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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怡玉的感恩与否,倒并不是萧静姝关注的重点。
现在,齐王势大,越王势弱,斗起来就少了三分火气---不是势均力敌的战役,就很难做到两败俱伤。
萧静姝对宋怡玉的“不知感恩”之词只是一笑而过,但她很快的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义成郡主您大概也知道,我初入京便和齐王起了冲突,原因就是因为我府中一个初为人妇的侍女。齐王好□□,这件事在京中并不是一个秘密。之前,齐王虽好□□,但他到底也知道分寸,知道慎选对象,并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可是现在,你们就成了齐王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如果能拔掉这根刺,齐王就一定会得意忘形。只要在这个时候他身边有人稍稍加以挑唆,再有一个他绝对碰不得可他又绝对会喜欢的女人投怀送抱……”萧静姝微微一笑,“事情就成了。”
萧静姝的这个主意有三个难点:第一是如何让齐王得意忘形。第二是要他身边的人推波助澜。第三,是要有这么一个符合齐王胃口的绝色,这个女人最好还是自己贪慕虚荣攀附齐王,还得是齐王绝对不能碰的身份,只有这三点都满足了,齐王才会落入瓮中。
宋怡玉神色凝重的听她说完了这一番话,思忖片刻开口道:“我们越王府隐忍这么多年,再退一步,也不是难事。齐王身边……”她深深望了萧静姝一眼,“我也不瞒你,的确有我父王的人。可是这个会让齐王想碰又决不能碰的绝色,我却一时半会想不出对象来。”
萧静姝在心底‘呵呵’了一声:我就知道,哪怕越王清楚知道自己跟皇位无缘,他到底是被当成皇储培养了这么多年,没点心腹没点手段自保,怎么可能?
她笑了笑:“义成郡主,我记得我入京之时,陛下还选了一批秀女入宫。听说,后来陛下临幸了最漂亮的几位,义成郡主不妨在其中选一个有野心,想上位,却又一直没有机会的美人,让她‘偶遇’几次齐王……之后如何,就不必我说了。”
好毒的计!
宋怡玉一听就知道,这计策一出,齐王一定落入瓮中,绝对无处可逃。
她大喜过望,心里却对萧静姝已经起了几分忌惮,重重揖了一揖:“若此计奏效,必有重谢。”
***
雷文茵只在刚进宫的时候被陛下招幸了两次。
她的母家不算是世家大族,她自己倒是长得国色天香,可是在宫中,光一张漂亮的脸蛋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入京路上,她求了萧静姝给她说情,萧静姝也的确在皇后面前给她轻描淡写的提了一次,皇后便将她排上了侍寝的名单---一个月里,圣人有超过十天的时间是睡在皇后的寝宫里的,有十天左右不进后宫,剩下的时间里,还有无数的美人瓜分,可以说,以雷文茵的条件,在这两次侍寝之后,就只剩下了老死深宫的结果。
这样的结局,雷文茵在入京的时候根本连想也没有想过。
她入宫之前就知道帝后恩爱,也知道宫中是皇后专宠,但她总以为,自己若是能在皇后娘娘面前殷勤服侍,小意奉承,再加上萧静姝帮她说几句好话,她就能一步一步的从底层往上爬,她总一天,能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她这个女儿,并没有让自己的家人失望。
可进了宫才知道,每个人都想在皇后面前讨好,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圣人面前挤,甚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皇后娘娘若是说一句“我今天想听唱曲儿”,有的是乐意在她面前表演的妃嫔,甚至有不少女子和皇后还沾亲带故---这大都城里,勋贵们之间本身就存在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她以为的那点联系,根本就什么也算不上。
雷文茵从刚开始的焦虑,到后来的愤怒,再到如今的失望和绝望,她渐渐的明白了,自己的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日,她听了身边宫人的劝说去御花园里走走散心,几个人在这今冬的第一场雪中欢笑着漫步,雪花染白了她的长发,染白了她的衣衫,就在她笑着伸出手心去掬那飘飘的晶莹的时候,她一转身却撞在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
那人的目光带着钩子也似的看着她,雷文茵这一晚回去,在梦里也一直梦见那一双燃烧着火焰和*的眼眸。
过了不多久,她身边的宫人鬼鬼祟祟的来找她说私密话,告诉她,齐王希望能和她一晤。
这个一晤到底是什么意思,雷文茵很明白。
宫中这样的事情并不少。有些宫女因为寂寞和太监对食,甚至有嫔妃和自己身边的宫人私下睡在一起互相抚慰,可雷文茵也知道,若是事发,这就是杀头的事儿。
她怒斥了给她出主意的那人,言辞拒绝。
可那人却讥讽的笑了:“奴婢说句老实话,小主您可别生气。以您现在的状况,想要圣人想起您,几乎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小主您是个聪明人,您要知道,要是齐王的这个意思是透露给别人,人家是求之不得,您要拿乔,拿个一次两次是情趣,要是真的执迷不悟,那就谁也帮不得您了。别的不说,若是齐王殿下在皇后娘娘面前轻描淡写的告你一状,说你行止轻狂,你觉得,娘娘会信你,还是信殿下?有些事儿,您还是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
“父亲,父亲”,快步走进了书房,一把关上了房门,满脸喜色的正是郑慧心的父亲郑功,这是一个刚满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时任礼部侍郎,而坐在书桌后方,满头银发的则是他已经从太子太傅位置上告老隐退了的父亲郑林。
郑林抬起头来,这是一个神色阴鸷,法令纹很深,一看就很有城府的老头儿,他听见郑功的声音才停下了笔,只看了一眼郑功,他脸上的喜色就倏然收敛,再不敢露出半分。
郑林这才微微颔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喜怒不形于色,像你现在这样,怎么做得成大事?像什么样子?”
他的呵斥声音淡淡的,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极冷,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冰。
郑功略略缩了一下,本能的站直了脊梁,脸上的神色也变成了一贯的平淡。
郑林这才开口:“到底有什么事儿?”
郑功放缓了声音,慢慢的开口说道:“儿子手下的人有消息来,说是齐王和宫中一位宫女有染,那位宫人常借采买的机会和齐王在如意阁私会。爹,这私通宫女可是大罪,咱们手里若是攒着齐王的这个把柄,还愁他日后不对我们言听计从?”
“私通宫女?”郑林皱了皱眉头,“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确定属实?”
“……”郑功顿了一顿。
这个消息其实是匿名人士放给他的。不过,他已经找人查过了如意阁的记录,包下了位于齐王和那宫女私会的隔壁房间,确定了来人的确是宫中女子和齐王,既然消息属实,那么来源如何,在郑功看来,并不甚要紧。
可他如果直说,以郑林的谨慎,势必要他查清来龙去脉,这要追本溯源所花费的时间就长了。搞不好,以齐王的喜新厌旧,到时候都已经对那人失去了兴趣,那他们的这个消息,也就白费了。
都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郑功一想起如果自己的女儿能成为齐王妃,日后成为皇后母仪天下而自己就是国丈的这一切,就忍不住自己的心热,他便扯了谎:“是那宫人身边的另外一个宫女传出来的消息,阿爹,这样的大好机会可万万不能浪费了啊。”
郑林自然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在这种大事上头扯谎,他看了一眼郑功,看他一脸的急切和笃定,半响之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谋划一二吧。”
对鸿胪寺的官员们来说,原本在嫁妆问题上十分坚持的突厥使团终于肯让一步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一切都商谈定了,颉利可汗身为突厥可汗,并不能久离突厥草场,而皇帝也巴不得尽快签订合约,两边一拍即合,没花多久就定完了细节,等到了这一年入冬时分,颉利可汗就即将带着安荣公主回转突厥了。
临行之前,圣人再一次在宫中设了大宴,萧静姝她们这一众人,自然都在宴请的宾客之中。
这一回,安荣公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萧静姝偶尔望见她看着所有人的眼神,都能感觉到她心底的滔天怨气---这怨气不仅仅是对她将来的夫婿颉利可汗这一批人的,甚至还有对着她的父皇母后和兄长等亲人的,几乎可以说,她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恨不得拿一把刀剁烂他们的脸。
戾气如此深刻,萧静姝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决定今晚一定要远离这一团乌压压的黑云,把自己缩成一团无形无状的空气,“你看不见我”就好了。
只不过有时候,世事总是很难尽如人意,萧静姝忙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缩到墙角,可安荣公主却还是端着酒杯过来了,站在萧静姝面前,面色冰冷的看着她:“萧娘子,且容我敬你一杯,你入京之后一直在做我的伴读,你我虽未深交,但算起来我们也是亲人,血脉相近,天生就比旁人多几分亲近,可惜时不我与,竟不能和萧娘子结下深厚情谊,的确让我遗憾。”
她过来敬酒,以萧静姝的身份自不敢不饮,忙端起了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她刚刚仰起了头来,安荣公主就凑到了她的耳边目光阴冷的如同刀子一样锐利:“萧娘子,你瞒的我好苦,你骗的我好啊!亏的你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你便不怕我下旨,让你不能生离此地!”
萧静姝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的脑子里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头都发炸了:安荣公主话里的意思,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出塞和亲的事情是由于她的算计!
她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一定不可能是颉利可汗,他在其中也是步步算计,他若敢往外说,连他自己都未必能生离大都,除了他,还会有谁?
因为担心安荣公主不过是诈一诈她,萧静姝小心的说道:“殿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自问并没什么对公主不起的地方。”
安荣公主冷冷的看着她,半响冷哼了一声:“你害我远嫁突厥,此仇不报,我还做这劳什子的公主什么!论身份,我是君你是臣,论地位,我是公主你是伴读,让你嫁去突厥,父皇母后会为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难道还会亏了你不成!偏偏你竟敢算计我逃避和亲,你等着,我绝不于你善罢甘休!既然可敦你不想做,我一定会让我母后给你许一门好的不能再好的亲事,让你日后天天都有享不尽的福气!”
这话的意思,安荣公主的确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萧静姝也就不再狡辩抵赖,她举了举杯子,微微一笑,只说了八个字,却对对方的威胁置若罔闻:“殿下此去,一路走好。”
安荣公主冷冷的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她竟然敢把自己的威胁当成耳旁风,真是好大的胆子!
今日筵席,即将成为齐王妃的安采薇也有列席,她这会儿瞧见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十分担忧,便走了过来笑眯眯的插话:“公主殿下,萧娘子,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呢,都这么高兴?”
萧静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殿外传来了一阵骚动,殿内的歌舞和宴饮,都被这一阵骚动给打断了。
从后方跑过来一个浑身披甲的御林军,他的面色沉重,到了圣人面前半跪下来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原本还笑容满面在和颉利可汗说话的圣人一下子顿住了,脸色难看的连萧静姝这个位置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半响,他这才勉强笑了一笑,转头和皇后说了几句什么,帝后匆匆离席而去--不同于往日的亲密,这一天,圣人和皇后之间隔出了一条长长的距离,一前一后,仿佛预示着两人之间不同往日的隔阂。
小道的花边第二天才传了出来:齐王和宫中的一位妃嫔前夜被捉奸在床,圣人大怒,妃嫔赐死,齐王则被暂时软禁。
当时在场的太监宫女也不知道杖毙了多少,宫中一时腥风血雨,人人噤若寒蝉。
萧静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她给宋怡玉出的主意奏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