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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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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梁芷的话未曾对她造成多大影响,辰内府几乎是一个只服从于东宫的地方,即便谷梁芷官位比她高些,但明德寺同辰内府,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的是几日后的狩猎。

    今日早早出了府,竟鬼使神差地走到长街上,又来到了裁衣坊的门口,那日沈乔的话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着,索性就拿着钱袋出来置办几套衣物。

    掌柜的很热情,拿了好几件样衣给她试,最终她挑了鸭卵青的一套和荼白色的一套,都是最简单的样式,但却听了掌柜的的话,两者都收腰。

    她当即换上了荼白色的裙衫,青丝散散披下,从腰间拿出了象牙簪,轻轻摩挲着。

    这是娘亲最喜爱的一只,她一直压在箱底未曾拿出来,记得娘亲说过,过了及笄,便可拿出来佩戴,今早她便找了出来。

    伸手挑起一缕青丝绾起,象牙簪稳稳插在其间,她神情恍惚地看着铜镜里面容素净的女子,不禁勾唇笑了。

    这才是二八年华该有的模样啊。

    付了银两出了铺子门口,她恍然想到了在凉州时,为了入学府为自己置办了一套裙衫,出了门便被小贼偷了钱袋。

    她将钱袋好生放好,这才走在长街上,打算回府,忽而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一个男子身后,趁其不备便伸手欲偷其腰间的钱袋——

    小贼没得手,反而被狠狠地扣住了手腕,疼得嗷叫出声,再抬头却见是名女子,正挑眉看着他。

    “怎样,去官府一趟如何?”

    钱袋主人这才闻声回头,看到女子时却怔愣在了原地。

    “秦殷?”

    声音有几分熟悉,秦殷抬眸,也愣了一瞬。

    “季羽?”

    小贼一见这俩人竟然认识,趁机打掉秦殷的手转头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好在钱袋还在,秦殷没打算多追究,钱袋主人看起来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偷钱袋事件很淡定,反而对她的突然出现有点不淡定,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秦殷还是和善地笑了笑,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茶楼。

    “坐坐吧?”

    俩人在茶楼点了一壶碧螺春,在雅间对坐,茶楼虽地处繁华的长街边,但还算清净,来往人不多,环境也很别具一格。

    “你是不是也不曾想到,我穿着你送我的那件锦衣入狱,竟还有出来的那一天?”秦殷不太爱开玩笑,在季羽面前,却总是难得地放松。

    她虽不知道这一路季羽为何沉默,但有些事情,的确只有谈一谈,她才能知道原委。

    “你不曾犯事,自然能出来。”季羽低头看着杯中温热的茶,白皙的指尖在紫砂杯边摩挲着。

    秦殷前啜一口茶,茶香在唇齿间四溢,她干脆单刀直入,“在我入狱之后,你去找了安阳王?”

    季羽眸间微闪,也端起茶杯,近乎遮住了一半的脸。

    “在入辰内府之前,我曾经是安阳王府中幕僚,那日恰好王爷府中人请我去叙旧,我便去了。”

    季羽曾经就是安阳王的人?

    这一点,秦殷方才知晓。

    “那日你去安阳王府前,沈乔来求过你。”秦殷不得不猜测道:“可是为了救我出狱方才去向安阳王求助?”

    季羽喝茶的动作凝滞了一瞬,倏尔冷冷一笑,“秦大人,我季羽何德何能能求得安阳王的相助?更何况,为了此事,我又何至于沦落到向他人求情?”

    一如既往冷嘲姿态,像极了刚认识季羽时的感觉。

    秦殷心头稍稍放心了一些,却又问道:“那为何我出狱后,你便请辞了,我听闻你去了安阳王府当内臣,此事可当真?”

    季羽收敛了笑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为何?”她不知道季羽的心态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至少从前,她很认可他为官的态度,甚至某些方面,是她学习的标杆。

    可现在……

    明知道现在季羽的状态不适合多问,她却仍然想知道个究竟。

    “为何?”

    季羽不答反问了一句,冷凌的面容僵硬了几分,“为官一世,利字当先,京中像我这般大的男子多是事业有成,妻眷完备,多少我也得为自己着想吧,安阳王给的俸禄是辰内府三月有余,我为何不择佳木而栖?”

    一番话后,秦殷却不得不出声反驳,“我认识的季大人,不是为名利而动的人。”

    季羽勾唇冷笑,话语间都带了几分生硬的笑意,“不为名与利,为官是为何?为交友?纵使他人与我为友,我意不可违。”

    一句话下,秦殷仿若如鲠在喉一般,难受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静静看了他良久,才垂眸敛下所有想要一杯茶破醒他的冲动。

    “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各自珍重吧。”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袖中的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原以为会成为挚友的人,今已陌路,心头仿佛被成吨的雪堵住,冰冷难受。

    “还有……那本兵书,记得送还,我不想为今后锦绣前程的季大人添上这一抹污点。”

    她转身,披在肩头的青丝随风而舞,落在荼白裙衫上。

    季羽将茶一饮而尽,眸光闪动。

    “这裙衫,真好看。”

    可她已经满怀怒气下楼去,再也听不到了。

    季羽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伸手摸了摸胸膛处,嘴角噙着一丝苦笑。

    他自己都不知何时对这个丫头上了心,或许是在他们对着同一个火炉秉烛夜谈时,共着一个碗吃着热腾腾的饺子时,又或许是……更早。

    对她的同情不知不觉演变成了他无法控制的情愫,离开辰内府后,他甚至有一瞬的后悔,悔不该放弃原则离开辰内府,悔不该不顾虑她的感受而擅作主张。

    可他虽聪明,在此事上却极为愚笨,想不到更好地办法,只能如此这般护她周全,即便只能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也甘之如饴。

    秦殷丫头,即便我身居安阳王身侧,也定以你的安危为首,只是这些,你都无须知道。

    这些,秦殷的确毫不知情。

    她只是以为,季羽变了,为了金钱为了名誉甚至……为了自己高枕无忧的生活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此一事,她终认识到人心薄凉,任何人都不可轻易交付真心。

    先为己谋,后治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