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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英见魏楚皱眉,也偏过头去看了看那丫鬟仓促的身影,疑惑道:“那位经常这样?”
魏楚凝眉:“她进来没多久,我就去荆州了,没怎么见过她。不过,看母亲的样子,应该也闹不出风浪。”
刘娥英颔首,半晌又摇头叹气:“真是可怜哉,半年多以前还是风光得意的世家贵女,没想到今天就落到这样的地步……造化弄人啊。”
魏楚轻笑了一下:“能怪谁,还不是只能怪萧家当初肆无忌惮?他们可是唯陆颂之马首是瞻的,陆氏是叛国,萧氏难道不是?不过是卖世家一个面子,除首恶之外,不计较罢了。”
刘娥英表示理解:“这么一想,她们这些世家女子,倒是比咱们可怜,看看陆妙瑜,再看看萧敬姿……”
魏楚拍拍她的手:“都一样的。”
刘娥英耸肩,没再说话。
待得刘氏母女离开之后,魏楚才细问刘氏:“阿娘,那位经常这样心绞痛?”
这位萧娘子进门半年多,魏覃只去过三两次,还都没留宿,刘氏和魏老夫人又都免了她每日的请安,这位萧娘子几乎足不出户。若不是她院里的丫鬟时不时来请示些什么,刘氏都快忘了府里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见魏楚这么问,刘氏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似乎是有请过三四次医生,毕竟娇生惯养的,心情郁结生病,也是在所难免的。”
魏楚又问:“请的不是太医?”
魏家人生病,多半是请太医出诊,而且一般都是姻亲周家的几位门生,若是小病,则请的是回春堂的大夫,这回春堂也是周家旁系在外面的产业,故而,魏楚有此一问。
刘氏又回忆了一番,才道:“不是,可能是萧家御用的?”
魏楚略有不满地皱眉:“进了魏家门,还用他们萧家的人?我可从来没听说萧敬姿有什么心绞痛。”
刘氏瞥她一眼:“你阿爹从来不去她那儿,她身边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再说还有张管家的人盯着呢,你就放心吧。”
魏楚半信半疑地摇摇头:“罢了。”
刘氏瞅她一眼,念叨:“你现在就是好好的跟着女官学礼仪,也别到处跑,笄礼可就要到了。”
魏楚脚步一顿,正想讨好地应承一句,就见阿青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魏楚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眸光晶亮,眼里满是兴奋之色,她向刘氏一拱手:“阿娘,有急报,我去去就回。”
刘氏还没来得及生气,魏楚就不见了踪影。
半晌,刘氏捏着手里的花笺,怔怔地坐在厅里,心中也不知是气恼多些还是无奈多些,然而,不论是什么,她现在已经深刻地意识到,阿奴的人生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和预料的了,因为,此刻的她已经无法阻止阿奴要做的任何事。
且不论刘氏心里如何翻江倒海,魏楚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慕山居的门口,她一身男装打扮,身边跟着同样男装打扮的阿青,站在慕尚居门口,倒也稀松平常。不多时,就有小厮将她们引入二楼雅座。
一进雅座,魏楚就看到了满面红光的马六,马六一见到魏楚,相当激动地行了个大礼:“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
魏楚拿着把扇子,放在手里把玩,笑看了马六一眼:“见到我那么激动?”
马六笑着挠挠头:“您是我的大恩人,离了您,我都不知道怎么做事了!”
魏楚坐下,给马六和自己都斟了一杯茶,随手递给马六:“你在骠骑营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流民兵没有拆散,反而归入了北军,成了其中一支,而马六也因为招安土匪、以及跟随魏楚痛击陆氏立有不小的战功,再加上魏楚在后面使力,他目前已经获封军司马,算是营部的副长官,倒是和曾经的苏祁杜格一个职位,不过虎贲营的地位人数向来与别的营部不同,所以实权上差距是很大的。
当然,现在的杜格苏祁已经全部高升,苏祁因为参与击退伪陈的战争,得封振威中郎将,而杜格比较惨,因为没有这项军功,只是升了半级,受封校尉。
然而,这个并不起眼的军司马的职位对于马六来说,却已经是连想都不敢想得的东西了!他原先不过是一介家奴,如果没有魏楚的提拔,不要说他自己,即便是他的子孙后代恐怕也永远摆脱不了奴籍,可是现在,他却拥有了官身!简直就像是做梦。
魏楚见马六一脸真挚,心里倒也是高兴的,她能放心地把马六推上去,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马六记恩。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马六虽然面上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可他却实实在在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他也许从没听说过这句话,但上辈子他却是用一辈子在践行这句话。
所以,她敢用他,也会不惜余力地将他推上高位。
魏楚喝了一口茶,开口:“说说吧,你让阿青传来的消息。”
马六慎重地点头:“您回来那天让我注意裴家,今天果然有消息了,有一个江湖打扮的人,进了裴家,没多久,裴家的管家就匆匆地出门,请了他家惯用的大夫进去,听闻,裴夫人突发心疾,昏迷不醒。”
魏楚收起扇子:“哦,这么说,裴睢的死讯应该已经传回来了。那江湖人的模样,你可还记得?”
马六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我让人跟着呢,已经找到他落脚的地方了。”
魏楚笑昵了他一眼:“这情报做久了,挺有心得呀。”
马六嘿嘿一笑。
魏楚敲了敲桌子:“先别打草惊蛇,倒是可以查查底细。这种人明显不是裴家的家奴,奇怪得很。”
马六应承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支支吾吾起来,还迟疑地抬头看了看魏楚。
魏楚疑惑:“有什么事,尽管说。”
所谓疏不间亲,马六也明白这个道理,魏楚让他说,他反而更犹豫了,捏着茶杯跟捏朵花似的,一下松一下紧,别提多扭捏。
魏楚直接“啪”地一声拍下扇子,瞪他:“让你说你就说,扭扭捏捏你当是绣花哪!”
马六一个激灵,倒是老实了:“可能也是我反应过度了,就是魏三郎君,他接管咱们的人之后,嗯,动了营部里不少人,都是您以前提上来的……”
魏楚捏着扇子,“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马六心下一横,反正都开口了,索性就都说了:“分到魏三郎君手下的哥们喝酒的时候抱怨了不少,似乎是魏三郎君急于立威,对老人实在是有些不留情面……而且,最让他们担心的是,魏三郎君调整了一些军规,但是又用不长久,恐有……朝令夕改之嫌。”
马六飞快地说话,言罢,喝一口水,偷眼去看魏楚的脸色。
哪知道魏楚听完这一切,忽然哈哈一笑:“不错啊你小子,都会用成语了,最近找了谁做师父?”
马六一脸懵逼,啥情况这是?将军真得有再听吗?
魏楚见马六紧张地喝水,知道他能说出这番话也是思虑再三,耗费了全部勇气。她也不晾着,直接表明态度:“我三哥没有带兵的能力,也带不了多久。这点你心里有数就行。至于你说的,我都清楚了,兄弟们心情苦闷,就劳烦你代我,多和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只一点,凡是信我的,我都不会亏待。当初让你去搜集情报的时候,我就说过,有些事不能全靠着‘魏家’。”
魏楚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马六却听得心惊肉跳,连忙站起来:“将军,属下绝对没有挑拨的意思。”
魏楚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安抚了一下他的心情,淡笑:“我若是不信你,也不会把这么多重要的东西交到你手上,你忧心什么?咱们手里的情报消息都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如今也是你一手管着。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以后不管是谁的事,但凡可能危害到局势,你都应该跟我说。咱们不兴疏不间亲这一套。”
马六一听这话,激动的脸都红了,一个高大的汉子直接“扑通”一下朝着魏楚跪下:“将军对马六的恩情,马路这辈子都无以为报,只求子子孙孙都能为将军效力!”
魏楚站起身,将马六扶起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心下感慨。马六是她收的第一个心腹,也是目前朝堂上完全属于她而非魏家的势力,她知晓马六的忠心,但更希望,马六能够真正明白她终其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魏楚拍了拍马六的肩膀,让他坐下,笑着问:“你在朝中已经数月,感觉如何?”
马六一脸懵懂,不知魏楚为何问这个,他呐呐地点了点头:“还行。”
魏楚又问:“可有交到什么好友?”
马六支吾了一会儿:“还没接触到太多人,主要还是营里的弟兄。”
魏楚继续问:“骠骑营里也有不少大家族的子弟,你认识几个?”
马六垂头,有些丧气:“不太熟悉……这不,他们说话,咱也搭不上嘴。”
魏楚深深看他一眼,感慨:“你知道为什么搭不上嘴吗?这些人都是来混军功的,打仗从来不用他们上前线,甚至,他们连这个穷不拉几的军营都待不了几个月,马上就该升迁调任,平步青云了。”
马六不知道魏楚为什么说这个,但他呐呐地说了一句:“他们跟咱不一样,是贵族。”
魏楚沉默了,拿起小火炉上的茶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注水,一时之间,整个隔间只有水声在回响。
气氛沉闷,马六也不安了起来,他抬头看魏楚:“将军,我说错了吗?”
魏楚摇头叹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有人生来就是贵族?我魏家四代以前也不过是名字都没有的泥腿子。”
听到魏楚这么说,马六惊诧地瞪大眼:“将军……”
魏楚笑了:“我魏家起家,是靠命搏来的,好几代人的命。这还算是幸运极了的,这普天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豁出命去依旧什么也没搏到的枯骨呢。”
马六觉得话题已经超过自己的预计,他只能愣愣地看着魏楚,不发一语。
魏楚瞅了他一眼,笑了:“说得简单些,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有一条路,能让所有庶民都有机会成为贵族,而不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马六终于反应过来,抬头:“您是说,庶民晋升可以不用再拼军功,而是……”
魏楚点头:“是,这是我想做的事里面,最重要的一件,至于别的,若是此事成了,自然好说,若是此事都难成……那也别想了。”
马六神情微变,忽然连喝了好杯茶,喝罢,把杯一放,一抹脸,眼神炽热:“将军,我曾经什么都不懂,但是在朝堂待过几个月,您说的这些,我都能明白!您在为我们做事,我马六就是肝脑涂地,也要给您当先锋,给您开路!”
魏楚对上马六真挚的眼神,反倒苦笑了:“这条路也许比刀山火海更难。”
马六豁然站起身,哈哈一笑:“马六不过是贱命一条,若能成是赚了,不成也活够本了!”
魏楚也一拍桌,站起身:“好!就为你这句话,当浮一大白。阿青,让人上酒!”
阿青在门外应了一声,没多久,就有小厮上了一坛酒,马六举杯敬魏楚,魏楚也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今日慕山居这一宴,平淡无奇,所知者也不过区区三人,然而,百年之后,史家却将这一宴写得惊心动魄,并盖章就是在这一次宴会上,秦国大长公主彻底收服了日后举足轻重的骠骑将军马肃,而马肃至此之后,在大长公主的集团之中始终举足轻重,他本人也对大长公主誓死效忠,哪怕是公主失势的那段日子也未曾动摇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