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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宠若惊的她,透明的瞳里缓缓落下一弯似水的惊然,如小兽一般,避开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公子,先把小墨扶到床,上吧。”
煜白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烟花女子,那微赧的神色,睡莲一般无杂质的眼神,让他恍惚了几许。
点点头,轻松的将小墨抱起,走进了内室。汪筱沁软软的咬了咬牙,压下心里再次被扰乱的思绪,掀了帘子跟了上去。
煜白将小墨放在床.上后,背对着汪筱沁说道:“水水,你休息会吧。你脸色,愈加苍白了。”
汪筱沁一怔,低头看向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惊了甚许。皮肤已经慢慢出现了枯萎的痕迹,虽然还很细小,但是那已经是自己的画皮到期的最好证明。心急的看了看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煜白,她有些慌乱的用身子挡着背后自己拿桌子上画笔和颜料的动作。
这边,她有些颤微的声音软软的浮起:“公子,我……我先去……净下身子。”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汪筱沁虚软的抱着画具跑了出去。
煜白坐在床边,细细的为床.上的小墨擦着冷汗,清清的说道:“水水,小蝶被那容妈妈唤出去了。自己打水的话,小心点身子。”
汪筱沁身形一滞,却是点了点头,抱着东西下了舫。
而这边,煜白微微的抿了个不明意味的笑容,片刻后想起什么一般,低下头说:“睁开眼睛吧,她出去了。”
床.上本该是昏迷着的小墨闻言睁开了眼睛,那双诡异的紫色眸子此刻已经变成了先前的透明水色,浮现着稚嫩的光色。
知道煜白早就看穿自己,小墨别过头,从耳根上浮出一抹漾人的红色蔓延到半露的脸颊上。
“墨影怎么会出现?”煜白并未追究那抹红晕的含义,淡淡的问道。
“……”沉默。
“是因为她?”煜白试探的问道。
“……”还是沉默。
“那就是因为她了。”煜白肯定的说道。
“才不是!”固执的稚气声音,小墨别扭的回过头有些微怒的说道。
“行了,墨影为什么因为她出现了?我记得,不是只有你姐姐才能让他出现么?”完全不理会小墨的辩解,煜白有些疑惑的说道。
放弃分辨的小墨,有些沮丧的说道:“我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墨影很生气,恩……后来很伤心。”
“伤心?”
“恩……心口那里闷疼闷疼的……”小墨摸上心口,少年人青涩的眉目浮现着一丝不解与困惑。
煜白沉默了很久,片刻才说道:“陌上香怎么回事。”
小墨说道:“那城主夫人,就是寒零夫人。”
煜白点点头,没在说话,伸出左手按上小墨的额头,说:“别乱想了,休息吧。”一团白色的光芒,慢慢的绕着煜白的左手转动着,随着他嘴里淡若罔闻的莫名呓语,小墨慢慢闭上了眼睛,在陷入深深的睡眠之前,有些喃喃道:“青荷。”
陡然有些停顿的动作,煜白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小墨,没再多问,继续着接下来的动作。
这厢,将舫下的房间紧紧的从里反锁上之后,汪筱沁才慢慢长出了口气。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身上已经逐渐干枯的人皮,她有些生涩的笑了。还好,赶在他们发现之前躲了起来。
将人皮慢慢揭下,不意外的看见自己本体骨头上有些透明的颜色。用画皮身体这么久,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画皮本体元力几近干涸的表现。敛去纷杂的思绪,她将初凝的人皮铺于桌上,提了笔,落了下去。
半饷之后,她轻轻扶正了身子,有些不满的看着面前初凝的人皮。不是失去了初凝那艳绝娇弱的样落,只是初凝那一弯烟眉之中总是若有若无的敛着几分汪筱沁不甚明白的韵意。似乎那半闭着的眸子一若睁开,和着烟眉上的意味,就是媚行三千之外的盎然春意。
春.色……一怔,汪筱沁才恍然明白,初凝眼角眉梢落着的不明情愫,便是她也不甚了解的春意,或是相思。
赶忙摇摇头甩出脑海里不知从哪蹦出的想法,汪筱沁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有些灼热的颜度。不再乱想,披上人皮,汪筱沁有些失神的抚着身上嫩白如玉的肌肤,微启了淡若的唇,滑下一丝有些扰人的轻叹。
正在这个时候,舫下门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细细听去,原是小蝶和容妈妈的声音。
“凝丫头!”尖细的中年妇女声音,使得汪筱沁不得不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显是没想到初凝会从这里出现,容妈妈回了头有些愣怔的说道:“凝丫头啊,你这是怎了?”
汪筱沁没有接话,盈盈的道了个礼,发觉容妈妈身后的小蝶并无异样,不由的放宽了心。
容妈妈似是很高兴,扭了肥硕的身子说道:“不愧是我的凝丫头,让城主大人这么厚爱。城主大人都下了令节了,赏钱一万两白银。钱呢,我已经给小蝶这丫头打理过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汪筱沁一怔,顿时有些不知何意。城主不是被青荷给弄的半死不死了?怎么又会赏自己白银?正兀自乱想,忽发觉小蝶正努力的给自己使眼色,示意她小蝶有话说。于是就随便敷衍了容妈妈几句,送得容妈妈出去后,小蝶才四处看了看周围,发觉没有外人之后,欢喜的说道:“小姐那琴师好生厉害啊!”
小蝶满心欢喜的说出这句来,却是愣了正毋那乱想的汪筱沁。被小蝶唤了几声才回神过来后,汪筱沁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小蝶捏着两个小巧的手,捧着圆圆的苹果脸一脸痴醉的说道:“小姐啊,你是没看到。在城主府上,那琴师把城主使唤的和丫鬟一样啊!”
汪筱沁更觉迷茫,催促小蝶说个清楚。
小蝶歪了头,满脸向往的神情回忆着:“小蝶被容妈妈唤去,说城主因为小姐的事情要找容妈妈和我。容妈妈一听说你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张老脸啊,哈哈,猪肝色的。使劲问我是不是小姐你犯什么过错惹怒了那个坏蛋,我没理她,只顾着担心小姐,谁还有空管她死活啊。等我们两个到了城主府大堂内,刚想拜礼,就听得那坏蛋虚弱的说‘别拜别拜,快坐吧。’我和容妈妈一抬头,就看见那坏蛋整个躺在扶椅内,浑身裹着绷带,真是活了大该了!哈哈!旁边的城主椅上坐的,就是那个琴师。哇咧,他好厉害,不但琴弹那么好,还会看病啊!他一手握着城主的手给那坏蛋把脉,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城主下命令的时候,一直拿眼瞅他。那坏蛋一开始说,要赏小姐两万两白银,琴师皱了皱眉,他立刻就改口说五万两。直到加到十万两之后,琴师没有再皱眉了,他才敢动了动啊!后来,那坏蛋又下了条命令,放了楠公子并发公文证明楠公子是被冤枉的,恩,还要诏告全城呢!哈哈,那坏蛋连出气都和个小气蛤蟆一样——憋不住也得憋啊!”
听完这些,汪筱沁却是怎么也理不清心底里那团乱麻了。似苦若甜的扰人滋味,缠在心尖勾人似的时不时的滑到嘴角,撩起一抹笑,却又不觉带着些涩涩的味道。
小蝶看着汪筱沁出神的样子,眼尖的瞅得那眼角的春.色,聪伶的转了转水灵灵的眼睛,碰了碰她,打趣道:“小姐,要是想他,干吗不去唤他过来陪小姐呢?今天,可是小姐要出唱的日子啊!”
汪筱沁脸一红,不着力气的打了小蝶几下,嗔怪的说道:“坏丫头,乱说什么。”转念一想,又问道:“什么是出唱的日子?”
小蝶嬉笑着躲开,笑着说:“又来,自从这些日子来了这几位公子,小姐就痴了许多哦!今个可是十四了,胭脂肪规矩,每位挂了名的粉娘①,都得在十四的夜里,在自个儿舫里出一夜唱。许多富家贵人,都会听唱点牌的。十五以后直到下个月十三,便是粉娘接客按客牌接客的日子。小姐难道忘记了不成?”
汪筱沁有些呆傻的看着小蝶,问道:“我上次不是唱过了?”
小蝶一愣,显是没料到汪筱沁会问这问题,伸出手探上汪筱沁额头说:“小姐,你是发热失了语?怎地问起这胡话?你是胭脂湖头牌,你什么时候唱,都是容妈妈另外给你排的日子啊!不过这出唱,可是都改不了的啊。”
汪筱沁躲过小蝶的手说:“对了,容妈妈不是说我一个月内不得见客吗?”
小蝶一笑,说道:“哎呀呀,原来小姐是担心这个啊!没事啦!容妈妈一看得城主这么对小姐,哪还敢逼小姐啊。”
汪筱沁彻底呆掉,一副被雷击中的浑噩模样。看得小蝶是疑惑不已,不时的拿手去试探汪筱沁的额头。有些麻木一般的被小蝶摸来摸去,汪筱沁心里彻底没了主意。
出唱?怎么出唱?上次她全凭着青荷那绝美的琴声,才险险糊弄过关。若是这次出唱一夜,她心里是一点谱子都没有。虽然上次那曲自然而然就出了腔,但她真的没一丁点把握这次出唱还能有这么好运气。想起自己自从变成画皮之后,就无数次的麻烦青荷,这次是断然没有一分面皮去求得青荷。
恍神之中,汪筱沁被小蝶扶着走进了舫下的侧室内休息。待得小蝶出去,汪筱沁也如丢魂一般无知无觉。她现在满心就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这次必须得自己出唱。
推开小窗,汪筱沁提了莲袖挽起一个花礼,对着窗外小声的哼唱起来。果然,喉咙紧涩异常,连开头的喏音,都是喑哑无比。勉强唱了几句儿时的歌谣,却始终找不到那清丽婉转的音质。懊恼的皱了皱眉,使劲的提了一口气在喉,不甘心的哏了嗓子提了调上去,却是如锯木一般厉涩至极。
有些发虚的揉了揉干渴的嗓子,汪筱沁心里愈加没了底。唱吧,自己没调没谱,不唱吧,初凝这个角色就会露馅。无奈的咬了咬牙,她轻轻的摇摇头,甩开脑子里的混乱想法,一点点拼凑着不完全的音节。
“水水。”轻和的唤,让汪筱沁刚吊上去的嗓子,瞬间跌落,呛得她气息不稳的咳了起来。
赶忙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却是不敢回头。似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羞人的事情一般,让汪筱沁红了脸别着头不去看身后的煜白。
煜白依旧是一袭黑衣,诡异的面具掩着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宠溺的语气让汪筱沁的头垂的更低。
“水水,怎么了?”
“没……没……”有些干干的吐出几个字,却是连话都连不到一起。
煜白却是有些顿住了,有些严肃意味的说道:“水水,你是不是说不清楚话了?”
汪筱沁一滞,知道煜白怕是误会自己,回过头来张口就要解释,然而,一张口,二人都愣住了。
明明是说了话,鼓了气在喉咙里,张口转舌之间,掉出的,却是哑涩如乌鸦一般的难听音节,含糊不清。
不敢相信的捏了捏喉咙,汪筱沁安慰自己,怕是刚才练音练太久,嗓子坏了吧。正想抬头给煜白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是落进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里。
睁大了如水波一般的眼眸,汪筱沁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粉色帏帐。冰冷的身体被温暖的体温侵袭的只剩下眷恋与依靠,软软的提不起一丝挣扎的气力。耳边煜白有些紧张的呼吸,一点一点绕过发丝纠缠进耳膜,蛊惑的响着二人紊乱的心跳。煜白身上轻柔不可闻的淡香,似兰一般轻吐,兀自迷乱了汪筱沁困惑的心。
“对不起,害你成这样。”温柔的语调,带着不可觉察刻意压抑的颤抖,让汪筱沁的眼角莫名的有些潮湿。
僵硬的手臂终于抬起,缓缓的攀上面前的男子,抱了上去。安慰的语言,到了嘴边,却始终滑不出嘴角。张了很久的嘴巴,努力了很久想吐出的话,都成了空气里干涸的意味不明的喑哑呼吸。
这个时候,汪筱沁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练坏了嗓子,而是彻底失了语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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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粉娘,指古代青楼中在官家有官牌的女子,若独立成舫,就是舫上唯一的官妓。
有些麻木的感受着煜白微颤的拥抱,待得他动作有些松动的时候,汪筱沁不着痕迹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轻轻了捏了捏有些发酸的嗓子,汪筱沁光溢的唇上染了一层不清不明的无奈。是该怨自己命背,还是分明就是老天的捉弄?汪筱沁从心里涌起了无话可说的无力感。好不容易拿定主意靠自己的力量出唱,却是失了语。也不想去追究原因的她,垂头乱想,也没得心思去理会煜白在一边僵了动作张口欲言的尴尬。
“水……水?”迟疑的嗓音,有些不象煜白一贯轻和的态度。
汪筱沁低声呜哝一声,算是回答。
煜白显得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很久之后,开口说道:“是我不好,害你成这样。”
完全没有听进去的她,这次是一点反应都没,自顾自思量着夜里的出唱。
得到完全被无视的回答,煜白似是料到一般,无谓她有些任性的态度,轻言道:“这是月夜思发作之前的预兆,从今天十四到明天十五过去,你会逐渐失去五感。你现在不能说话,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罢了。”
汪筱沁一愣,半饷过后才抬头迷茫的看向面前的煜白,半张着嘴嘶哑着含义不明的声音。
“今天,你失去声音可能是月夜思提前发作的预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月夜思提前发作了,但是,水水……”声音明显的低沉下来,煜白遮在面具下的神色显得有些闪躲。
汪筱沁无谓的笑了笑,轻轻拉了一缕散下的头发,挑在手里打着转。凌乱的发梢密密的扫过指尖,酥麻的感觉惹的汪筱沁挑了一抹淡然的笑。该来的,总是要来吧。
见得汪筱沁木然的神情,煜白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水水,我知道今天是你出唱的日子。”
手里的发软软的隔了两个手指缠在了一起,映的本就素白的手更有些惨白。讷讷的点点头,却似又觉不妥一般摇了摇头。
煜白清和的嗓音隐隐的带着些不知明的情绪:“水水,若你真的是以前的千金小姐,出唱对你而言,却是大事。可如今,这台子,并不适合你的出落。”
纠缠着发丝的手指顿住,黑色的乱发打了死结,烦乱的让汪筱沁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再看。
是,对她而言,这戏台,根本不是她该生存的地方。可是,她是谁?她现在不是汪筱沁!是千金小姐初凝,是青荷要自己一直扮演的恶女!怨愤的情绪不知从哪而来,风一般裹胁着苦涩的味道,灌进汪筱沁单薄的胸膛。不适合我出落?那我就让你看看,这台子,到底适合不适合我出落。如同泄忿一般的莫名心情,陡然宣泄,映的汪筱沁珍珠一般柔弱的眸子里,磨着坚决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