姐姐,不要走……不要……不要杀凝姐姐……”那脆弱的声音,让煜白的心里顿时酸了大半。他竟是如此没用的,让她受伤之后,紧接的便是小墨的崩溃。他刚要发劲抱起小墨,却立刻被一股大力给弹到了一边。吃惊的看过去,发觉小墨本是崩溃的表情竟慢慢舒缓,而即在一阵诡异的变化之中,水色的眸慢慢染上了紫色。

    “小影。”一声轻唤,如叹息一般的口气,从煜白嘴里滑落。终究,连小影这孩子,都没逃脱。

    那紫眸闻得一声唤,淡然回眸之后,便不再理会半跪的煜白,直接站起身来,刚才受的伤正以肉眼都难以察觉的速度迅速的恢复着。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床.上的白骨,当那白骨里微弱的红色光芒宛如认识他一般剧烈的跳跃起来的时候,他几是温柔能掐出水一般的语调道:“姐姐,让你受委屈了。我回来了。”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他们面前,淡然说道:“松开你那脏爪子。”而后,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道蓝光暴现,岚冰匕就已经插.进了半躺着的翡仞脖子上。

    鲜血登时爆出,喷溅在了汪筱沁的白骨身上。她愣怔的看着一旁女子颓然的倒下,嘴角那抹鲜活的笑,仿佛依旧拥有生命一般跳跃着。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姐姐。”如陈述一般的口气,紫眸里隐着的杀气竟是浓郁的让汪筱沁生生打了个寒颤。

    老天,你终是对我心狠如此。连他,你也不放过。满满的悲哀与痛苦,再次卷上了汪筱沁的意识,使得她看不清楚那紫眸里到底是何种情愫。

    “哈……哈……”清脆的笑声如铃铛一般丁冬做响,汪筱沁不得不抬起骷髅头转向一边。而那个本该是必死无疑的女子,此刻依旧维持着刚才一瞬间的姿势,半躺在床.上,仿佛僵在了那里一般一动也不动。而那双诡异的涂满翡翠色指彩的手,正奇特的留在半空,僵持着刚才抱着汪筱沁的动作。

    而那笑声,却正是翡仞发出来的。可是,已经丧失了血色的脸上,表情都是僵硬而死灰的。然而那从未间断的银铃一般的笑声,却依旧漂浮在沉寂的房间内。压抑着血腥,杀气,恐惧,不安的房间内,多了这层诡异的笑声之后,更是让人几欲崩溃一般的黑色恐怖。

    汪筱沁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刻意远离应该已经死去的翡仞。而这小小的挪动,本是在骷髅体外显示不出来的动作,竟是被一边冷眼旁观的墨影给尽收眼底。

    紫眸里半阂的金线有些微微的收缩了一下,他依旧未有所动作,然而翡仞颈上的岚冰匕就已经不知从何而时落在了他的手里。随意的抛掷着手里的岚冰匕,他半垂了眼睫,暗色的阴影打在紫眸的深处,萦绕着血腥的痕迹。

    “你们匿阁是不是只会玩这藏头露尾的把戏?”少年青涩的嗓音完全走了另外一个音调,明明应该是少年低紧的音质,被他诡异的气质一抬之后,变成了如戏伶一般的语调,玩味十足。

    半躺着的翡仞,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状态,笑声也未有任何改变,只是多了一层飘渺紊乱的气息。

    “小家伙……这藏头露尾都被你看个清楚,还能叫把戏么?顶多就是我演砸了罢了……没想到啊……我竟没把这么好的戏给演完……真是可惜……”惋惜的语调轻柔和缓,完全不似翡仞当初那娇憨轻佻的声线。不知是不是笑声的缘故,使得那话语之中镶嵌了许多清澈华美的音线。那声音,凝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成了似翡仞又不似翡仞的陌生声音。可是汪筱沁分明看的清楚,那翡仞僵直的表情下,喉结连动都未动。那么,这诡异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正在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的有些不知所以的时候,那个陌生的声音显得有些吃力一般渐渐微弱了下去。

    “小家伙……希望你能好好活到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对你,却是有很多兴趣的……还有阿荷,看我被人拆穿你心定是快活了不少吧……不过,看完这戏,你也该收场了……虽然我脾气一向很好,但是这次……我真的很不开心很不开心……”渐高渐低的声音,如厨烟一般逐渐消散在半空。可是那飘渺的感觉,却当真仿佛传说中的“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一般,回响在汪筱沁的意识里。不知何故,她仿佛从能那个陌生的声音里听出些什么一般,那种被人抓在手心里把玩的感觉,让她更是恐慌不已。

    而后,在她的恐慌与惊惧之中,面前那僵硬着的翡仞,竟似风筝一般慢慢的飘了起来。微薄的湖风,透过花镂穿进房间,一下将飘起的翡仞带在了半空,而后如落叶在半空打了一个旋,便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落地的时候,一刻钟之前还是灵动娇憨的女子,此刻竟慢慢缩小,直到落在地上之后,竟是一张薄纸做成的绿色小人。

    汪筱沁僵了骨颈,连不敢面对煜白二人的事情都给忘记,只是傻愣楞的看着地面上的纸人,上下颌骨齿碰撞,发出连续的脆音。

    而煜白,也是被刚才墨影与翡仞撩去了心思,见得地面上那绿色的纸人,也是愣怔半饷,直到墨影弯腰拣起它才有些缓神一般道:“这是什么?”

    墨影捏着纸人,翻转看了一下,随后嗤了一声,一个讽刺的笑便阂在了嘴角。“翡仞?非人才对吧。式神啊,真是古老的把戏。”说完,手里腾的冒出一团冰蓝色的火焰似气体,直接将那绿色的小人给烧了个尽去。

    当那纸人如烟一般消散,他才缓然抬起头,紫色的眸里飘散无谓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具白骨,问道:“碍事的已经不在了,那现在你们谁来告诉我,在我一觉醒来之后,姐姐怎么变成了这样。”而后,妖异冰冷的笑容缓缓凝在唇边,随意的瞥了一眼一边冷然不动的青荷,还有身边愣怔失神的煜白。

    感觉到墨影那妖异的气势,煜白回神过来转眼看向那白骨。不知是本命血煞的缘故,还是受伤的原因,他只觉得口中腥气直冒,冷气不断侵蚀着嗓子,却惟独少了言语。干干的张了张口,又猛然回想起刚才那女子慢慢变成白骨的一幕,只觉腥味更浓,胃里一阵紧缩,便是剧烈的血沫伴随着干呕泛了上来。

    蔑然的眼神淡淡飘过煜白,青荷冷哼一声,收了冰剑,左手就在汪筱沁身边划出了几个符号。

    墨影看得煜白半跪在地面,猛烈的呕血,微微皱了皱眉,刚要不耐的劝上几句,一抬头,便见青荷那冷然高傲的模样,怒气便直接冲上了头。上次的帐还没算完,这次,你又想把她怎样?!

    念及此,墨影也不顾得煜白,直接拔出岚冰匕冲了上去。错手翻刀,不过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墨影的匕首就已经格上了青荷反抽出的冰剑。青荷冷眼低眉,正碰上墨影抬首怒视的紫眸。而目光交错之间,便是刀剑之间剧烈的拼撞。视角急转下,正见得近旁呆傻的画皮,青荷紧皱的眉更是深锁了几分。麻烦的役鬼,连怎么保命都不知道。

    剧烈的一声碰撞,剑气与刀芒直接掀开了几米远的地方。而一旁的东西包括近在咫尺的汪筱沁,却都未受一点波及。汪筱沁周围,已经被青荷四周淡淡的寒气所笼罩,使得她有些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墨影伶俐的一个转身,堪堪错开青荷的攻击,便见得那白骨被寒气所围,顿停了步子道:“别告诉我说,你在保护她。”

    而青荷则也收了剑芒,冷言道:“它若死了,对我是不小的麻烦。”

    “伪君子!告诉我,你究竟把我姐姐怎么样了!”抿了紫眸里剧烈收缩的金瞳,他已经按奈不住骨里骚动不安的血液,他几乎已经压抑不住要杀掉这个人的冲动。想起那一抹柔弱的背影,又见得那发着红光的骷髅,他却是一句其他沉稳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青荷当真懒的与他们分说,直接手里继续画着刚才未完的符。过未许时间,他终是淡然言道:“她是我的役鬼画皮。”而后,便不再言语,直接做了个繁复的手势。片刻之后,汪筱沁的身边又再次出先了那个银白色的大门。

    墨影一滞,手里的岚冰匕晃了几晃,竟让他有些拿不稳的感觉。而后他不自觉的就听见自己的喉里紧了几紧之后滑出有些颤抖的声音:“画皮?她,不是初凝?”他已然看不清楚被青荷那寒气所笼罩的白骨模样,除了紧紧的捏了拳头,他一点多余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从一开始你们认识,她就不是。”干脆的解释,完全未有拖泥带水。直接干净的撕开表面,露出下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一边呕血的煜白,慢慢压了心口沉重的血霭,苦涩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画皮,生食女子血肉,剥其皮置画其上,而后披之成为该女子,一步玲珑,一眸似水,终为女鬼。”那轻飘的话语,仿佛一字一字悬浮在半空,摇摇晃晃,落在所有人耳朵里,都是那么无力而苍白的。

    汪筱沁在那一片模糊的寒气之中,已经看不清楚对面煜白与墨影的表情。那句轻缓的话薄稀的带着煜白一贯清和而安静的音色,却失去了初见时那温暖的弧度。依稀浮现在眼前二人的模样,似生了许多青苔,只不过短短一瞬间的时光,就已经苍老的让她记不起当初一点点的温暖与感动。

    人生若只若初见。

    淡淡的,在那句话过后中的沉默之时,三人都想起了这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的声音,真好听。”第一次见他,他为煜白,她为秦卿。

    “水心沁,水心沁……水水,行吗?”第二次见他,他依旧为煜白,她为初凝。可他,唤她水水。

    而此刻,他叫她,女鬼画皮。

    片段,过场,一场烟花一般急剧的在眼前扑朔着。错落叠加在一起的光影流年,蒙尘旧事,原以为过眼之后便是云烟的消散,却不知此刻想起之后,竟是如同生长在眼睛里的血肉一般,一拔出,便是血肉模糊的疼痛。煜白,煜白,我认得你,叫煜白。可你,究竟是未认得我。

    这只如初见的痛,竟让我记不起你的面容。是温暖还是寒冷的怀抱,是清和还是悲痛的嗓音,都已长满青苔,一翻手,就是转身错过的悲伤。可这伤,终究只有我一人承受。

    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流泪的。然而,触手可及的冰冷森然,便是她无可奈何的一声无言的苦笑。

    为什么,有了想哭的理由,却是微笑的痕迹。难道,我终究是入戏太深,竟无法对自己悲悯。那苦笑,在骷髅头上,终究是显示不出来的。依旧是呆板恐怖的骨头错落,没有一丝任何表情的变化。

    张了张嘴,她终究是做了决定。

    “我知道只会找麻烦给你的我,没资格再提任何要求给你。只是,我还是想求你,让我最后一次和他们说上几句话。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任何违背你意思的话。了了这事之后,我不会有任何违背你命令的行为。不会在与任何人有任何瓜葛,会象一个画皮生活,会很听话很听话,……”她试图用记忆中学会的传音与青荷交谈,发觉青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知道自己做对了,便是长出一口气,而后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都吐了出来。“我发誓,我一定会很听话很听话,你要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只求你这次答应我这个要求……如果,我有一点点违背,就让我魂飞魄散……不得好死,天打雷……”她几乎是用尽了残余的心智,她已经没有其他的想法去做些其他的事情,对青荷所有的怨恨都被她强硬的压在了心底。完全是强迫的行为,使得她连说话都是混乱不成句的。她该怎么办,若不能让如冰山一般铁石心肠的青荷动摇,那么她,定会痛苦一辈子。她只是想,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只有最后一个。一时间,她的话,是动摇的,语气是紊乱而疲惫的,甚至冰冷的传音里竟是带着哭泣的痕迹。

    青荷没有动。依旧是冷冷的表情与动作。寒冷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愈加浓烈。一分一秒的时间过去,他明明听见的传音,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丝毫无反应。她心里慢慢沉了下去,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他终开了口:“虽然你死了我会很麻烦,但这不是你要挟我的理由。”

    她终绝望了。有些木然的呆在那里,她已经放弃了思维的想法。

    “给你三句话的时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依旧是冷厉的口气,甚至于连表情都吝啬变化一下多余的痕迹。她却是欢喜的如同得到莫大恩惠一般,猛烈的点头看向他去。而他淡然回头,仍是不着痕迹的随手画了几个符。随着那银色咒符闪烁了几下,麻木的骨头里突然得到了如泉水一般的滋润。干涸的骨颈终似生了血肉的声带一般,伴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多了一些不成规则的音节。试着小声的咛了一句,竟是久违的声音,她顿是欣喜的有些不应该。对啊,她本来就是那么容易被一点点小小的恩惠给蛊惑的小女子。

    没有再犹豫,她象以前的习惯一般微微张开嘴想去咬上唇,却理所当然的落了个空,只有骨牙交错的啧啧声。她微冷一下,旋而苦笑,发出了瑟然难听的笑声。当真如那戏剧里面鬼怪阴阴的磔磔怪笑。

    赶忙压下那难听的笑声,她不着痕迹的站起,走下了床。身边依旧拢着青荷那模糊的寒气,使得她森白的骨头散发着更加诡异的气息。

    不意外看到墨影与煜白惊讶而略带惶然的表情,她却是没了先前那刻骨的反应。走到二人面前,她那僵硬的骨腿微微弯了一个难看的弧度,随即一双空落的骨臂试图挽出花礼之中繁复而娇美的样落,却终究只是一个骷髅做着古怪而奇特的动作。她却如丝毫不知一般,固执的做着那繁复而紊杂的女子花礼,那认真的模样,与当年那柔媚倾国的初凝如出一辄。只是,当年是回眸百笑生,如今是低首无人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