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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出事,出得正是时候!”朝廷里暗流汹涌之际,祁王李玑却在酒家买醉。
长安外郭城,有一块金字招牌,名曰:一品酒楼。
楼内布置富丽堂皇,一桌一椅,一盅一筷,样式摆设都十分考究,竟有些贵气逼人!
那里的酒也贵得吓人,寻常百姓连门都迈不进去,也只有官宦子弟、名门望族,才有这阔气登门买醉,一掷千金!
酒楼里最风光之处,不是高升一步的二楼雅座,而是酒楼后面另辟蹊径的幽阁庭院,红灯笼下,一阵阵的胭脂香味荡来,莺莺燕燕,笑吟风月,自是诱得不少纨绔子弟附庸风雅,流连忘返,酒不醉人人自醉!
“桃红,绿水,你们都退下吧。”
一品酒楼后面深深庭院里,一处幽阁,静僻所在,无人打扰,四皇子李茂与五皇子李褚竟都坐在阁楼静厢,见二哥李玑突然提到“刑部出事出得正是时候”,二人讶然互看一眼,李茂一挥手,让身旁倒酒的秋娘统统退出门外,紧闭了门户,而后轻声问:“二哥此言何意?”
“刑部出事,正好给人拿捏了把柄,趁机痛打落水狗!”二皇子李玑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此一来,太子才好揪着把柄下手惩治贪官污吏,这不,宰相大人都拗不过他,还真拿刑部开刀了!”
“前几日,太子命晏公找过吏部的麻烦,硬是提拔了几个小官小吏,当真派人去治水防涝了。国库银两动不得,他竟然从这些贪官身上下手,为治水赈灾拨银。”听五弟李褚提及此事,李茂忿然捶桌,语出讥讽:“太子真是能耐了,父皇不在,瞧瞧他都干了什么,这是要改弦更张哪!”
自打父皇择定太子人选,册立皇长子珩为太子之后,兄弟几个不得志,竟生出同病相怜的心态,同是失意之人,偶有一回相约出来喝酒解闷,在此处借着几分醉意,大发牢骚,一道发泄心中郁闷之绪,继而,又看到彼此眼神里的忿忿不甘。
几位皇子心照不宣的,将此处定为私下会面、商榷大事的场所,以饮酒寻欢为幌子,三不五时凑在这间幽阁静厢里头,将矛头齐齐对准一个人——太子李珩!
从起初的发发牢骚,到如今的密谋商议,哥几个破天荒头一遭站在同一阵线上,齐心协力,寻找能扳倒太子的法子,盯紧了太子监国时的一举一动,恨不能找出太子身上千百个过错,而后揪住不放,火上浇油将事情闹大,让父皇彻底反感了这个太子才好!
一听年少气盛、性子冲动的李茂,竟说到了“改弦更张”这个点上,李玑狭隘的心胸里,生出嫉恨,颜面上却一派温厚端方,只无奈叹息:“东宫以及政事堂内发生的事,多半被贵妃娘娘一力压着,传不到父皇耳朵里。等父皇回来时,贵妃娘娘定会敲定万全之策,帮着太子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即便有人告状,也不顶用了!”
“可恶!”李茂冲口就道,“这可怎么办?咱们又斗不过那个妖妇!”
李玑一惊,慌忙看看紧闭的门窗,感觉外面静悄悄的,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启开门缝往外头瞄了瞄,没发现四周有什么可疑动静,那些个秋娘都识趣地离开了,四下里无人,他这才松了口气,仔细关上门后,回过头来瞪了四弟一眼:“你能不能小声点!”
坐在一旁的五皇子李褚,突然搁下酒盏,凑到二哥四哥身边,怂恿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二哥方才说贵妃娘娘压着宫里的消息,不让人传给父皇知晓,咱们不如将听来的消息,托人偷偷传出去,只要走漏一点风声,父皇哪能没有半点觉察!”
一听此言,李玑李茂面色一喜,还没等哥俩抚掌赞同,突然,紧闭的门窗哐啷一响,似被一阵风吹开,幽阁静厢外头,花影疏密处,一道人影闪现,惊得房内三人慌忙噤声、屏气,紧张兮兮地往窗外看——
远处走来的,分明是个少女身影。
分花拂柳、身姿袅娜的少女,竟有着倾国之艳,偏偏眉梢挑着几分孤傲,眸子里却有狐般狡黠妩媚之色,一袭云裳翩然出尘,环佩叮咚悦耳,暗香浮动,人未到,笑语先至:“此间如此热闹,怎可少了我呀!”
一品酒楼里,何曾藏有如此妙人儿?
房内三人看着窗外人影,乍一看,惊为天人,再一看,可把三人吓出一身冷汗——这不速之客,可不正是宁然公主么!
宁见阎罗面,不睹帝姬颜!——房里哥仨个一看来的是宁然公主,登时眼皮子惊跳,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宁然不请自来,兀自推门而入,落落大方地踱步走进静厢,随意打量着房内酒宴布置,竟自个儿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抬眼看着私会在此的皇子们,她眉眼一弯,巧笑嫣然:“怎么,不欢迎我来么?”
“哪里哪里!皇姐来得正好,我与四弟五弟近日闲来无事,今夜出来喝酒解闷儿,正好缺个人抚琴助兴!”祁王李玑飞快地反应过来,忙端起笑脸,上前给皇姐施礼。
“皇姐抚的琴音妙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五皇子李褚见风使舵,凑到边上来溜须拍马。
只有四皇子李茂板着脸,斜眼瞄人,一开口语气就挺冲:“宁姐姐哪能来得这么巧?该不是暗地里跟踪了……”
“四弟!”一声呵斥,李玑慌忙冲四皇子使眼色。
宁然坐在那里,猝然伸手端起个酒盏,晃动在手中,不紧不慢地道:“喝酒解闷也不是坏事,只是这酒家眼力不佳,竟然怠慢了贵客,连个抚琴的秋娘也不唤一个来,要不要我喊此间东家来,帮你们挽回一点儿颜面?”
“不、不不!”异口同声的回话,哥三个都有些慌了:唤东家来那还不得穿帮?
“宁姐姐……”李褚喃喃着,有些坐立不安,“今儿晚上,若非巧合,那宁姐姐您是……有备而来?”
“我来都来了,你们还想将事儿藏着掖着,还想瞒我到几时?”宁然手中酒盏“咯”的一声,落回酒桌上。
李玑心头“突突”直跳,原以为他们在此处密谋之事,无人知晓,哪知竟招来了如意宫的小主子,刚刚四弟还冲口骂贵妃娘娘为“妖妇”,宁然若是将此事禀告给她的母妃知晓,那哥几个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看他们惶惶惴惴的样儿,宁然“咭”的一笑,反而宽慰道:“我也是瞒着母妃,偷溜出来的。原本想来长安城闻名遐迩的一品酒楼里,借酒消愁,哪知恰巧看到几辆王爷府的华贵马车停在隐蔽处,一时好奇,让东家领路来了此处,隔窗听出是你们几个在房里嘀咕,还聊得正酣,忍不住心痒,也想加入你们这话题中来。”
加入?!哥们三个面面相觑,心里犯嘀咕:开什么玩笑?他们密谋对付的人,可是太子李珩!如意宫贵妃娘娘最在乎的人!宁然又是如意宫的小主子,让她加入,岂不坏事?!
“皇姐说笑了,我们只是天南地北瞎聊,哪有什么正经话题?姐姐来了,坐下随意聊就是!”李玑打哈哈,李茂应声附和:“良宵美景,又有如此美酒,我们不过是品酒赏月!”李褚躲在两位哥哥背后,点头接一句:“夜里出游,以酒作乐吟风弄月,如此而已!”
“听起来,倒像是纨绔子弟的做派,自甘堕落!”美目流波一转,宁然笑睨三人,“只可惜,你们骗不了我!适才房中所议之事,何来风月?只关乎太子监国!”
遭宁然一语戳破,哥三个面浮尴尬,如何也瞎掰不下去了,登时哑口无言。
气氛骤僵。
“你们似乎忘了两件事——”早已料到他们心存顾虑,宁然既已提到“偷溜出宫寻酒家来借酒消愁”,就不怕当面说穿自己心中“愁”从何来:“你们忘了,我的母后左氏是如何死的?我两次出降都不如意,还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这又是拜何人所赐?”
“砰”的一拍桌面,宁然霍地站起,一步步逼到哥三个面前,在三人震惊的眼神中,她一字一顿地道:“太子李珩,他骗得我好苦,还让我蒙羞受辱!我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让我来加入你们当中,不仅仅是让我寻到复仇雪耻的机会,还能让你们在如意宫中多了个内应,再无后顾之忧!”
听她这么一讲,三人心中均是一动,猛然想到:对呀,宁然本是贵妃从左氏的仪坤宫里抱养来的义女,左氏又是被贵妃迫害至死的,况且,太子李珩大婚当日,宁然挺剑伤他,也是有目共睹!
由爱生恨的女子,真真可怕!——李玑他们三人心下都有几分骇然,但转念一想,宁然对太子的恨意,就犹如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他们若能将此“利刃”好好把握在掌心里,何愁对付不了太子?
何不借刀杀人?!
“那么,依你之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对宁然的加入,显然已有些心动的李玑,趁机试探着一问。
宁然缓缓转身,踱步坐回酒宴旁,在她转身背对李玑他们三人的一瞬,她那双狐般妩媚的眸子,狡黠半眯,悄悄掩饰着骗死人不偿命般的心思,一出口便是妙语如珠:“茶馆子里说书的,上说神仙、天子,下说阎王、小鬼,什么都能讲,逞口舌之能而朝廷概不追究,民间这才给了他们一个‘无过虫’的称谓。想要将太子监国时的所作所为,传出去,何不利用这些‘无过虫’呢?”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李茂“啪”的抚掌,李玑含笑点头,李褚躲在四哥背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道:“主意是好,谁来买通他们去做?”
落座后,宁然重又端盏,与李玑等三人遥敬一杯:“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