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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旁,静静停着一辆青色的轿子,帘帐将轿间的光景掩得严严实实。良久,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朝里头说了句什么,那轿子便缓缓驶动了。
“……做糖酥鸭的厨子怎么就回乡了,那以后岂不是都吃不到了?”余清蕊脸上显出几分苦恼之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余连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抚了抚衣袍,“祖母果然没有说错,你身为大家小姐,如何成日里只想着吃的?”
余清蕊脸上微红,略有些羞怯的道:“祖母乱说,我哪有成日里只想着吃的。”
余连墨轻笑道:“这糖酥鸭是吃不到了,你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周记的翡翠饺子,玫瑰膏,宝阁的甜汤,还有还有,城北的糖炒栗子……”余清蕊来了兴致,报出了一长串吃食单子,待反应过来时,看见余连墨似笑非笑的面容,一下子红了脸,“其实,我也没什么很想吃的……”
“难为你如今的仪容还能过祖母那关。”余连墨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到这儿,余清蕊有些得意的道:“这个简单,我每日里都要跟着宫嬷嬷练习仪态的,而且白日里怎么吃也不打紧,晚膳时只喝汤,这样便不会体态臃肿了……”
“少爷,今年的会试放榜了。”马车外,余连墨身边的贴身小厮隔帘说道,“少爷中了会元!第二名乃是朱家的嫡幼子……第六名是扬州林家的公子,第七名是李家的……”
余连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马车的车沿,认真听完后,缓缓地道:“很好,前十名里只有一个人不是站在我余家这边的。”
那小厮低声道:“朱家原本就与王家有联姻,他们自然不会与我们余家交好。”
余连墨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淡淡地道:“去小姐常去的地方把东西买来,再去李家一趟。”
兄妹二人回府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了,拜见了祖父母、父母后,余清蕊便回自己的院子里更衣歇下了,余大人留了余连墨下来,父子二人在书房中议事。
余大人面有疲惫之色,按着额头道:“那林锦齐我倒是没看错的,早早的认了师徒情分,也免得义忠王爷那边靠着贾府的亲戚关系先拉拢了。”
余连墨摇了摇头,“我若没猜错的话,这位林公子却是不太亲近自己外祖家的,虽来了京城赴考,却不曾住在贾家里,这向外表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说到底他与贾家也无甚亲戚关系,不大亲近也是有的,只是贾家怎么说还是他外家,这份儿关系无论如何也斩断不了。”
余连墨淡淡地道:“不过是外家罢了,父亲想想,若是他成了我余家的女婿,孰亲孰远?”
余大人愣了一下,直起身体来,面上的疲惫之色全无,他仔细的看着儿子面上的神色,见他不似开玩笑,眉头就皱了起来。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们余家能平安传承了几百年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有那条家规的缘故,余家之势从来不曾过于浩大,惹得皇室猜疑。当年余家最为衰弱的时候,出了一个余老太爷,他对政治的眼光十分敏感,看人更是精准独到。百世以来,余家从来不曾参与过夺嫡之事,可当年的朝政局势还不甚明朗时,余老太爷便果断地站到了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那边,将独女嫁给了安庆王爷。
就是这般精准的眼光,余家一改颓败之势,重又成为了京城之中屈指可数的大世家之一。在他弱冠之年,余老太爷却失望的下了评语:“此子平庸也。”直到余连墨出世,在他五岁那年,余老太爷却说这个孩子能带着余家再次繁盛传承百年。
事实证明余老太爷的眼光一直很精准,余连墨虽说身子病弱,可从小便沉稳多思,多谋多虑,如今不过十七岁年纪,竟已是隐隐有成为余家掌权人之势。
如今余老太爷便对林锦齐连连夸赞,余连墨更是提出要与林家结亲之意。
余大人的面上有些犹豫之色,余清蕊乃是余家独女,自幼生得玉雪可爱,性子又讨喜乖巧,一直是夫妻二人的心头宝。虽然林锦齐少年有成,往后大有前途,可他仍然不愿意将女儿如此低嫁。
余连墨淡淡地道:“妹妹前些日子及笄了,我知道父亲母亲一直中意的是李家子,不过是李家一早便答应了不纳妾,可是李家内部关系复杂,远远不及林家家风清正简单。而且那李家子性子单纯软弱,将来的前途根本赶不上林锦齐。我知道父亲爱重妹妹,不肯委屈了她,那李家虽是将军世家,如今看着是赫赫扬扬的,这般传承下去迟早要衰败的。”
“那林家兄妹二人父母双亡,不说别的,就这一处,我便不愿将蕊儿嫁过去。”余大人摇了摇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余连墨心中有些叹息,可面上仍是淡漠的道,“父亲是怕别人的流言蜚语罢?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再过几年,朝中局势即将大变,父亲要看的远些。若是你们真的为了妹妹好,林家要比李家合适得多,妹妹性子单纯,若是嫁进李家,便要面对李家的那些复杂关系,还有个厉害婆母。若是她夫君能护着她也就罢了,可偏偏那李家的哥儿也是个单纯的,夫妻二人都是个不问俗事的,往后如何能在家族里立足?那林锦齐的心思缜密周到,何况他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只看他对待林姑娘的态度便可窥测一二了,往后自是委屈不了妹妹。林家也就他们兄妹二人,关系简单,而且那林姑娘也是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不是个难缠的。只要那林锦齐愿意永不纳妾,他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余大人细细想了一番,才斟酌着道:“这事儿我再与你母亲商量商量罢。”
余连墨淡淡地点了点头,行礼道:“那父亲无事的话,儿子便先告退了。”
夜间,余大人将今天与余连墨商量的话儿都告知了余夫人。余夫人杨氏出身将府,性子爽脆利落,思考事情更为直接,此时便笑着道:“我觉得墨儿说的有道理。”
余大人无奈地道:“夫人,你也如此觉得么?”
杨氏笑道:“原本我就觉得李家不大合适,只是世上能答应永不纳妾的男子实在太少,我们家也是实在无法,只有选择李家了。墨儿既然如此说,想必那林家的哥儿答应此事有七八分可能,老爷又何乐不为呢?最好那林家哥儿下次来府上时,也叫我去见见。”
余大人叹了一口气道:“再等等罢,看他能否在殿试里中前三甲,果真如此,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你就相信墨儿罢。”杨氏笑着拍了拍余大人的手。
林锦齐在会试中幸而得了名次,喜悦之下,给扬州寄去了一封家信,继而留在京城,等着接下来的殿试。
殿试由皇上亲自出题考试选拔人才,此次殿试持续了五天之久,最后由皇上亲自选出了前三甲,每年的殿试三甲都会引起轰动,这次也不例外,余家嫡子余连墨当之无愧的中了状元,朱家子乃是榜眼,林锦齐身中探花。
朝堂小巷里,无数人都在议论着这次的科举三甲。余连墨连续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考取第一名,一路中了解元、会元、状元,乃是名副其实的连中三元,被议论得最多的自然是他,年纪轻轻的,才华见识都十分过人,余家又有那样的家规,余家子永不纳妾,一时之间京城之中尚未婚配的人家几乎都活络了心思。
王夫人身为朝廷命妇,按品级大妆后,往宫里递了牌子后便去凤藻宫拜见贤德妃了。王夫人行礼跪拜,贾元春端坐在上首,一身华贵的宫装,哽咽着道:“免礼。”
王夫人这才起身往下首坐了,贾元春眼中含泪,屏退了身边的宫人后,走下来挨着王夫人坐了,母女两握着手自然是好一番痛哭。
王夫人抹泪道:“我的儿,怎么在宫里愈发消瘦了,莫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若是缺银子了只管跟家里说,我知宫里路途艰险,给宫女太监们的打赏都是极费银子的。”
元春连忙摇头道:“母亲多虑了,我如今蒙天恩加封贵妃,在这宫中谁敢给我气受?母亲别说我了,说说家里的事,母亲这次过来是为了何事?”
“不是别的,昔日你回家省亲时便见过的姨表妹薛宝钗,她本是来京城待选的,可蟠儿不争气,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也废了,这事到最后竟是不成了。我便和你薛姨妈商量着,给宝钗说一门合适的亲事。殿试三甲你也是知道的,你林家的表弟中了探花,实在是少年有为,有一事你竟是不知,昔年他们年纪还小时,齐哥儿便给宝丫头取了一字,好像是个‘娴’字罢,或许有意也未可知,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一个稳重,一个娴雅,我估摸着这门亲事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元春也笑道:“听母亲如此说,倒真是一门好亲了,若能成了也是一桩好事,若有机会,我便找皇上讨个恩典下旨,给他们定下亲事。”
“还是我儿最明白我的心。”王夫人拍了拍元春的手道,“或许是齐哥儿到底与我们家无甚亲缘关系,近几年却是不大亲近了,老爷只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让我们好好把握着,可惜我们贾家却没有合适的姑娘,不过宝钗也是一样的,她也算是在我们家长大的姑娘,以后劝得齐哥儿多亲近我们几家最好。若这事成了,你薛姨妈也就放心了。”
元春笑道:“母亲倒是心疼薛丫头,只是不知宝玉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王夫人拿银签儿戳了一块蜜桃放进嘴里,缓缓地道:“你祖母还是中意林丫头,虽然他们兄妹这些年不来往了,可宝玉还是惦记着他林妹妹得紧,唉,这也是冤孽。还有你史家的湘云妹妹,我瞧着也还不错,那丫头心胸阔朗,身体康健,也能劝着宝玉读书。”
贾元春柔声道:“我瞧着也是湘云妹妹更好些,林妹妹品貌虽是更胜一筹,但却有些……有些小气性儿,不及湘云妹妹的心胸,她身子又弱,只怕将来是掌不好家的,还需要宝玉费心。只不过,湘云妹妹到底不受史家真正的重视,不知未来能否对宝玉仕途有利。林妹妹却有个得力的兄长,这是湘云妹妹比不了的,我们不如再等等看,不知宝丫头和林表弟的婚事能不能成,若能成了,林表弟自会向着我们家,也不必再去求娶林家妹妹了。若是不成,还是林妹妹更好些。”
王夫人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说的有道理,正是如此。”
却说林锦齐中了探花后,再次去了一趟余府,感谢余大人指点之恩,这次杨氏也坐在一旁,观察了林锦齐的举止气度后,心下十分满意。
余大人与林锦齐一番客套寒暄后,杨氏笑着似是不经意的道:“林哥儿今年多大了?”
林锦齐答道:“年底便满十七了。”
“和我家墨儿差不多年纪,倒是比我家姑娘大了两岁。”杨氏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林锦齐咳嗽了一声,杨氏在他面前提起女儿,其中之意虽是委婉,却也有几许分明了。
平心而论,余家百年世家传承,底蕴极厚,世代教养出的女儿都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的。而且余家有一条家规,若娶余家女,除非四十无子,否则不可纳妾。林锦齐并非古人,在他的观念中,自然是希望一夫一妻制的,若是他娶别家姑娘,就算是他不纳妾,其中的麻烦也不胜枚举,譬如妻子带来的陪房丫鬟,就算是他不想纳妾,他妻子的观念也可能跟他不同。还有官场中的人情等等,这些都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
若是娶了余家女儿,林锦齐便不用担心这些事了。他如今犹豫,也不过是从未见过那余姑娘,这就相当于让他娶一个陌生人,也不知两人性格是否相投,就这么决定了终身大事。
可这儿是古代,自然不能用他原本的观念对待,婚前别说是谈一场自由恋爱了,哪怕就是见一面也很困难,目前看来,余家的姑娘确实是最合适的了。
余大人笑道:“齐儿如今已经十七,虽是家中并无长辈操持,却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不知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林锦齐握了握手,轻声道:“说来只怕师父不肯忍痛割爱,正是贵府的姑娘。”
余家本就有此意,此刻便是定下了心来,只是他们身为女方,自然要矜持一些的。杨氏笑着道:“你既有此心,我们还要问问长辈的意见。”
林锦齐连忙点头行礼:“这是自然的,多谢师父师母不拂此意。”
拜见过余家后,因贾家也一早传了信儿来,要他去府上一趟。发生了此等喜事,林锦齐自然要去贾家一趟做足礼数,他如今不仅是林家的一家之主了,更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因此,贾赦贾政二位舅老爷亲自迎了他进府。
午膳时,男眷们聚在一处喝了些酒,大谈诗词歌赋,或是讨论为官之道,林锦齐表面上丝毫不失礼数。午晌后,贾母将他接到花厅,花厅里坐了一些女性长辈,三春和薛宝钗也在。
林锦齐忍不住皱眉,三春也就罢了,毕竟算是他的表妹,可他与薛宝钗无亲无故的,如今两人年纪也大了,还这样相见,怕是有些不合礼数。
贾母笑道:“还记得齐哥儿第一次来的时候,便给宝丫头取了个字,你们二人也是有缘的。”
薛宝钗手执贵妃团扇,垂头不语,面上染了淡淡一层红晕,越发显得雍容华美,容姿秀丽。
“到底那时候都是小孩子不经事,哪知道取字代表着什么呢。”薛姨妈也笑呵呵的凑热闹。
林锦齐咳嗽了一声,忙道:“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又喜欢显摆学术,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王夫人笑道:“齐哥儿如今也不小了,可惜家里没有长辈,不过我们是你外祖家,少不得要关心一些你的婚事,不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家?”
王夫人自然是预备着林锦齐摇头说没有,然后撮合一下他和宝钗之间的好事,哪料林锦齐实实在在的点了个头,说道:“小侄愚钝,已经向京城余家提亲了。”
这下气氛实在是有些凝滞了,薛姨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林锦齐早已向别家提了亲,他们还特特的提出什么昔年取字的典故,如今实在是……有些打脸。
王夫人也凝噎住了,一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中便有些怨怪林锦齐的莽撞,说话不分场合,再怎么样,表面上也要做个面子的。而且他自己就去求娶别家姑娘了,也不跟他们贾家商量,他们家毕竟是他外家,他这样做实在是不将贾家放在眼里。
还是贾母最先打圆场道:“原来是余家姑娘啊,齐哥儿倒是好眼光。”
林锦齐的脸上适时表现了一丝羞意,抿着嘴点点头。
王夫人与薛姨妈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她们还能如何呢?
薛宝钗脸上的笑意有些许僵硬,她拿着团扇几乎挡住了半边的面容,只觉得今日之事实在是丢脸。这么多人看着,等众人都出了花厅,不知要传出多少流言蜚语,那些婆子们又会怎么说她。
林锦齐也是实在没料到贾家会闹上这么一出,这事实在关系重大,他也来不及深思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最后要真闹出点什么,绝对不是好玩的。只要一个言语不当,就可能毁及余薛两家姑娘的名誉,他也只能强硬终止了这一话题。
出了贾家后,林锦齐回到府中,将近日的一干事情都写在家信中寄去了扬州,包括他向余家求亲,以及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一年了,他还是比较想念扬州那般清闲的日子,还有家中的妹妹黛玉。
又过了好几日,余连墨亲自约了他出门去酒楼,两人客气了一番后,余连墨便道:“家中长辈亦是认可你与我家妹妹的婚事,不若再挑一个吉日,林兄便可正式上门提亲了。”
林锦齐点了点头,余连墨说出这话,便是说明此事已经成了七八分了。
余连墨又有些叹息的道:“妹妹自幼被家中宠坏了,性子有些骄纵,还须林兄多多包容。”
林锦齐咳嗽了一声,点头称是。
三日后便是吉日,林锦齐认认真真地准备了一番,又请了京城中最为出名的媒人上余家提亲,纳彩之礼也按最隆重的来。他一身青镶黑色水纹锻边的长袍,腰间红锦团丝的玉带,衬得芝兰玉树一般。
问名、纳征、请期,这些都是他提前特意做好了功课的,虽是主要由媒人提亲,说些喜庆话儿,可他也要在余大人和杨氏面前做足礼数,表明诚意。
厅边摆着一个双面绣芍药花的屏风,余家的姑娘很可能便在这屏风后躲着偷看,林锦齐眼角略略瞅见了一抹湘色的裙摆,咳嗽了一声,越发正色起来了。
毕竟是终身大事,他心中也是有些期待未来妻子的,虽然一直到目前为止,他的心中还是有些茫然。
婚期就定在明年五月,林锦齐考中探花后,迁任为扬州布政司经历,仍是返回扬州任职。
这也是林锦齐特意向皇上求的恩典了,皇上知晓他是林家嗣子,成全他一片忠义之心,特意让他外任扬州。
远在扬州的黛玉也得知了这一消息,替哥哥高兴的同时,便也在扬州一心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