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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文华和林玉珍定好了,这次他们俩一起陪着简亦风回泰州。
“亦风,这么多年来你爸爸肯定恨我,你说,他会不会不肯接受我?”简文华近乡情怯,忐忑不安,总觉得简建国会将自己拒之门外。
“爷爷,您多虑了,我爸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对我们而言您是从天而降的福星,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您还活着。”简亦风劝慰道。
柯杰这几天每天都是早晨来,晚上走。话也不是太多,很多时候,都是简亦风在叽哩哇啦地说,他只是在她身边静静地听,偶尔帮她拿拿东西,倒倒茶。
“阿杰,你不用每天来陪我,你那么忙,事情那么多,你来给我端茶倒水,那是典型的电线杆当筷子用——大材小用。况且,大过年的,你也有你的事情,就不用这么麻烦跑来跑去的。”
“亦风,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柯杰问。
“我呀,回去以后就准备扎根溱潼,安心学习,争取司法考试一举通过。然后安静地做个律师,有空就在茶吧待着,喝喝茶、聊聊天,收集收集我的写作素材。”
“你的腿脚不方便,你去溱潼,生活起居怎么办?”柯杰不放心地问。
“放心吧!我完全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住溱潼,应该还更方便一点,大院子,都是平地,不用楼上楼下地折腾。”简亦风乐观地说。
“亦风,我去溱潼照顾你,好吗?我……我……”其实柯杰很想说,亦风,我喜欢你。可是他知道,现在的她肯定不会接受任何人,心在林致远那儿,不是说收就收得回。若他真的说出来,或许连做朋友也觉得尴尬。
“阿杰,我摸一下,你没发烧吧?”简亦风一脸认真地把手放在柯杰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一切正常呀!你堂堂KJ为何放着设计师不做,去做我的保姆?你可别吓着我。穿着你给我定制的衣服,我已经受宠若惊,若真的去侍候我,你是想折煞我。你那不是给我减龄,一准是去给我减寿。阿杰,等我考完,那时候我的脚也好得差不多,到时候,真诚地欢迎你到泰州观光赏景!”
“好!我听你的。要是我想你和狐狸了,或许我会提前去看你们。”柯杰不敢让她感到一点点压力,只能退后一步含沙射影地讲出心思。
“那好呀!随时欢迎!”
听着简亦风没心没肺的话,柯杰心满意足,而站在门外的林致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风儿,不知回泰州后,你我到底该以怎样的一种模式相处?
简建国知道简文华即将回泰州,彻夜不眠。他想不通,为何母亲从来不和自己谈父亲的事情,小时候不谈、长大了不谈也就罢了,为何直至她去世,她也闭口不提父亲?
这几天,他捧着邱文华最后留给他的全部家当发呆。一个很旧的木盒,外观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里面有一把手柄磨得发亮的木梳、一个发簪和一个镜面已经有点模糊的镜子。
简建国睹物思人,可看来看去,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有点失望地把盒子放下,就在放下的瞬间,他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不对!这盒子有玄机。他又把木盒拿起来仔细端详,这才发现盒子下面的隔板是可以移动的,里面有一个夹层。
简建国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用旧报纸包好的两张纸,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分别写有“简文华”、“邱婉玉”两个人名字的“合婚庚帖”。由于时间太久,庚帖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红色,只剩下一丝带着淡红的白纸,纸上娟秀的小楷可以看出写帖之人雄厚的书法功底。困扰了他五十多年的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
“简文华,1929年3月11日出生,泰县塘湾区公所简家汪人”;
“邱婉玉,1930年6月6日出生,泰县塘湾区公所简家汪人”
……
每张庚帖上,除了有姓名、生辰八字和籍贯之外,还写有祖宗三代的姓名。
简建国失声痛哭,自责、忏悔填满了心间。身为一名老公安,整天只知道工作,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母亲!母亲去世二十年,木盒子里的秘密,至今才打开。怪不得母亲临死之前,死死地把木盒抱在怀里,嘴唇抖到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就离开人世。
简建国拿起外套,电话也没有打一个,直接去了老丈人白方圆家。
白方圆和袁吉凤已经睡下,见他焦急万分的样子,老两人顾不得寒冷,穿好衣服下床。
“爸、妈,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
“傻孩子,自家人,还客气啥?建国,这么晚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白方圆和袁吉凤在兴泰小镇上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简建国神色焦急地半夜来访,白方圆估计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爸、妈,你们能跟我讲讲我妈的事情吗?她是什么时候到兴泰的?她和你们谈过我父亲以及我的身世吗?”简建国急切地问道。
“哦,你说的这个啊,文华她倒是和我说过。”袁吉凤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父亲贩小猪去上海的途中失踪。春节过后,你伯父和伯母苦苦相逼,你母亲走投无路,一路乞讨来到我们村,来的时候大约是1949年4月。村里人可怜她肚大腰圆的,还四处流浪,就把她留在我们村。除此之外,她从来没有说过其他。”
“爸、妈,亦风在台湾找到我爸了,明天,他就要和亦风一起回来了,我很激动,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简建国有点哽咽。
“太好了!孩子,那太好了!要是你妈活着,肯定高兴疯了!只是你妈她已经不在了。”袁吉凤说着,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回到家,简建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他想了很多很多。他慢慢回忆从小到大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慢慢捋,直至思路逐渐清晰。
按照合婚庚帖上写的,自己的祖籍应该是塘湾简家汪。按照丈母娘的回忆,应该是那年父亲突然失踪,杳无音信,尽管母亲怀孕在身,但还是被兄嫂逼得走投无路,为了保住腹中的自己,只得背井离乡,稀里糊涂走到兴泰镇。现在看塘湾到兴泰两地之间不过是几十公里距离,可那时候也是属于水远路长。所以,自己小的时候,母亲不提父亲,她是不想提,她怕提起来一把伤心泪。
他参加工作的时候,正是六十年代后期。那时候,只要家里和大陆以外扯上一丝一毫关系的,就会被定为社会历史背景复杂。轻则不被信任,重则不能使用。所以,自己长大了,她不提,她是不敢提,或许她怕提起来,影响了他的大好前程。
后来,结婚生子,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可都是女孩,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母亲看着亦风和亦景,经常会莫名地叹气,她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能给她生个孙子,给简家绝了后。因而,直到她去世,她也不提,或许她是感到没脸提,她怕提起来对不起简家列祖列宗。
简建国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离奇的梦。父亲二十岁离家,一别生死两茫茫。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父亲居然要回来。而他的回归之日,竟是母亲离世二十年周年之时。是巧合?还是上苍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简建国兴奋地打电话给凌涛:“涛儿,亦风找到爷爷,你知道吗?”
“知道,我看到新闻了!”
“你爷爷明天就要回来了,你带着亦景一起回来吧!全家大团圆的时候,缺了你们可不行。”
“爸,你们聚吧,我们不能回去。亦景怀孕后,营养好,运动少,肚子大得出奇,孕检结果显示,妊高症严重,近来腿肿得非常厉害,体重也由原来的五十四公斤,增到了现在的七十五公斤,我觉得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和爷爷相聚,来日方长。您帮我们和爷爷打声招呼,我相信他老人家肯定能理解。”
简建国觉得凌涛言之有理,也就作罢。
十八的夜晚,注定是不眠之夜。见面在即,情牵两岸……
尽管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可简文华早晨起来的时候,精气神还是一点儿都没打折。
林伯传、林伯承和林伯雄三兄弟觉得父母亲年龄大了,最近一直处于兴奋之中,睡眠又不是太好,三个人放心不下,索性决定带上谷逸夏、梁淑秀和程慧敏一起去泰州,去拜访一下简亦风的爸爸,顺便检阅林致远一年来的工作。至于林致安、林致钰、林致嫣和林致雪几个孩子,因为他们要开学,所以不勉强他们。
桃园机场,简文华对来送行的儿子和儿媳们说:“伯传,你们放心地回去吧!致远会照顾好我们的!”
“爸,我们回哪儿?我们陪您一起回泰州,泰州是您的根,也是我们的根。泰州有您的家,也是我们的家!建国是您的儿子,也是我们的大哥,我们理应去拜访他,这些年确实苦了他。”
听着林伯传的话,简文华热泪盈眶。还有什么比儿子、儿媳们如此体贴更让人高兴的呢?
八点四十五分,由桃园飞往南京的航班已经起飞。
简文华、林玉珍、林致远和简亦风坐的是头等舱,林伯传他们因为是临时动议,所以坐的都是经济舱。飞行途中,林伯传始终放心不下,到头等舱看了几次。如此紧张,搞得简亦风也不敢合眼。
林致远心疼的说:“风儿,你睡吧!爷爷有我照顾就好。”
“不,致远,你最近休息不好,看你黑眼圈那么严重,还是你休息一会儿吧!”
“风儿,等到哪一天我弱得需要你照顾我的时候,说明我林致远离死也已经不远!”
“你尽瞎说!我不理你啦!”简亦风扭过头,闭上眼。
林致远捏了捏简亦风的脸蛋,笑着说:“哟,不容易啊,风儿现在也会使小性子,知道生我的气?”
“我哪有?我哪敢生你的气?”简亦风气嘟嘟地说。
“好风儿,还敢说你没有生气?对不起,是我刚才说过了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是男人,你有照顾我的感受吗?堂堂台通骄子,沦落到需要一个女人照顾,你让我情以何堪?好啦,不要再生气!再生气,你的胶原蛋白会迅速流失。下了飞机,回头率将会降低百分之五十。”
“讨厌!我说不过你。”
林致远看着简亦风微抿着嘴唇,这才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