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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块疙疙瘩瘩的树皮,闻上去有点儿香气,好似是柏树的。
上面有轻微的划痕,一般人看不出来,仔细辨认,好像是“SOS”的字样。
这么多人,也只有耶律玄看得懂这不是鬼画符,而是代表了某种意义。
南宫仪曾经告诉过他,这个符号就是求救的意思。
看来,南宫仪已经醒来了,想方设法留下了这么个记号。
紧张了一天一夜的耶律玄,此时在心里暗暗地舒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的阿仪一定会想办法留下蛛丝马迹的。当初他派莫寒跟着南宫仪的和亲队伍,最后都被她给逃脱了。
狡诈如西凉夜,也不见得能斗得过南宫仪。
“干得好!”他夸了那个斥候一句,把那斥候给激动地满面红光,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抱拳行礼,“谢主子夸赞,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去搜救王妃!”
“好,起来吧,前面带路。”耶律玄淡淡吩咐着,已是飞身上了马背,身后的暗卫全都上了马,整束停当,跟着那斥候飞奔而去。
原来,西凉夜走得那条路,是西边那条小路。
耶律玄一路快马加鞭,飞霜又是一匹纯正的汗血宝马,飞跑起来,如风一样,早就把后头的暗卫给甩了一大截。
幸亏那个斥候功夫了得,竟能勉强跟在耶律玄身边,驭马而行。
好在莫寒的马也是百里挑一的战马,能不远不近地跟着耶律玄。
看着这么心急如焚的主子,莫寒只得紧紧跟随,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不过是一忽儿的功夫,就下去了二三十里路。
那斥候带着耶律玄来到了一片树林,方大汗淋漓地停下马。
耶律玄仔细看了看四周,翻身下了马,在路边来回地走了几趟。
虽然已经到了二月份,但北辽的气候还是极为干冷,坚硬的地面,并未看到有什么痕迹,就连马粪,都没看见。
可见西凉夜这人心思极为缜密,不留任何可疑的痕迹。
也不知道南宫仪是怎么做到能在树皮上刻画符号的。
耶律玄不由为南宫仪感到骄傲和自豪,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传奇!
莫寒这时也赶了过来,牵着飞霜,跟在耶律玄身后走着。
斥候带着他们来到发现那块树皮的地方,临路的一棵大柏树,比较显眼,不然,斥候也没那么容易发现。
耶律玄伸出手来,抚上那棵柏树,从怀里掏出那块被割下来的树皮,对了上去。
发现那块树皮的位置比较低,不过是离地有三尺高,他猜测,可能是南宫仪用袖中常带的针灸包里的针划上去的。
应该还是南宫仪背着手写的,要是站在树的对面写,估计那痕迹会更深一些。
可想而知,南宫仪当时身边有人监督,她是偷偷找机会写下来的。
心里为南宫仪感到骄傲的同时,他又有一抹心酸:这样的奇女子,要不是因为他,怎么会颠沛流离这么久?
怀着满心的愧疚,耶律玄重新跳上马,带着众人沿路追去。
一路上,他时不时地下马查看着路面、小树林,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耶律玄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西凉夜这个人,行事素来谨慎小心,绝不会轻易让他发现什么线索的。
而他的“飞豹”,也一无所获,那些猎犬也嗅不到南宫仪的气息。所以,耶律玄猜测,南宫仪是乘马车走的,身上的气味估计还被遮掩了。
但耶律玄绝对不会放弃,从上京出来,找了整整一天,方才在前面一片山坳处停下来。
他能不眠不休地走一天一夜甚至几天几夜,但跟随的暗卫不能,他们的马匹比不上飞霜。
再说,他还有停下来好好想想,也不能盲目地找下去。
夜晚的山风很冷,耶律玄靠在山坳的避风处,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
暗卫们知道主子的心情不好,都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的。
天鹅绒般的夜幕上,垂着几粒星子,遥遥的,就像是人的眼睛。
耶律玄望着那星子出神:阿仪,你到底在哪里?
而此时被念道的南宫仪,正被西凉夜扶着下了马车,也停在一片避风处歇息。
她醒来没多久,身子比较虚弱,若不是西凉夜扶着,她真的下不来马车。
西凉夜把她扶在一处火堆旁烤着火,体贴地把自己身上的紫貂大氅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见南宫仪面色如水,不发一言,他叹口气,又去取来水囊,倒在一个瓷碗里,架在火上烤热,端给南宫仪喝。
“喝点儿吧,都走了一天了。”
“你对女人倒是挺上心的。”南宫仪哂笑一声,语气里有冷嘲热讽的意味。不过她并未拒绝西凉夜的水,不管身在何处,她都把自己的身子放在第一位。
喝了些热水,她觉得坐了一天马车发麻的身子舒服了许多。
西凉夜接过她递过来的空碗,眉开眼笑,“本皇子对别的女人不上心,你是头一个让本皇子上心的人!”
“少来这套,本公主可不是三岁小孩子!”南宫仪勾了勾唇,一点儿都不信西凉夜的话。
其实西凉夜有什么目的,她也略知一二,至于他说得对她上心,她压根儿就不相信。
不过是和他有几面之缘而已,他就对她动心,看上她了?
她可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一见钟情的鬼话在她身上不好使。
西凉夜面色一瞬间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初见南宫仪的时候,被她精湛的医术给吸引了。看着那个女子,深夜救下一个腹部生了瘤子而被当做偷人要沉塘的少女,不顾村民们指指点点,开膛破腹,力劈谣言。
光是这副胆识,就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到的。
不管是西凉还是北辽,他都没有遇到这么一个女子!
再见时,他们在乌头镇。
她易容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叫花子,却能和狗眼看人低的小二斗嘴,并且一人力斗两个大男人,拿出威力无比的火霹雳,差点儿没有把人家的酒楼给掀翻。
惹了祸,她也不是在那儿傻等,而是扒下他的一袭华美的袍子,当成绳子跳下楼。
这一次,他又见识到她的机敏、果决,还有狡黠。
自打这次,他就被南宫仪给深深地折服了。
他虽然十分渴望她手中的火霹雳,但他更渴望得到她这个人。
及至她到了上京,进了摄政王府,他想得到她的愿望愈来愈强烈,几乎是日思夜想。
也算是歪打正着,他的妹妹西凉紫竟和南宫仪成为好闺蜜,这让他一番心思终于有了落实的地方。
他暗中筹谋了多日,后来探听得冯小怜对耶律玄颇有心思,于是他利用冯小怜,顺利地闯过了关卡。
如今南宫仪不哭不闹,也和他说话,他心里真是有些忐忑不安。
南宫仪不是寻常女子,要是哭哭啼啼的,他还好办。可南宫仪好似完全不当回事儿,该吃吃该喝喝的,倒让他心里有些拿不准了。
看着南宫仪胃口很好地吃完了一块牛肉干和一个烤馒头,西凉夜的心更提起来了。
这丫头能在和亲路上逃走,说不定也能从他手中逃脱。
他可得看好了。
其实南宫仪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她天性乐观,既来之则安之。
可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倒是让西凉夜提防起来了。
吃喝了一阵子,南宫仪就有些困乏。魅姬给她下的迷药太多,她身子至今还没什么力气,要是这个时候跑,也跑不动。
所以,她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在西凉夜手里,玩的是智谋,而不是体力。
伸了个懒腰,南宫仪慢慢站起身来。
西凉夜也随着起来,替她拢了拢大氅的带子,看着南宫仪满脸餍足。
“哎,我说老三,别这么看着本公主,不然我会瞎想的。”南宫仪见西凉夜一直注视着她,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虽说和西凉夜仅有几面之缘,但南宫仪就是不怕他。
西凉夜那双妖冶的桃花眼眯了眯,笑得邪魅妖娆,“我巴不得公主能瞎想!”
南宫仪都叫他“老三”了,他也就省去了“本皇子”这个称谓。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有了话说。
南宫仪先是被下药昏睡了大半日,接着又坐了一天的马车,此时身子虽然疲乏,却浑身不舒坦,光想这个人唠唠嗑。
那个该死的魅姬冷着一张脸,跟看仇人一样看着她。她也只能找西凉夜这个妖冶美男聊天了。
反正现成的美男,不聊白不聊。
“哎,我说,你跟耶律玄两个,谁厉害?”南宫仪自来熟地拿胳膊肘子撞了撞西凉夜的胳膊,笑问。
西凉夜那艳红的唇勾了勾,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指的哪方面?”
南宫仪又不是个深闺的小姑娘,自然知道这男人想说什么。她也不避讳,大喇喇地笑道,“哪方面都指。”
这下轮到西凉夜有些不大确定地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着实胆大,当着他这么个大男人,竟然公开拿话逗她,还真是不怕!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即使想逗逗她,他也还真不好意思。
“嗯,就说说我俩在沙场上的比较吧。”西凉夜斟酌了一番,到底没好意思把荤话给说出来。
“其实说实在的,我还挺佩服耶律玄的,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大小小打了一百多仗,就没见他输过。”
“这么说,你不如他喽?”南宫仪抱着胳膊,有些幸灾乐祸地偏着小脑袋看着西凉夜。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心爱女人当着自己的面说不如别人!
西凉夜虽然狡诈,但也是男人。南宫仪这话无疑在质疑他的能力,而且还是和耶律玄比较,他的面色当即就有些不大好看,火光中,晦暗不明。
“怎么?你爱上他了?”西凉夜斜睨着南宫仪,话语之间满是酸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南宫仪虽然是个军医,但对心理学这块多有涉猎。就算西凉夜是人中龙凤,她也能慢慢摸清他的套路。
她故意挑着耶律玄和他比,就是想让西凉夜嫉妒。人在嫉妒的状态下,往往会失策。
见西凉夜这般问她,南宫仪心中一喜,道,“倒也谈不上爱,不过日久相处,觉得他那人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怕。再说,他身家相貌都是一流,我嫁给他,也不算亏了。”
“哼,他也不过是暂时的。”西凉夜脱口而出,就像是个讨大人欢心的孩子般,“你不知道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手中的虎师和狼师,比耶律玄手中的豹师强了几倍,他这个摄政王,也不过是步履维艰罢了。”
“哦?是吗?看来你还蛮了解北辽的哈。”南宫仪瞥他一眼,见西凉夜那张妖冶的脸上透着一股子不服气,心中暗喜,继续拿话激他,“其实据我了解,你的状况和耶律玄差不多。他好歹还是个摄政王,你却是个连皇权都摸不着边儿的皇子罢了。听说西凉太子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比起耶律玄来,你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见南宫仪这般看轻他,西凉夜彻底恼了。一个男人,在心爱女人面前,总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而如今南宫仪总是拿他和耶律玄比,还把他说得那般不堪,他哪能服气?
冷冷地哼了一声,西凉夜开始说起自己来,“这些话你不过也是道听途说而来。我在西凉,的确受太子的排挤,但你要知道,西凉的军功,有一半是我打下的。离开我,皇上的江山怕是不稳。这样的我,又怎么会岌岌可危?”
南宫仪见他自夸,忍不住想笑。诚然,西凉夜在西凉确实有一席之地,但那又如何?
她要的又不是他!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说你岌岌可危啊。”南宫仪巧笑嫣然,“你战功赫赫,却偏不是太子,那将来太子继位,能容得下你吗?”
一句话,让西凉夜的面色变了变。诚如南宫仪所言,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外面看上去那般和睦。说句大不敬的,他和太子已经势如水火了。
可是西凉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输,就算是太子,他也不发憷。
不过南宫仪这番话,倒是让他惊艳了。
没想到她不仅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于王位纷争,更是看得透彻。
怪不得耶律玄很快就喜欢上了她。
只可惜太皇太后瞎了眼,竟然把南宫仪赐婚给耶律玄。这对于耶律玄来说,无非如虎添翼。
太皇太后精明了一辈子,这一回,倒是要栽在耶律玄的手里了。
西凉夜暗暗感慨着,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淡淡一笑,“鹿死谁手,谁能说得清?生为皇家人,又有哪一个逃得过这样的命运?”
此时,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沧桑,说不尽的惆怅。
南宫仪心头一惊,扭头看去。火光掩映中,西凉夜的侧脸俊美绝伦,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唇瓣眼红凉薄,就像是画中人。
别看他平日阴沉沉的,可是这时候的西凉夜,眉宇间尽是英气,一时,倒是让南宫仪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怎么?我好看?”西凉夜见南宫仪注视着他,又恢复方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南宫仪也不羞赧,大大方方地笑了,“说实话,你和耶律玄两个各有千秋,一个面如美玉,高贵冷傲。一个妖冶如花,邪魅无常。都是我喜欢的类型,要是能享齐人之福,该有多好!”
她眼前忽然浮现一副画面,耶律玄一身黑衣,冷傲孤高,漫步而来。西凉夜则一身华衣锦服,面如桃花,含笑而来。
两个绝世大美男,都围着她转,而她,笑靥如花,倾国倾城。
那画面,想想就美呆了。
啧啧……
她几乎被自己所想的画面给勾得流口水了。
西凉夜看着她那副垂涎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还享齐人之福?
她怎么不说把天下的美男子全都收归囊中?
耶律玄和他,一山难容二虎,怎么可能和谐相处?
“你死了这条心吧!”西凉夜看着南宫仪笑得一脸花痴状,忍不住就动了气,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切,小气!”南宫仪对着他那挺拔修长的背影小声啐了一口,“就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不许我们女人享齐人之福啊?”
西凉夜刚走没几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南宫仪的小声嘀咕,反正他的背影忽然僵了僵。
不远处的,坐在火堆边烤火的魅姬,看着那背影,忍不住心头酸涩。
她跟了西凉夜那么多年,对他忠心耿耿,扪心自问,自己的容貌虽不说倾国倾城,但也美艳十足。可是西凉夜从未正眼看过她,要不是这次想把南宫仪给劫走,估计她还在西凉,想见他一面都难。
对着喜欢的男子,却无法表达,更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魅姬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们之间的谈话声音不算小,再加上魅姬一直关注着他们,所以,南宫仪和西凉夜说了什么,魅姬听得一清二楚。
见西凉夜因为南宫仪说出齐人之福的话来,他被气走,魅姬更觉得不值。
南宫仪这个女人有多水性杨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走遍天下,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想把西凉夜和耶律玄纳入囊中的女人了吧?
就这样的货色,西凉夜竟然还千方百计把她弄到手,还要带到西凉去?
他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