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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清晨,天地间铺了一层霜气,微微霜雾慢慢地拨开黑夜,迎来新一日的晴暖好天。
窗外鸟儿啼啾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淡去了,晨光一点点照亮卧房,照入半开的床帐中,露出酣然好眠中的绝色容颜。
姬桓习惯于早醒,以前的他在这个时候早已晨起练功,自和她交通心意来,倒是时常懈怠了。说起来也真是有些好笑,寻常女子都是在家打理家务,相夫教子,到了她身上,倒掉了个个。
每日早早出门上朝,而后去夏官府,忙起来一天都见不到人影是常有的事,每天最舒心的时刻,竟是这早晨短暂的慵闲。
原以为说定了婚事,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了,没想到她说反悔就反悔,全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不是他早就练成了明月入怀般的大气量,怕是早就被气死了。也罢,这小小的权柄是她安生立命的所在,要她松开是不可能的,若是逼得急了定是要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掌控的事情来。
他思来想去,发现除了依着她,竟还真拿她没办法了。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虾球一样靠在他的怀里,光洁的背露出一小块在外面,睡得毫无防备,倒真是全然不在意身后的人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
姬桓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背上,却没有掖紧被子,而是微微支起身子,顿时将一股冷气带进了被中。
月谣像眉头微微一动,向着他这个唯一的温暖源靠去,整个人完完全全落入他的怀中。
姬桓低着头,手从她肩上一寸寸下移,最后在她的腰侧和腿间流连忘返。情到深处,在她的脸上落下多个吻,温柔且深情,叫人柔肠寸断。
月谣感觉似乎有羽毛在轻轻骚动她的脖子和脸颊,痒痒的却又很舒服。她一早就醒了,却闭着眼假装还睡得深沉,只睫毛颤动得厉害,一动也没有动……姬桓凝视着她,指尖轻抚着她的眼睛。
他的手指尖有些偏凉,就好像那初春料峭的风之下,花落细雨纷纷。
他开始亲吻她的脸庞,然后是脖子,不像刚才那般温柔如春风,带着让人难以抵抗的强势。月谣不能再装睡下去,双手撑在他的胸口试图将他推开去。
“别闹了!今天是大哥成亲的日子,我们得早点儿过去。”
姬桓埋在她的脖子间低低地笑了一声,“分明是你贪睡,怎么还怪我?”
明明就是他一大早胡闹,反倒倒打一耙,月谣脸色泛红,却没有和他争论,反而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发现并无任何不悦后,暗暗松了口气。
心道这个人向来是有气量的,大概昨天晚上的事已经翻篇了,倒省得她一番唇舌了。
眼看他又俯身下来,她忙抵住他的胸口,急急说道:“快起吧,我们还得早点过去帮忙呢!”
姬桓抬起头,望着她面颊飞红,目光如水的模样,笑起来:“他们成亲,自然他们是主角,我们又帮得上什么?更何况有那么多仆从。”
月谣咬了咬嘴唇,用力把他推开去,用被子捂着身子坐起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正好遮住整个背。姬桓直勾勾地看着她俯过身子去勾挂在一旁的衣裳,声音有些清冷:“这是大哥第一次成亲,也是明月的婚礼,我怎能不早点儿过……”
话音未落,姬桓忽然靠了过来,双手牢牢环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低声地说:“旁人的亲事你如此关心,我们的呢?”
月谣倏地噤声,一脸的绯红慢慢淡了下来,正待开口,身后的人却松开了怀抱,起身穿衣去了。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佯装什么事情也没有,拿了衣服走去屏风后穿上。
清晨的空气冷得要命,贴着她的肌肤激起了层层鸡皮疙瘩。她快速穿上衣裳,将长发都拨到身后,走到梳妆镜前将长发都束起来。
梳妆盒上摆着一支蛇头金簪,头部嵌
着一颗显眼的红宝石,阳光下绚丽夺目,是天子特意命人打造赏赐的。
她用金冠将发束好,习惯性地去取金簪,却被姬桓抢先一步拿走。
他已经穿戴完毕,因近日姬桓大婚,所以没有穿一身黑衣,而是一件淡青色的衣衫,玉冠束发,君子雅意浑然天成,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月谣细细观察了他的神色,已经没有方才突如其来的不悦,心里有些打突,不知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强压着不喜。又心道今日是大哥的婚礼,他若是去看了,不知道会不会触景生情,暗自生闷气。
这么一想,有些后悔叫他一块儿去了。
“今日是燕离的成婚之日,这样英气的装扮不合适你。”他将金冠从她头上取下来,和金簪一同收进锦盒里,又取出一个黄花梨雕凤簪盒。月谣看去,只见里面放了一整套玉饰,温润雅致,美丽不可方物。
她投身戎武,一向装扮英气,从未购置过如此淑女的饰物。
她看着姬桓,姬桓蹲下来与她齐视。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燕离的婚礼,新娘子是明月,你若也着红,岂不是抢了明月的风头?”他口中的着红,便是天子赏赐的蛇头金簪。他取出翡翠玉镯,轻轻抬起月谣的手,稍微用力便将镯子戴进去了。
“古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你在朝中,虽身处高位,却危机四伏,此玉镯通灵护主,亦能消磨你心中不忿之气。长此以往,修身养心,是很好的。”
月谣推了一下他,微怒,“你嫌弃我不够温柔?”
姬桓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你若温柔,我倒要不知所措了。只是借此玉,望你能消磨心中戾气,日后平安顺遂。”
月谣眼底的不忿骤然消失,极轻微地笑了一下,淡得好像春日里的细风。她看着通体碧翠的玉镯子,翻来覆去许久,才问道,“此玉你何处而来?如此通透细腻,倒不像民间之物。”
他盯着那玉看了一会儿,抬头对上她的视线,深情款款地说,“这是我逍遥门历代掌门夫人之物——鸾玉。”
月谣的目光猛地亮了一下,就像夜空中陡然出现的火流星,但见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温和,好像夜幕星光一样生辉,一下子叫她心底涌出无限情绪,既甜蜜得狠了,却又因自己一时无法与他成婚而感到愧疚。
姬桓轻抚她的脸颊,微微一笑:“戴上此玉,你便是我的夫人,虽未成礼,却生生世世都将是逍遥门的掌门夫人、是我的夫人。”他站起来,俯下身捧住她的脸颊,轻轻在她唇畔落下一吻,低语柔情,“我从未觉得与你一起是如此美妙之事,时至如今,只遗憾过去未曾好好待你。我知你朝堂斗争波云诡谲……我愿意等你。”
月谣垂着眼,向来刚毅坚强的脸上写满了愧色。
“我……自然是愿意和你成婚,可……”千言万语反而不知该如何说了,她低叹一口气,抱住他的脖子低声说,“罢了,你能明白便好,虽不能和你成婚,可你也知道,我这心里只有你。”
姬桓笑起来,微微的热气喷在她的脸颊后方,贴着她的脖子犹如羽毛般轻轻擦过。
“你若觉得对不住我,日后无论晨时还是夜里,少些公务干扰,多陪陪我。春日苦短,当不负美意。”
月谣侧目看了他一眼,眼角飞掠一层羞意,却被很好地掩藏住。
也不知他这个一向清冷的掌门人最近是怎么了,竟如此开窍,仿佛街头小说摊子上那些个书里写着的破落书生一样,叫人羞恼的话一筐筐地说。
她推了他一把,转过身去拿起梳子欲挽发,却对着镜子里那一头乌黑长发,完全无从下手。这才想起来整整二十多年,自己从未梳过那些闺门女子的发式,如今就算得了一头美丽的玉饰,也不知该如何挽发。
姬桓笑了一声,拿过梳子走到她的身
后,轻轻一梳便到底。他是男子,却似乎很熟练闺中梳妆,与月谣这个女子相比,反倒显得她笨手笨脚。
窗外细风如柳,绵绵麻麻地吹入房中,浸润人的四肢百骸,温柔而又甜蜜,似要将人彻底浸溺过去……
燕离大婚,小小的府邸内贴红挂彩,虽早三天开始准备,可临到成婚当日,还是忙成一团。
月谣一身烟绯色的大袖长裙,腰间配了一挂白玉禁步,长长的披帛拖曳在地,头上玉钗如华,气度不凡,好似某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因此当某一个仆从撞到她时,完全没有认出来,只以为是某个宾客,急忙将她往里引。
“我大哥在哪里?”
“不知小姐大哥是哪位?”
月谣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燕离!”
那人眼珠子一瞪,“……啊?!原来是云大人!我们大人等候多时了,您快请!”说罢手忙脚乱地带着她去找燕离。
燕离一身正红,满脸都洋溢着喜气,正由仆从们围着打扮,兴奋得像一个毛头小子。
月谣敲了敲门走进去,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月儿!?你这样真好看!早就该这样了!来来来,快坐,待会儿有你忙的。”
月谣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起来:“从未见大哥如此英俊,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燕离也笑:“辰时我就要出发去迎亲,届时还需要你坐镇府内,帮忙迎客。”
“我还是同大哥一起去迎亲吧!”
“这如何使得?”
“迎客使得,迎亲就不使得?”月谣走上前,帮他将腰间的禁步挂好,声音低了几分,“虽然明月性子好,但她的父母出身富贵,未必没有见高踩低之心,他们虽看中你是新贵,但我若与你一同去,更增加你这个女婿的分量,日后他们更加不敢轻视你。”
燕离微微敛了笑意,觉得十分有道理,便不再推拒。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姬桓身上,点头致意,微微一笑,道:“姬掌门,请随意坐,莫要客气。”转念一想,忽然问月谣,“日后我是不是要改口喊姬掌门妹夫了?”
月谣抬头看了他一眼,将带子狠狠一束,惹得他嗷地叫出声,连连喊疼。
“时候不早了,大哥快出发吧!”
这一身女装虽惊艳美丽,但到了马前,月谣才知有多麻烦,这一层又一层的裙摆厚重复杂不说,还长长地拖在身后,十分不方便。
她将外衣一脱,挂在臂间,裙裾由小厮拖着,利落地上了马。风起,吹得丝质裙尾飞扬,宛如谁家院落花雨纷纷,盖不住一墙嬿婉好情。
“月儿!你该多穿穿这样的衣裳。”
燕离策马在前头,回头冲她一笑,月谣眉眼亦是带着马蹄踏春般的笑意,回敬道:“若是大哥喜欢,也叫嫂子多穿穿这样的衣裳可好?”
燕离哈哈大笑起来,迎亲车队一路敲锣鸣鼓,浩浩荡荡地朝着白府开去。
吉时将至,白府内却乱成一锅粥,白夫人和一干喜婆围着明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好言相劝,“我的祖宗诶!这新郎都快到了!你又闹什么?!快穿上喜袍吧!就当做娘的求求你了!”
明月双目垂泪,哭得梨花带雨,“求我?娘又何须求我!?将我关在这个闺房里到死好了!您不是爱用药吗?就用药把我药死好了!”
白夫人气得跺脚,“娘都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还不死心!”她咬着牙低声道,“你惦记的人早就娶了好几房夫人了!哪里会管你的死活!”
一个丫鬟提着裙子从外面飞快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
“大喜的日子,胡说什么!”
丫鬟满头是汗,“新郎提前到了!”白夫人啊了一声,又听她说,“左司马大人也到了!老爷已经出去迎了,小姐快些准备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