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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将军对断袖的一贯偏见在不知不觉间被慰思侯范榕彻底打破,耳目一新地发现了原来断袖并非自己原先所想的那样。
韩子期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勤奋自律,他的天赋又高,年纪轻轻就在朝中初露锋芒,被打算继续培养‘新人’与忠义定边王抗衡的昊禹一眼看中,接连出征,用几次赫赫战功给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自此后意气风发,仕途顺畅。
意气风发,仕途顺畅的同时也造就了他目高于顶的清傲性格,一般人若是没有点真才实学那休想入他的眼,对于那些依仗祖荫吃喝玩乐的官宦人家子弟更是不屑一顾。
断袖几乎就是纨绔和不知洁身自爱的综合体,素来是韩子期最看不上的那类人,没想到却是自己孤落寡闻了。
断袖并非全都像他想得那般不堪,其中还有慰思侯这样特殊的存在,硬生生将韩将军心中的断袖形象从低谷拉到了巅峰,由鱼目变成了明珠!
——慰思侯聚众烤黄羊,不知用了什么佐料,烤得香气四溢,吱吱滴油,韩子期心道断袖竟然如此心思灵巧,连羊都会烤!
——慰思侯有一具瑶琴,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傍晚坐在帐外,偶有兴致,抚琴一曲,悠扬婉转,听得人心醉神驰,韩子期心道断袖品味风雅,琴艺卓绝!
——慰思侯饭后消食,起身活动活动,练了套潇洒倜傥的拳脚,顺道将那几个总是围在他身边谄媚,想要讨教几招的人全都打趴下,韩子期心道断袖武功高强,确实厉害!
——慰思侯傍晚无事,独自一人站在沙丘上看夕阳,周身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晚照中,背影美如诗画,韩子期心道断袖风流隽永,俊美无匹!
——慰思侯晚上又再起兴,再次对月抚琴一曲,琴声铮铮,暗含铿锵肃杀,一往无前之意,韩子期暗暗点头,断袖胸有丘壑,有好男儿的风骨!
——深更半夜,韩子期半梦半醒间忽觉帐中有异动,忽有一人身手轻巧敏捷地摸到了他的床上。韩将军从那一丝分外动人的清雅香气中断定来人是慰思侯,止住了要去擒拿来人的动作,躺着不动且暗搓搓欣喜:断袖慧眼识英雄,终于主动摸到本将军床上来了!
周寅在韩子期耳边低声说道,“快醒醒!敌军夜袭,已经摸进大营了!!!”
韩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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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路追击敌军,深入莽莽沙漠两个多月,却越追越远。前两日总还能在沿途看到一点敌军留下的痕迹,这两天却干脆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敌军的残兵败将忽然好像凭空消失一样,这种情况过于蹊跷,韩子期与他手下那个狐狸般精明的军师自然不会不防。
于是周寅被抱住他压在身下确认了一遍身份才肯放他起来的韩将军带到主帅的大帐外观望。
不过片刻工作,夜幕下连绵不绝的营地中火光便一层层亮了起来。
周寅眼力好,遥遥看到军中将领们个个披挂得整整齐齐,纵马来去,指挥兵士们围剿来袭的敌军,喊杀声此起彼伏,密而不乱,可见是早有准备,专是等夜袭的敌军深入险境这才忽然发难。
周寅侧眼看韩子期,“韩将军还是信不过我,今晚人人都早有准备只有我一人不知道。”
韩子期不正面回答,而是指给他看,主帅大帐的方圆数十米内被护卫得严严实实,而周寅的营帐也在这方圆几十米的范围内,“敌军这点小伎俩不足为虑,何至于惊扰到慰思侯,其实你只管睡觉就好。”
周寅这方面十分想得开,耸耸肩,也没揪着不放,当真回去睡觉了。
韩子期看着他有些落寞的俊逸背影,竟然有心中一紧的感觉,好在善于自控,立时便管住了自己。偷袭的敌军当前,容不得他心软多想,慰思侯便算近来屡次上阵杀敌,但也和他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属下不同,为将者要是连这点小心谨慎都没有,那兵败失手是迟早的事。
周寅睡到快天亮,被一个忽然闯进自己营帐的人吵醒。来的是最近总爱围着他转的几个‘准徒弟’之一,名叫褚石,褚石满脸焦急,“侯爷,伍奇受伤被擒!抓住他的那个番将太厉害,我们都打不过!”
周寅本就没脱衣服,这时直接从床上跃起身来,抓起兵刃,一闪身就出了营帐,“带我去追!”
伍奇是个校尉,也是周寅几个‘准徒弟’之一,不过资质最一般,但也最为憨直,周寅随军南征后最先来挑衅的数人里面就有他,被揍了几顿又是最先心悦诚服,甘心追随左右的人之一。
褚石急忙大步跟上,在后面焦声道,“侯爷,那番将撤走的方向和敌军溃逃的方向不同,没有将军的将令咱们不能擅自带兵去追!”
周寅脚下不停,“不用带兵,你只叫上方恒,子华和小七几个!”
待到韩子期得知慰思侯竟然只带了四个人就去救伍校尉时为时已晚,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千辛万苦地追踪敌军残部数月,好不容易请君入瓮,现在只待收紧套口,瓮中捉鳖,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仗便能算是大获全胜,当此紧要关头,自然不能分兵去支援那几个不遵号令,擅自出营追击的人!
只是五个人去追击敌军?就是那是一队溃败的敌军也绝非区区数人之力可以相抗的!
韩将军冷凝了面孔,强抑着自己不要没完没了地派人去打探,悬着一颗心忍了又忍,最后终于等回来几个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的人。
一时辨认不出哪个是慰思侯范榕,干脆先清点人数。
一,二,三,四,五!
出去五个回来五个,没少人!
韩子期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中,还没来得及庆幸,却见最前面那个身姿清俊挺拔的人下马走了两步忽然软倒,摔在身后人的怀里。
韩将军的一颗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已经辨认清楚了,哪怕都是一身的灰土血污呢,整个看起来最顺眼的那个就是范榕,冲过去一把抱起,喝道,“快!快去叫军医!”
军医者,随军之医也。一般医术都不十分高明。
毕竟世上医术高明的人本就少;医术高明又体格健壮能随军长途跋涉的更少;医术高明,体格健壮,还愿意随军出征吃这份苦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军医来看了半天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看出慰思侯身上除了些许小伤口外没有大伤,口中却在吐血,那应该是受了内伤,但内伤怎么治却是束手无策。
韩子期恨得想踢他一脚,高高大大地站在军医面前,给人以十足的威压,沉着脸道,“知道是内伤却不会治,本将军要你何用!赶紧想办法!”
军医十分委屈,低声辩解,“将军明鉴,侯爷武功卓绝,不是一般兵士们日常操练时练的那些普通功夫,乃是十分精湛的内家功夫,气血经脉的运转都与常人不同,十分罕见,这不比拉肚头疼,医书中少有记载,一般的医者都不曾见过,小人这也是头次遇到,所以实在无从下手。”
周寅悠悠醒转,勉力撑起身,开口打断他们,“将军,别为难他了,我自己疗伤,只不过要耽搁两日,你派人守住我的营帐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韩子期眼明手快,第一时间上前扶住了他,因弯着腰不得劲,干就侧身坐在周寅的床边,让人靠在自己怀里,耳听着他的声音虽仍是低沉悦耳,十分好听,但却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一股名为心疼的陌生情绪油然而生,用这辈子最温和的声音说道,“好,你只管放心疗伤,不要担心时日,多留几日不要紧,本将军让人在周围严守,敢在你帐外喧哗的,不论人畜格杀勿论!”
周寅十分费力地抬抬眼,没从韩将军那一脸郑重中看出调侃的意味,心里有些诧异,暗道这话说得——也太——难道自己一不小心把大将军给掰弯了?这可有点不好意思。
这点不好意思持续到两天后就烟消云散。
数万大军在大漠中多停留一天就要多消耗一天的给养,数量大到惊人,周寅不可能由着性子慢慢闭关疗伤,勉强觉得自己能撑住旅途颠簸了就命人去告诉韩将军,他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启程了。
派去传话的人去了没多久,韩子期就大踏步进了周寅的营帐,上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皱眉道,“你的脸怎么白成了这个样子,费了两日功夫就养成这样,这如何能上路!”
周寅正在喝热乎乎的米粥,能在大漠中喝上米粥实在是高得不得了的待遇,没见前些日他被咸肉汤煮干粮折磨得要摔碗也没人想起来给煮碗米粥,因此喝得十分香甜,脸色虽还因为身体虚弱十分苍白,但双唇被热得嫣红,仿佛雪白的宣纸上的一抹胭脂,美得绮丽。
韩将军这两天一直提心吊胆地惦记着他,好不容易听说好点了立刻亲自赶过来,原是一番关切的好意,只是这断袖从不让他省心,竟然又变出了一张好似西子捧心的脸来刺激他。
韩将军为了遮掩心中的惊艳之情,只得板起了脸,做严肃挑剔状。
周寅没照镜子,不知范榕这小模样又刺激到人了,念着前日韩子期对他的关照强忍着没有瞪他,只小小白了他一眼,“我说能走就是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