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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生下来是个已经成型了男胎。
对于处失宠很久,风雨加交中,没有靠山,孤立无援,只能幻想着母以子贵她来说,这不谙于一个沉重而致命打击。以至于她看到坐一旁端着药碗劝她吃碧梧光洁肌肤,丰满细腻胸脯,以及嘴角那丝似有似无笑意,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阴谋得逞后神采飞扬和炫耀。
雨荷有些迷乱,突然间想起何家人早就被牡丹带走了,只剩下了孤零零一个她,还落到了这样下场……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假情假意女人赐予自己。她原本冰冷身上突然一阵塞一阵火热起来,拼全身残存所有力量,趁碧梧不注意,纵身而起,一把搂住碧梧脖子,将碧梧冲击得滚下地去,亮起两只爪子朝碧梧漂亮脸蛋上左右开弓挠了下去。
碧梧正暗自侥幸,老天有眼,她还没动手呢,雨桐这贱人就倒了霉,终于又保住了琪儿这唯一子嗣地位,不管将来怎样,戚夫人无论如何也会顾着这孩子安危。还没高兴完,就被一股大力撞到了地上,脖子被紧紧搂住,出不了气,才刚缓过来,脸上就开始火辣辣疼,耳边是雨桐哭喊声:“你这个面软心毒贱人表面上对我好,实际上却一直害我这下子你称心如意了?你还我孩儿命来”
事起突然,碧梧根本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变故,她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拼命护住自己脸。幸亏身边丫鬟婆子们反应,马上就把雨桐给抬开了,将她给扶了起来。碧梧就着贴身丫鬟手坐下,颤巍巍地道:“拿镜子来我看。”
那丫鬟犹豫片刻,就将雨桐房里镜子取了来给她瞧,碧梧嫌弃她拿得远,看不清楚,非要自己拿着凑近去瞧,才看了一眼,就骤然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将镜子狠狠砸地上,凄厉地哭号起来,她貌美如花脸啊,怎么就被挠成了这样子?那一刻,她想把雨桐给活活掐死心都有了。
从头开始就一直负责照顾雨桐郭大嫂眼见着自己这半年来就白辛苦了,赏钱得不到不为其说,还会被追究责任,正懊恼得不行,又听雨桐不停地哭号,碧梧也来凑热闹,心情严重不爽,没好气地道:“姨娘您脸上那伤若是被眼泪脂粉什么污了,保不齐会留下红印子。”
碧梧被吓得呆了一呆,使劲咬住帕子,仰着头,把泪水逼回去,道:“我就这里坐着等公子爷来给我主持公道这下作狗东西,自家把孩儿给颠了,还想拉个垫背,见不得旁人比她好,什么心思啊”
雨桐躺床上冷笑着看着她:“丑八怪,看你以后还怎么害人。”
碧梧“嗷……”一声拔了个高音,接着又挫下去,顿住,叉着手想扑过去,到底还是没有,转身往外奔,说是要去见戚夫人和刘畅给她报仇雪恨。
刘畅跟着雨桐丫头走至雨桐住小院子外,还没进院子呢就听到里面乱成一团,两个女人比赛似地亮嗓子,接着又是什么主持公道,什么狗东西,不由皱起两道浓眉,厌恶地转身就走,那丫头见状不好,猛地扑过去拦住他,他跟前使劲磕头不放他走,口口声声都说雨桐可怜,那可怜小公子可怜。
刘畅对琪儿都没什么大兴趣,别说这个只和他上过几次床就有了身孕雨桐那团血肉模糊“孩儿”了,大家都可怜,他还可怜呢。只觉得这丫头不住嘴聒噪真是烦死人了,抬脚就将人给踢到一旁,直直往前走。
碧梧暴怒着奔出来,正好看到刘畅背影,顿时满脸怒容变成了嘤嘤哭泣,健步如飞变成了踉踉跄跄,速度却是半点不减,她挥舞着帕子迈着小碎步朝刘畅奔过去,适时心力交瘁地跌倒刘畅面前,抬起一张血痕翻飞脸对着刘畅楚楚可怜地道:“公子爷,您要给婢妾做主啊”
刘畅看到她那张脸,吓得打了个寒颤,不忍地将头撇开,好歹伸手将她扶起来,皱眉道:“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雨桐哈哈笑着追出来:“是我做谁叫她下药打了我孩儿”她阴森森地看着刘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杀人偿命”
雨桐披散着头发,身上衣裙不整,身子靠门框上还不停地打颤,脸色苍白得不见血色,唯有一双带着恨意和疯狂眼睛黑亮得不正常。刘畅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有点麻木地看看恨意滔天雨桐,又看看身边低声哭泣碧梧,一种说不出烦躁和绝望油然而生。
朱嬷嬷带着几个膀大腰圆婆子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所过之处卷起一阵阴风。一行人来到刘畅面前,齐齐朝刘畅行了个礼,朱嬷嬷肃着脸道:“公子爷,老奴奉了夫人之命,前来查处这事儿。”仿佛没看到碧梧狼狈样,朝身旁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婆子便不露神色地分成两组,一组去夹住了碧梧,一组去扶住了雨桐。
这一刻,碧梧所有聪明才智都被激发出来了,她尖叫着不许那几个婆子碰她,拼命往刘畅身边靠,哽咽道:“公子爷,婢妾没有,什么都没做……您要相信婢妾,婢妾已经有琪儿了……”
朱嬷嬷冷笑着打断她话:“姨娘稍安勿躁,真假不了,假真不了,总会还你一个公道”
碧梧怕得要死,等到事情真相查出来,她脸上还能治好吗?公子爷有了貌美郡主,还能多看她一眼吗?那不可能琪儿没了她,又能平安长大吗?只怕也不能。她仓皇地看着刘畅,苦苦哀求:“公子爷求求您,您救救婢妾。”
刘畅皱起眉头,看向朱嬷嬷:“这事儿确很蹊跷,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到底是谁做,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朱嬷嬷得意地朝碧梧一笑,笑容还没收回来,刘畅已经道:“先请大夫来给她们瞧,然后带来我亲自问。”
朱嬷嬷脸色一僵,干笑道:“公子爷,这事儿可不是大老爷儿们管。您放心,夫人已经交代过了,一定要弄清楚,不叫谁受委屈。老奴也是……”她话没能说完,因为她刘畅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恶毒猜疑眼神,她扛不住,低下了头,几不可闻地道:“是……”随即回头狠骂跟来婆子:“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来?”
劫后重生碧梧用崇拜感激眼神看着刘畅:“婢妾真不敢,公子爷明鉴,这是有人要栽赃。”
刘畅紧紧抿着薄唇,好半天才冷淡地道:“别蠢死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给我滚远一点。”
虽然语气态度恶劣,但碧梧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里面饱含关怀和温柔,她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双手递刘畅面前,若不是因为怕眼泪会流伤口上,她一定会毫不吝啬地把她雨露一般晶莹泪珠奉献给刘畅。她跪刘畅面前,紧紧抱住他膝盖,突然开了窍似,低声而缓慢地道:“公子爷,婢妾不是蠢人,您放心,婢妾懂得。以后您要婢妾做什么,婢妾就做什么,绝对不会自作主张。”
刘畅很喜欢她这句话,他觉着这段日子以来,就是这句话让他听着比较顺耳,比较舒服了。他摸了摸碧梧头发,温和地道:“起来吧,好好看好琪儿。我去看看雨桐,叫她不要恨你。”
碧梧强忍着一阵一阵往上涌酸水,好容易才点了头,温柔乖巧地送他出门。刘畅又去了雨桐屋子里,雨桐屋子里死一般沉寂,一大股难闻血腥味儿,黑黢黢,不但没有点灯,还连伺候人都没影踪。
刘畅刚掀开帘子,就被一个小马扎狠狠地撞上了小腿骨,疼得他一大脚踢过去,破口大骂起来。黑暗里,传来雨桐冷笑声:“别骂了,人都被朱嬷嬷拘去了。”
刘畅怒道:“其他人呢?都是吃干饭?”
雨桐好笑地道:“树倒猢狲散,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谁还会管我死活?没把我赶出这间屋子就不错了。”
刘畅怔怔地立了片刻,一股浓重悲哀毫无预兆地充斥了他胸臆,他有些想落泪。好半天,他才道:“你想喝水么?”
雨桐半天没吭气,好一会儿才说:“外面靠窗子桌上有火镰、火石和蜡烛。”
刘畅摸索着过去,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东西,就是弄不着,雨桐挣扎着下了床,默不作声地摸到他身边,拿过火石、火镰利落地打着了火,将蜡烛点起来。
微弱烛光冲散了房里阴暗,刘畅给雨桐倒了一杯水,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半晌无言。好一歇,刘畅方道:“这种事情,你心里有数,到底是怎样,你说给我听。”
雨桐扫了他一眼:“奴婢身边人都是夫人派来,平时也还只和碧梧姨娘来往多一点。”
刘畅起身道:“这件事,不见得就是碧梧做。你且养好身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这里会另外安排人来照顾你,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开口。”雨桐觉得他话似乎另有含义,但她无法领会,不过他来看她,表示善意和关心倒是真,于是她心里恐慌和绝望,以及怨恨顿时犹如被泼了水火苗,渐渐熄灭了。
刘畅本打算去寻戚夫人商量商量,想了片刻,还是转了身,出了内院,把秋实叫去细细吩咐一番,秋实领命自去打听布置不提。刘畅立书房外那颗高大老梨树下,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怎么着,打量他是傻不是?还没进门,就把手伸到了他身边,想压制他一辈子?行,走着瞧他本来已经有些茫然人生,仿佛突然找到了目标。
且不说刘家如何热闹,这边厢雨荷匆匆忙忙回了何家,进门就先问恕儿要了一大杯水灌下去,擦了脸上汗水,方才去寻牡丹。一问之下,牡丹和孙氏去道观、寺院里寻访预定牡丹花和芍药还没回来,只好坐廊下拿了素纨扇扇风纳凉,和林妈妈讲起今日候府事情来:“我是好几番忍不住,要和白夫人说那事儿了,忍得我真难受。”
林妈妈道:“总算是没说出来。要不然白夫人只怕以为丹娘送她香就是为了求她,再好香也变了味。”
雨荷道:“若是李家这边不成,后还不是要求到那里去。”
忽见牡丹脸儿晒得红扑扑,满头大汗地走进来:“真要求她,到时候我便要亲自上门,我送她香与求她办事,可是两回事。”
雨荷高兴地迎上去:“您回来啦?”一边递上帕子,一边指挥恕儿、宽儿打水取干净衣服来。
牡丹夺过她手里扇子,拼命地搧了几下,一气灌了半杯茶水,接过帕子擦了一把脸,方抱怨道:“这鬼天气,热得真要命今日出门真是不顺”
雨荷眨眨眼,笑道:“您也不顺么?奴婢今日出门踩到一泡狗屎了。”
牡丹被她引得一声笑起来:“难怪得呢,我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儿,原来是你沾回来,你遇到什么事了?”
雨荷笑道:“您先说您。”
牡丹唉声叹气:“我今日去了不下十所道观、寺院,却连一株牡丹、芍药都没买成。只要我一开口,人家就说已经被人高价预定了,我多加钱也分不到一株,只那些差得不得了品种来敷衍我。使钱也打听不出到底是谁这么闲,这么有钱。”
如果只是一所两所道观、寺院像这样,她也不觉得奇怪。但一连跑了这么多所,都像这样子,就由不得她不觉得奇怪了。虽然她当机立断,抓紧时间去了四郎铺子里,请四郎马上派出十多个伙计分头去跑其他寺院打听情况,想抢那人面前定下好品种。但她隐隐有种预感,只怕这些人也是白跑一趟。又因为记挂着李元回话,只好先回家来候着。
雨荷听说,皱眉道:“听着倒像是故意要您买不成一样。”遂将自己这边事情又讲述了一遍,把白夫人送两管染绿刻花象牙筒子递过去,笑道:“白夫人可真是个好人。您打开看看,她做这甲煎口脂如何?奴婢们可是好奇得不得了。”
牡丹打开其中一只象牙筒子,却是一管呈凝脂状,与今天口红差不多紫色口脂,另一只象牙筒子里装则是粉红色口脂,两色口脂颜色不同,香味也不同,但都芬芳扑鼻,好闻得很。
雨荷把自己先前用来包裹口脂帕子递给恕儿闻:“闻闻,多香啊,只怕要香好几日都散不去。奴婢曾听说,宫中每年御赐口脂总要含了十几种香料,想来白夫人这个只怕也少不了。”
林妈妈一旁道:“宫中有什么大不了?二郎从李家舅老爷那里得了一管,早就弄明白是些什么了。无非就是用了甘松香、艾纳香、苜蓿香、茅香、藿香、零陵香、上色沉香、雀头香、苏合香、白胶香、白檀香、丁香、麝香、甲煎等十四味不同香料而已。白夫人这个,粉色嗅着有股幽兰芳香,紫色有梅香,大概方子略有不同。不过,却是非常适合我们丹娘用。”说到这里,严厉地扫了牡丹一眼:“又晒黑了今后早晚都拿那个加了白芷、白术澡豆来净手面。”
牡丹愁道:“我也不想黑,可我有什么法子,骑马办事方便,总不能为了拍晒就去坐檐子吧,那得耽搁多少时候呀。过了这阵子它自然就白了。”将口脂递给雨荷收起来,问道:“李家表舅还没使人来回话么?”
宽儿从银交关鹿草木夹缬屏风后绕出来道:“水温正好合适。”
林妈妈忙将牡丹往屏风后面推,牡丹洗浴出来后,换了件家常凉爽单丝月白短襦配同色六幅长裙,随意将半干头发扎了个马尾,抓了把扇子自去寻岑夫人说话等消息不提。
一直到酉正,李元身边得信任长随吉利前来回话,说这件事宁王并不知道,那邓管事田庄里也不过是个二流管事,但他却是王府大总管侄儿。目前还没弄清楚这件事与王府大总管到底有没有瓜葛,但可以肯定一点是,确是有人打上了芳园主意。李元那里也很忙,让牡丹小心从事,千万不要与人发生纠纷,先拖过这两日去,他再设法解决。另外给了一张条子,都是牡丹那条河下游有庄子人家姓名、官职、住址、爱好等。
牡丹暗想,宁王不知道就好。李元虽然没有像先前她和何志忠做坏打算那般放手不管,但这几天要怎么平安地拖过去,却是件需要好好筹谋事情。毕竟她那日是当着那邓管事放了话,将李元推了出来,她这两日去摸人家根底虚实,人家必然也会来摸她根底虚实。如果是个聪明,而且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芳园弄到手,必然就会这两日内生出些是非来,而且是蒋长扬都不一定能压得住。
而李元给自己这张纸,分明就是示意自己先将这些人稳住,不要掺和到这件事中去。可是那“千万不要与人发生纠纷”话,听着总有些不对劲,牡丹想到此,越发急得不行,先写了封信,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叮嘱五郎小心从事,又叫他安排胡大郎去将当初帮着修河佃户寻过去,先做好准备,以备将来做人证。接着叫了个老实得力家丁来,先赏了一百个钱,然后吩咐道:“马上骑马去庄子里,把这封信交给我五哥。你今夜不必回来了。”
待送信人一走,牡丹又忙忙地与岑夫人按着李元所书三户人家爱好商量备礼,看到天色渐晚,恨不得赶紧就天亮,她立刻就带了东西上门去拜访人家。
岑夫人见她鬓边又浸出一层细汗来,忍不住安慰她道:“急也急不来。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人事知天命,万一真没了,也不要紧,咱们另外买块地,从头来过就是了。”
牡丹干笑一声,道:“好。”她知道急也无济于事,但叫她怎么不急?五郎一个人那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招呼得过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有明日她就算是上门求见人家,也不知这些官宦人家肯不肯见她。
好容易何志忠回了家,牡丹扑过去拉住何志忠,嘀咕了半日,相比她毛焦火燎,何志忠平静得很:“你五哥那里不用怕,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于这些人家……”他敲了敲那张纸:“这几户人家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欺男霸女事儿,你先去试试又再说。天无绝人之路,另外总有法子。你再好好想想,难道就没其他法子了?”
牡丹撅了撅嘴,耍赖道:“我笨嘛实是想不出来了。”
何志忠但笑不语,牡丹越发焦躁,拿了扇子拼命地搧,突然灵光闪现,一拍脑袋:“我果然笨我这园子是谁设计?明明是福缘大师设计嘛他不是给公主设计过园子么?虽然不能指望他帮我解决事情,但请他这尊佛去镇两天也还是可以。”福缘和尚这样治园名家,认得权贵必然多,他说话和她说话分量是不一样。要是那些人当着福缘和尚面闹起来,福缘和尚也是个人证,只要他肯替她说上两句话,那就达到了她目。
管不知道她所想,所安排这些事情后能不能起作用,但她总归是了全力,方方面面能做都去做了。这是她财产,她事业起步基础,她不能任由它就这样被人占了去。
忽见薛氏急匆匆地进来道:“丹娘,你四哥回来了,还带了那位张五郎来,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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