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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嬷嬷看到站在二门照壁处的季氏母女也震惊了。主母携小娘子居然来二门处迎赵申氏的奶娘,季家得是有多想和赵家攀亲的心思,才做得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事啊!顾嬷嬷也脸红了——替季家脸红。
不过,顾嬷嬷的震惊就那么一小会儿。毕竟赵家豪富,跟着主母赵申氏,顾嬷嬷受恭维的时候多了去了。她虽然不耻季氏母女的举止,心里也替赵申氏欢喜。总算能拿捏着二郎君的未来媳妇了。
顾嬷嬷笑着向季氏行礼:“季太太如此礼遇,老奴惶恐!”
她嘴里说着惶恐,自矜,得意,轻蔑的神情已布满了那张老脸。
谁要对一个奴婢礼遇?!季氏都想掩面泪奔了。转身走吧,未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不走吧,难道还要陪着这个老婆子走进正堂奉茶叙话?季氏丢不起人。她愣立在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到顾嬷嬷身上那件喜气洋洋的锦衣,季英英的小心肝被戳得更疼了,这就是自己为赵家织斗锦辛苦一场的回报?她见母亲气得直颤,上前一步挡在了季氏身前,扼腕搀袖,嫩白如葱的手指往前一指:“好你个刁钻老婆子,竟敢冒充赵太太!”
顾嬷嬷:“O?”
什么意思?谁冒充太太了?
“来人,把这些个刁奴给我绑了!”
季英英怒喝一声,站在季氏身边的李嬷嬷一个闪身已到了顾嬷嬷身边,抽出手帕利落地塞进了她张大的嘴巴里。
“唔唔唔唔……”顾嬷嬷唔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扯嘴里的帕子。
眼前光线暗了暗,膀大腰圆的季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扯着她的胳膊反剪到了身后。
季嬷嬷嫉妒地看了眼瘦成干枣样的顾嬷嬷,替季氏不平生着恨,又泛着酸:都是老货,老娘油光水滑,比你脸上沟壑少了几十道,都没混到一身锦衣穿呢。她的粗嗓门又提高了一个音阶:“都给我绑结实了!”
季家的仆妇在染坊做活,比寻常妇人力大。齐声应着,转眼间就把赵家捧着礼盒几个小丫头绑成了肉棕子。
季嬷嬷提起顾嬷嬷,将她扔回了轿子,拍了拍手问季英英:“小娘子,都办妥了。”
“英英。你这是……”从季英英下令到季家仆妇绑人,不过分分钟的事情,季氏舌头打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娘,咱们听说赵太太亲自来了,为了不失礼,来二门迎她。谁晓得轿子里出来的竟然是顾嬷嬷。难不成是赵太太特意使了这个婆子来下季家的脸面?”季英英声音清脆,声量也不小。
被绑着按跪在地上的丫头里有个机灵的,叫了起来:“娘子误会了!奴婢们是被嬷嬷领着来送礼递拜帖的。岂敢故意给季家难看?”
季英英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冷笑道:“哦,不是赵太太的主意,那就是这个老刁奴自作主张喽?”
被塞进轿子的顾嬷嬷听得清清楚楚,想分辨却又开不口,急得唔唔乱叫。一口气没顺上来,急得晕死过去。
季英英令人叫来季富对质。
季富是老实人,听漏了一耳朵,对轿子里坐着的是“太太”记得清楚,指着其中一个丫头说道:“你明明说轿子里坐着太太。”
那丫头当时一心讨好,说来的是老太太。老太太也是太太啊。
季嬷嬷的粗胳膊在她面前一晃,那丫头吓得哭了起来,一古脑推在顾嬷嬷身上:“是,是顾嬷嬷喜欢奴婢称她为老太太。”
赵申氏的奶娘,想当赵家老太太。啧啧,这是自己在作死啊。
季英英满意得不得了:“都是这老刁奴的错,与你们无干。李嬷嬷,晚饭茶水打点好。等她们写下供状,签字画押就送她们回赵家。”
李嬷嬷心领神会,带着仆妇带着那四个丫头去了。
好了,供词也有了,等赵家给个说法再放人。季英英转身对季氏道:“娘,你莫要把自个儿气病了。这事还得请赵太太处置才行。”
季氏也反应过来了,冷声说道:“岂有此理,一个婆子竟然敢冒充赵太太让我难堪。季嬷嬷,抬了轿子随我去赵家!此内宅之事,不用去叫大郎了。”
于是季家出来一乘小轿,一辆骡车。季氏带着季英英,押着顾嬷嬷径直去了赵家。
抬轿的仍然是赵家的轿夫,没见顾嬷嬷等人出来,倒来了一群五大三粗的仆妇。听着是回赵家,松了口气,埋头抬了轿子便走。
两家就只隔一条街,抬抬脚就到了。
赵修缘更打算陪着父母在月锦堂用晚饭,顺便等着听顾嬷嬷回信。才过半个时辰,就听到二门回报说,季家母女来拜会太太。
季耀庭没有来,赵修缘寻思着季氏用的是妇人间走动的借口,就叮嘱了赵申氏几句:“娘,有事就嘱人来说一声。”
赵禀松也叮嘱道:“太太,斗锦重要。千万把季氏母女哄住了。”
“我把她们娘俩供起来行了吧?”赵申氏嗔怪道。
她特意去换下了锦衣,挑了身颜色素净的绸衣穿了。又拆了高髻,重新挽了个低髻,只插了两根金簪几枚金钿。带着房里的丫头们去了花厅。
赵家的花厅是赵申氏平时待客,处理府中事务的地方。八根廊柱撑着的明间宽敞明亮。摆放着新式的垂坐桌椅,没有设榻。
季氏坐在下首椅子上,季英英站在她身侧。季嬷嬷领着八名壮妇一字排开。比起上一回季氏只带着李嬷嬷前来,气势不知强了多少倍。
赵申氏眉头一挑,暗自偷笑,人都主动来了,还摆什么威风啊?罢了,季氏要面子,自己就不与她斗气了。咦,怎么把轿子也抬进来了?赵申氏注意到停放在厅堂正中的竹帘小轿。她一眼认出这是赵家的轿子,有些纳闷。
她的大丫头悄悄附耳说道:“季太太坚持要把轿子抬进来。”
赵申氏眼睛一亮。这都快用晚饭了,季家母女匆匆登门,又将轿子抬进了花厅,轿子里装着织锦的丝吧?是该避人耳目。这样一想,赵申氏更热情了,绽开笑容迈进了尺余高的门槛,朝季氏敛衽行礼:“季太太,本想着明天来拜访您,没想到您现在就过来了。”
季氏起身回礼:“打扰您了。”
“咱们两家做街坊几十年了。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邻居间是该常来常往。”赵申氏说着客套话,目光落到了季英英脸上。想着季英英是来解说如何配丝配色的,握着她的手又夸了起来:“几天不见,二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袄。可惜我没个闺女,真想留她住上几天陪陪我。”
要告诉二郎那幅锦如何配丝,留季英英住在府里最方便。赵申氏随口就想出个留季英英住下的理由。
等会儿你会恨不得用棍子撵我走,季英英笑了笑,并不接话。
赵申氏在主位上坐了,笑道:“季太太,那天您来的时候我没陪着你,心里正过意不去呢。本想明天登门赔个不是,没想到您亲自过来了。”
那天招待不周才想登门告罪。我才不会觉得训斥季英英错了。赵申氏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小心眼儿,为自己写拜帖又寻出个理由来。
“赵太太。这事啊,是得我亲自登门说清楚才好。”季氏似笑非笑地说道。
事关斗锦的配色配丝,是要亲自说清楚。赵申氏点头笑道:“您说的对!”
这时,轿子里的顾嬷嬷还晕着没醒呢。
季氏又道:“赵季两家多年街坊了。听门房说赵太太来了,妾身便携着女儿亲至二门迎接,谁晓得从轿子里出来的却是顾嬷嬷。”
赵申氏没有反应过来,还维持着好心情:“是我嘱顾嬷嬷去送拜帖的。”
“哦,原来赵太太只是叮嘱顾嬷嬷来送拜帖呀。”季氏夸张地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我就想嘛,赵太太上次提点小女认真学习《女诫》《女论语》,就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那就是顾嬷嬷自作主张了!”
“什么自主作张?”赵申氏做主母多年,下意识生出了警觉,四面环顾,禁不住问道,“顾嬷嬷人呢?”
季氏抬了抬手,季嬷嬷走到轿前,一把掀开了轿帘,手指狠狠掐着顾嬷嬷的人中。
顾嬷嬷疼得立时醒转,睁眼就看到赵申氏在眼前,眼泪夺眶而出,唔唔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