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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的案子轰动了三道堰。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知道季氏守寡撑起浣花不易,有议论她面慈心黑的。也有人跳出来说季氏无罪。
朱二郎就是最耿直的一个。
“季大郎赊织户的素绸做不得假吧?自家欠了一屁股债,也要帮着他姨母。这样的人会图谋他姨母家的宅院商铺?他一家子连益州府都没有出过,怎么可能认得长江上的水匪?太守大人定明察秋毫,今天开堂定判季家无罪!”
他与朋友在酒楼吃酒,声音洪亮,嚷嚷声传遍了整座酒楼。
赵家放出来散布流言的人极为不满,当场讥道:“谁不知道你朱二郎看上了季家二娘。人家肯把季二娘许你么?值得你这样替季家说话?”
戳得朱二郎心头滴血。他倒也光棍,大笑道:“对,季家没看上我朱二郎。就不许我讲真话了?”
对方还要再说,就见一人冲进了酒楼。他直奔朱二郎那桌,端起一碗热酒饮了,喘着气笑道:“太守大人判季家无罪!是那义川夫的的婢女弃主逃命,为了活命攀咬季家呢。”
朱二郎哈哈大笑:“辛苦兄弟了!今天的酒我管饱!”
欢声笑语中,赵家的人悄悄溜出了酒楼。角落里又有一人满脸喜色,也悄悄离开。
那人直奔张员外的宅邸,进了门就高呼:“员外大喜!”
离女儿张四娘成亲不到一个月时间,季家沾上了官司,张员外家顿时乌云罩顶。这节骨眼上张家如果退婚,会被人指责落井下石。遇事不能共进退,谁家愿和张家再结亲呢?不退亲,又担心害苦了女儿。张员外相信季氏的人品,才许了亲。这些日子苦苦煎熬,总算熬到头了。
官衙消息一出,张家的人就快马从城里传回了消息。张员外喜气洋洋地说了声:“赏!”又叮嘱管事赶紧备抬上一挑好酒送给季家压惊。
他急匆匆去了后院,见太太和女儿都晓得了消息,脸上带着笑。张员外也欢喜地直搓手:“就等着正日子季大郎来迎亲了!”
吴嬷嬷带着家里的仆妇侍婢侯在大门口迎主人回家。看到马车驶进巷子,吴嬷嬷就指着门房田玉去点爆竿。
九节塞了火药的竹竿噼啪炸响。寒风凛洌,雨雪纷飞的冬日骤然多了几分喜气。
到家没多久,张家的压惊酒就送了来。
季氏舒了口气。张家一直没有反应,她担心张家会退亲。见着压惊酒送来,特意叮嘱给送酒的家仆封了五百钱的上等封红。晟郎君退走,案子了结。再被儿子的喜事一冲,季家应该晦气全消了。季氏高兴地说道:“叫田嬷嬷中午做锅子,大家都吃,暖暖肠胃,驱驱寒。”
汤锅是熟铜打就,用大骨加老母鸡熬制的汤底。羊肉片得极薄,挟起来能透过光影。田嬷嬷制了吃鱼脍用的蘸料,加了自家做的黄豆酱与霉豆腐乳。又香又鲜。雨雪天吃驱寒暖胃,最适合不过。
一大早就起身去了州衙。赶着回家吃锅子,季家三口都生出一种幸福的感觉。
经过这么多事,季英英对婚姻与幸福又有了新的理解。她想起上回装病,杨静渊心疼自己,跑去买鲫鱼粥。对未来生出了一丝憧憬。她有点盼着见杨静渊一面。也许他知晓了亲事,会异常开心。想到这里,她的脸禁不住热了。
这时吴嬷嬷笑着前来禀道:“太太,杨家来人了。”
正想着杨静渊,杨家就来了人。季英英的脸烫得厉害,放了筷子道:“娘,哥哥。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虽说是用这场姻缘换来了杨家的支持,帮着季家渡过难关。她最担心的是女儿并不欢喜。见女儿露出羞涩的表情,季氏才真正的放了心:“你进里屋去呆着。”
杨石氏是明白提过要求的。季英英嫁过去要为杨家织锦出力。季氏并没有把这门亲事当成普通亲事来对待。让女儿多听听杨家来人的话,了解杨家,极有必要。
季英英没有反对,进了里屋支着耳朵听外面说话。
季耀庭要去和季贵商议张罗染坊开工的事,也告退离开。
来的仍然是陈嬷嬷。她和张家一样,带来的是一担剑南烧春压惊酒。进门给季氏躬身行了礼便笑道:“太太知道太守大人断季家无罪,高兴得不得了。奴婢给季太太道喜了!”
“嬷嬷辛苦了,请坐吧。从城里赶来,可曾用过午饭?”季氏微笑着问道。
陈嬷嬷心里一暖,笑道:“谢太太关心。奴婢用过饭才上的路。”
她在下首跽跪着坐了,往左右瞟了一眼。
季氏明白,温言说道:“李吴二位嬷嬷都是我的陪嫁,嬷嬷不妨直言。”
吴嬷嬷自觉地退到了门口,打发侍奉茶水的小丫头离开。
“季太太,今日公堂之上是否感觉到蹊跷?”陈嬷嬷微敛了笑容,轻声问道。
季氏迟疑了下道:“莫非那侍婢自尽一事另有蹊跷?”
何止是蹊跷。
杨石氏托了自家哥哥去走太守的门路。石参军看到了沪州府衙的卷宗,知晓船是触礁沉没。打捞起来的船工尸体都系溺水身亡,没有异样。这是对季家最有利的证据。
他去了女牢见到那个侍婢,本以为吓唬她,就能让她害怕翻供。谁知那侍婢仍然一口咬定说:“那天船行到江中,突然下起了暴雨。船工一时间无法靠岸。夫人和奴婢心里害怕。夫人遣了奴婢去询问船老大。船老大说他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过了这个滩头就寻地方靠岸。奴婢回去的时候,看到有个黑影从夫人房中奔出来,直接跳进了江中。奴婢进门一瞧,夫人躺在榻上睡着了似的。奴婢正觉得奇怪,前后不过一柱香时间,夫人一直担忧,怎么会睡着了?我近前一摸,夫人已没了气息。奴婢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船就触了礁,被风浪掀翻了。夫人压在枕下的金子恰好滚到了奴婢脚下。奴婢贪念一起,拿了金子,如今有嘴也说不清了。”
石参军再三威吓,她都死不改口。
谁知到了昨天晚上,牢中传出那侍婢上吊自尽的事。石参军一口咬定那侍婢求生欲望强烈,断无轻生的念头。
杨石氏心中猜疑另有人在暗中帮了季家。事涉自己的兄长,她遣了陈嬷嬷前来打听。
见季氏也满脸狐疑,陈嬷嬷有了数。季家没那么大能耐,这件事季氏也蒙在鼓里。从好的一面想,那侍婢也许因为是石参军一番话,指责季氏无望,又无人证明自己没有拿了金子弃主逃生,所以害怕得选择了自尽。
“如果并非如此,那就是还有人在暗中关注着这件案子。”季氏的思路也很清楚,“目前来看,她自尽对季家是好事。至于将来有什么变故,都是季家的事,断不会牵连杨家。请杨太太放心。”
得了季氏的保证,陈嬷嬷脸上露出喜色,起身告辞。
季英英掀了帘子,心里的诡异感怎么也挥之不去:“娘,我觉得这件事定和赵牛两家有关。赵家不会罢休的。没准儿又在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将来借这个案子再起妖蛾子。”
“英英,莫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水来土淹,兵来将挡。何必为没有发生的事犯愁?”
季英英展颜一笑:“娘说的对。咱们现在要办哥哥的喜事。家里会越来越好的。欠赵家的钱,先还了吧。不想和他家沾上关第。”
季氏点了点头道:“明天就让你哥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