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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幽静的日本餐厅里。
光线柔和。
秦然跪坐在榻榻米前面,看着店员把一大盘刺身送了进来,眼睛看得有点直,不怪她惊讶,主要是这盘刺身做得太精致了,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刺身摆在冰块上面,散发出缕缕寒意,也带着勾人食欲的缤纷色彩。
日本菜总是做得这样精致,让你光是看着,就觉得馋虫在脑子里蠕动。
韩遇给几人斟上清酒,声音凉淡,“开动吧。”
苏淮在摆弄手机。
苏倾点点头,先拿了一块金枪鱼寿司,蘸芥末吃。
秦然见状,也动筷吃刺身。
她也喜欢芥末,便将筷子上的白身拿到芥末盘子里沾了沾,慢慢吃进嘴里,味道又凉又鲜又甜,从食道里慢慢划过,进了温暖的胃里,口齿留香。
真好吃啊。
秦然眼睛一亮,果然是高级场所,味道比外面的普通寿司店好吃太多了。
她吃得一脸幸福。
旁边却传来冷冷的提示,“吃第一块的时候不要蘸酱。”
韩遇淡淡说完,便用筷子夹起赤身,什么酱料都不沾,就那样放进迷人的薄唇里,优雅细嚼。
秦然一愣。
苏淮已经笑了,放下手机,声色促狭,“通常第一块吃它的原味,先感觉一下,第二块开始才开始蘸料,你们眼前放着的这几碟蘸料,吃法都是不同的,这些寿司和刺身,有些是蘸盐,有些蘸芥末,有些蘸酱油的。”
秦然和苏倾都一阵郁闷。
她们不知道啊,只吃过平价的寿司店,没来过这样精致严肃的场所,在平价寿司店里吃东西,都按自己口味随便来的,爱怎么吃怎么吃。
秦然望着自己眼前那几碟蘸料,没开口说话。
内心丢份极了。
苏淮却笑,“不过也没关系啦,不讲究的话,爱怎么吃都行,看你们自己口味就好。”
苏倾立刻跟着点头,“嗯嗯。”
她也是很看重尊严的女孩,刚才被韩遇那么一说,脸色都铁青了,觉得自己丢死人了,幸好苏淮比较会说话,帮她们两人解了围,不然这顿饭是进行不下去了。
苏淮也吃了一块赤身,笑道:“今天的料理还不错。”
韩遇颔首。
“大家都吃啊,别那么拘谨,不然我也不好意思了。”他笑得爽朗,还拿出手机,给自己的俊脸自拍了一张,发到微博上晒着。
闻言。
秦然慢吞吞起筷,是啊,既然来了,就别把气氛搞僵了,难得吃这么好的菜,要是忍着不吃,那就太浪费了,然后她就发现,这餐厅里的酱油跟芥末吃起来都不是平常的那种味,酱油很清,而芥末很细腻,味道和档次跟那些便宜的店面完全不一样。
果然一分价钱一份质量。
在这个以光速发展的时代里,任何东西和食物都被分出了阶层。
秦然心里有些感慨,或许上学的时候,不觉得有钱和没钱的差距那么大,可出了社会,接触了不同层次的人之后,你会发现跟太上层的人士接触,自然而然会带出心里深处的自卑感。
这种自卑感无关尊严和人品,来自于深深的无力,有钱的人,宠物猫和狗都穿着几万块一身的衣服,而没钱的人,每天沉浮在无钱百事哀的世界里拼死拼活。
她觉得她和苏倾是一个世界的。
韩遇和苏淮是一个世界的。
他们的距离很远。
但是秦然现在需要他们这样的贵人,只有他们的帮助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说她巴结他们也好,说她刻意忍耐着去讨好他们也好,总之,想要成功,就要拿出一些什么去付出。
饭间。
韩遇很安静,跟几年前有所不同,他现在吃饭几乎不说话了,严肃而尊贵的稳坐着,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秦然跟苏倾去上洗手间。
她进了隔间,没有动,低着头把自己的脸靠在门板上,内心一片压抑。
说不出这种感觉。
良久之后。
她把脸抬了起来。
眼中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变得释怀,或许她以后不会在纠结了。以前吧,总在心里质问他为什么不回来,她等了一千多个日夜,只等来了无尽的虚无和心伤,可现在她不那么想了,她甚至觉得,幸好他当时没有回来,他已经变了许多,变得更加优秀完美,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也变得,更加让人配不起他。
有人说过,观念不同的人,不能在一起。阶级不同的人,更不能在一起。
就好像,你努力踮起脚,努力抬起头,在努力伸长手,可是,就算你做出了所有努力,拼尽一切,你却连他的鞋子都够不到,这样的距离,你如何感觉到幸福?就算对方弯下腰,用一种十分卑微虔诚的态度来迁就你伸长的手,你也仍然握不住那只带着光芒的手,那样的遥远,那样的无力,让人望而却步。
可能重新见见也是好的。
起码彻底死心了,不为了青春的旧梦心心念念,也不为了自己的病而感到可惜,而是勇敢的承认,彼此确实是有距离的。
太阳与地球一般的距离。
整理好负面情绪,秦然从隔间里出来,苏倾在镜子前面补口红,瞥见她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沉默。
秦然静静洗手。
苏倾低声说:“刚才好尴尬。”
“嗯,是啊。”
“以前只跟顾玄宁去过酒吧,他从不请我吃饭,过来找我们也总是在公司陪我们吃饭盒,今日过来吃料理,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原来这么远。”
秦然轻轻点头,“你也觉得了?”
“是啊,他们两手上戴的表我之前有在杂志上翻过,Breguet的,十几万啊。”
秦然垂下睫毛,笑笑,“这样啊。”
苏倾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他们处不来。”
秦然转过头。
眼中有跟苏倾一样的情绪,只是她藏得比较深,看着她精致的脸庞,出声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苏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可能因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吃饭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讲话也不敢大声,还有,我平时不挺会聊天的么?现在完全都不敢找话题,我好怕说错什么话被他们笑话啊。”
这完全跟秦然的心里话一模一样。
她也感觉到了,若不是苏淮先跟她搭话,秦然几乎不敢找话题了,他们都是留过学的,一个是第二医院的副院长,家境因后来投身热门产业房地产而变得无法预估,另一个是通讯大头,家里也是做货币对兑换生意的,每天几千万在手里流动而过,秦然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只要跟他们相处的人,都会觉得心里压抑而卑微。
那她就不是特例了,幸好幸好。
“幸好你想法跟我一样,不然我都要觉得自己仇富了。”秦然想了想,笑着说。
苏倾也觉得这话好笑,于是便笑出了声音,“我也是,要不是跟你关系那么好我都不敢跟你分享这些话,就怕人觉得我是仇富了,感觉内心极度不平衡啊。”
秦然只笑不语。
苏倾又说:“不过我心里晓得这跟仇富没有关系的,可能是差距太大了,我们才会觉得不自在,如果我们跟他们一样有钱,或许思想就能跟他们一样,并且跟上他们的步伐,那样就不会觉得相处很怪了。”
秦然点了点头。
“所以啊,每当跟太有钱的人相处,我心里总是怪异的,可能我的自尊心还是挺强烈的吧,唔……或许喜欢讨论他们,也是因为平时接触不到啊,就跟明星一样,如果在路上碰到了,肯定会一个劲的讨论的,可能我现在就是这种心理吧,没怎么接触过,所以感到怪异和紧张。”
“嗯,可能是。”
秦然认同苏倾的话。
这些话是真的,如果无意间在外面碰到太有钱的人,一定会经不住内心的翻涌去讨论的。比如一个男人年纪轻轻开了一辆一千多万的豪车从身边经过,见到的人都会惊艳的来几句。
“卧槽布加迪威龙限量版啊!”
“卧槽车里那个男的好年轻好帅啊!”
“卧槽这也太有钱了吧!”
又比如无意间在外面吃饭,无缘无故碰到有土豪请全餐厅吃饭,那么议论声肯定来了。
“卧槽运气太好碰上土豪请客吃免费啊!”
“卧槽有钱人就是牛逼啊!”
“卧槽我要转发微博!”
就是因为不常见,就是因为带有惊喜成分,所以能一瞬间就录入人们的脑海里,引起瞩目,所以,跟极有钱的人相处也是这种道理,因为知道对方的背景和地位,相处起来就自然而然带了敬重和小心翼翼,一场认识就是一场全新的世界大门开启,接触了,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差别。
秦然和苏倾回到障间,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很小心翼翼的重新坐下。
刚才在洗手间里的话肯定不能让他们两听到,于是两人继续安静吃刺身,尽量放慢自己的进食速度,品尝高级刺身的鲜甜美。
韩遇已经放下筷子,一手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白瓷杯,缓而慢的抿清酒。
苏淮在聊电话。
成功生意人都是那样的,电话几乎不断,苏淮有四五部手机,每个手机轮流响着,他都是挑名字接的。
秦然偶尔抬眼看他,心想哪天她要是变成苏淮这样了,一定是很牛掰的生意人。
整个障间都静静的。
只有苏淮讲电话的声音在缭绕。
接完电话。
苏淮口干舌燥,喝了杯清酒,笑容深邃,“喂,小秦然。”
秦然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赶紧停了筷,抬头,刺身嚼了一半还在嘴里,她轻轻一吞咽,把整块刺身都咽下去了,才开口问:“怎么了?”
“那几个客户的事情我搞定了,约在星期六晚上一起吃饭,到时候我带上你,不过……”他拖了一下尾音,看向韩遇,“他们要求韩遇一起来。”
灯光下。
韩遇的眼眸漆黑而冰冷,似乎在询问苏淮为什么。
苏淮立刻就说了,“是这样的,掌家酒店的老总啊,人家家里的老太太身体有点问题,是肝癌,想让韩遇跟老太太见一面。”
这做生意啊,有时候是需要互惠互利才可以的。
秦然的眼睛一下子转到韩遇身上,她还没开口,就听韩遇不悦的音色钻进众人耳里,他冷漠道:“你知道,我不受贿的。”
“是,我是知道。”苏淮接话,喝了口酒,好像被苦到了,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的行情谁不收礼啊?就是行个方便嘛,谁叫你这么有本事啊,家里还这么殷实,谁请得动你?咱不换个条件出去,人家也不乐意帮小秦然,你说是不是?”
秦然赶紧用力点头,她是个聪明的人,在赤果果的现实世界里已经放弃清高了,苏淮一高兴之下就要帮她改命,她当然无条件支持了,这就跟走路走到一半捡到了几十万似的,谁不要谁傻X啊。
人生锦绣都要靠贵人来提拔。
可是现在的关键点在韩遇身上,当然,她没有要求韩遇一定要帮她,她只是比较支持苏淮的想法嘛,如果生意牵线成功了,她以后就不用为了捞小鱼小虾而苦恼了,直接大鲨大鲸送上门来啊。
现实生活跟电视剧有所不同,但也有相同之处,没钱没势的人,都要等待好的机遇才能爆发,不是你随随便便投资一个行业,然后你一路运气好到像开了挂,没一两年就变千万富翁了,而且现实中的提拔也并没有像电视剧上演得那么丑陋,总需要通过滚床单或者当情妇来获得。
至少秦然心里觉得苏淮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现实中的提拔,并不是说这个人是对你另有所图的,很可能是他对你这块领域的生意很感兴趣,但他的事业又做得太大,顾不来这块小生意,但他有认识的人,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的朋友,这种心理很简单,举手之劳,获得一个天大的人情。
韩遇没说话,漂亮的眸子一眯,风度翩翩中带着掩盖不住的冷锐,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反正你总要拿手术刀的嘛,见一面,说不定你看人家老太太可怜,也就同意了,年纪大的,哪家哪户没个疾病的啊?你既然是拿手术刀的,秉承着医者父母心的精神,也要去见上一面,而且收了礼,人家对你的信任感才会稳固嘛。”苏淮一边吃刺身,一边说:“还有,你也知道人家老总是为什么要来的,还不是为了见你这个超级无敌高材生副院长啊?难道还是为了见我啊?我跟人家喝几杯酒聊聊天还行,牵线做生意就不一定成了。”
秦然和苏倾都仰长脖子等待韩遇的反应。
他优雅地拿起杯子,表情并不热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轮不到她的事情,不该强求。”
他指的是那个老太太。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规则和原则都被有钱人打破了,今日这老太太的情况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若是去见她了,他就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虽然随着社会的现实染黑了大部分人的心,但还是有一部分人是清清白白,高风亮节的。
有风骨和条件去坚持原则的人都不坚持着,那还会有谁会去坚持这份缥缈和无望?
听了这话。
秦然心里叹气,好吧,她承认韩遇对她没有任何责任,充其量她只是他的老朋友,就连恋爱关系都没确认过的那种,她还能奢望些什么呢?
苏淮不以为然,“既然出来混了,就要随大流,遵守世界的游戏规则,一味的古板和坚持是不行的,圆滑一点,变通一点,或许未来的道路会更美好更灿烂。”
韩遇挑起眉,光线挡住他一半面容,笑得有些轻蔑,“我还需要吗?”
苏淮愣了一下,而后呷酒,微微叹气,“好吧,我承认你不需要,整间医院都是你的了,已经达到巅峰了,别人想巴结你也巴结不上,我们呐,只能羡慕的看着。”
韩遇掀唇,不紧不慢地吃了块白身,嗓音低沉,“难道你如今混得很差?”
苏淮又是一噎,摇头笑了,“说不过你,说不过啊……”
听到这里。
秦然大概知道结局了。
韩遇不愿帮她。
她低下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眨了眨眼,哎,算了,还是别想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勒紧裤腰带好好加班,靠自己努力去奋斗吧。
吃完饭。
时间还早。
苏淮便提议去清吧喝一杯。
秦然和苏倾想先回去了,苏淮不同意,低声在秦然耳边说:“小秦然,你先别回去,这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十五他只是有个心结,才不肯同意这个事情,等晚上我在帮你说说话,说不定他就同意了。”
秦然眨着睫毛,脸色有些担忧,“十五他有什么心结?”
苏淮乐呵呵一笑,“不敢说,我怕他会揍我啊。”
秦然抿住唇。
他又鸡贼地说:“不过晚点我喝醉了就不一样了,或许等下我多喝两杯,就把他的秘密全告诉你了……”
秦然一怔。
苏淮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伸出手,揽住她纤瘦的肩膀,“走吧,陪哥两去喝几杯酒吧,就当叙旧了。”
看着这一幕。
身后的韩遇眼眸变冷了。
苏倾站在秦然旁边,她往后一看,刚好对上了韩遇那双寒不见底的眼眸,她惊悚一吓,赶紧扭回了头。
这个韩遇。
外表看着挺温柔挺温雅的。
可事实上,他给她的感觉比顾玄宁还可怕十万倍。
*
萨克斯弥漫的清吧里。
光线昏暗。
秦然等人坐在大厅最深处的卡座里,安静而享受地喝着酒。
清吧。
顾名思义,就是清静安宁的酒吧,除了酒精和音乐,不会有别的节目,算是酒吧中的一片净土吧。
他们叫了两瓶酒。
一瓶龙舌兰。
一瓶白葡萄酒。
白葡萄酒是给女孩们喝的,但是秦然并不能喝酒,韩遇便将服务员招了过来,昏暗中,他凝着眼眸注视她,神情陷在阴影里,一片模糊,“你喝什么果汁?”
秦然怔了怔,回答:“随便。”
韩遇沉吟片刻,随口对服务员说:“给她一杯橙汁吧。”
秦然垂下的睫毛倏然抬起。
昏暗的光线里。
她看不清他的脸,怔怔地望着,不知道再想什么,最终摇摇头,一丝苦笑蔓延到嘴角。
算了。
既然决定要释怀,那就别在想了,慢慢去放下,直到平静为止。
橙汁很快到来。
秦然低头喝了几口,味道还蛮好的,酸酸甜甜。
苏淮的电话仍然响个不停。
他低头看着手机,有些不耐烦,就把手机全改成静音了,紧紧拧着眉,“成天都在轰炸,烦死了,想清静一下都不行。”
“我们想要这样的行情都没有,电话打开全是诈骗电话,短信打开全是祝福,一到节假日就二十时小时都不会响,这才是人间的悲哀啊。”苏倾坐在苏淮旁边,听他这么说话,幽默对应了一句。
苏淮的眼角微微一斜,似乎是在打量苏倾,他的眼波起起伏伏,而后,笑着问:“你叫苏倾?”
“嗯。”
“跟我一个姓氏,倒是有缘啊。”
苏倾礼貌的笑,“过奖。”
“小姑娘讲话还挺溜的,不错,我欣赏你。”
苏倾上下打量他,笑意不减,“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叫我小姑娘?说不定比我还小呢。”
这话苏淮就不满意了,叼了一根烟,一脸的不不训,“是吗?我还就不信了,你多大啊?”
“27岁了,你呢?”
苏淮一愣,便又多看了她一眼,拿下唇角的烟,有些不置信,“我靠,看着像十八岁,没想到年纪比我还大一岁,没天理。”
苏倾眼角都是笑意,“乖了,弟弟。”
“谁是你弟弟啊?”
“明明就比我小,别死不承认了,我早看出来了,小弟弟。”苏倾一直都是很会说话的女孩子,幽默不失分寸。
苏淮脸色一红,把这句小弟弟联想到某个内涵词上面了,有些噎住一般的说:“你说谁小弟弟呢?不知道这词很伤害男人的尊严吗?”
苏倾不以为然,轻飘飘道:“本来就是小弟弟。”
“小?小弟弟?”苏淮不满的挑起眉,“你就知道小?见过了是不是?”
苏倾一愣,反应过来了。
苏淮又坏坏看着她说:“还是说,你今天晚上想见识一下?”
话刚落音。
秦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
妈呀这对话实在太污了,她不想笑都不行。
韩遇冷冷瞪了她一眼,什么恶趣味,听这种荤话题居然听笑了。
苏倾不说话了。
被苏淮噎得不敢答了,她是个很顾形象的得体淑女,绝不跟男生比荤话的。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秦然看了眼苏倾,又看了苏淮一眼,唇角无声一划,调皮而笑,“苏淮,你不知道通常死鸭子嘴硬的人都是因为心虚吗?”
“咳咳咳……”苏淮差点被龙舌兰呛到,“小秦然,拜托你讲话淑女一点!”
阴影里。
韩遇沉默地坐着,漆黑的眸底掠过薄薄的不悦。
秦然掩着唇,眼珠笑得亮亮的,“被我的话讲到心里去,所以要恼羞成怒啦?”
苏淮微怔,“你去死。”
秦然眼角弥漫着促狭,“没事,没事,我能体谅你内心深处的酸楚,姐姐体谅你,来,喝杯葡萄酒压压惊,姐姐以后再不说这些事情伤你自尊了。”
苏淮脸上写满了郁闷,“喂!你要冤枉死我啊?”
“那要不……”秦然眼珠一转,流光溢彩,“为了证明你说的是实话,你现在把衣服脱了,我们当场给你鉴定鉴定?”
苏淮的表情更惊愕了,“小秦然,你还是不是女的啊?”
苏倾闷闷一笑,也憋不住了,掩住嘴唇,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苏淮的脸色极其郁闷,看了苏倾一看,又看了秦然一眼,假装冷冷一哼,“哼,狼狈为奸,就会欺负老实人,不要脸。”
秦然粲然一笑,“别废话,你就说脱不脱?”
苏淮不说话,明显答不上来了。
“脱了你敢看?”
黑暗中。
有一抹清冷的声音问秦然。
是韩遇。
这种聊天,一般属于纯扯淡,谁接得上话谁就说,不在乎是谁,就看谁的话比较有震慑力而已。
韩遇坐在阴影的死角处,嘴角的笑意冷淡却盎然。
秦然笑容一僵,想了想,死鸭子嘴硬,“你要敢脱,我就敢看。”
“好。”
韩遇站起身,从容停在秦然面前,身材俊美,气质矜贵,“找一间洗手间,我脱给你看。”
秦然:“……”
苏淮噗地爆发出一阵笑声。
韩遇讲话太牛掰了。
一下子就让小秦然哑口无言了。
苏倾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微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能说什么。
秦然不说话。
韩遇便微微俯下身子,冰冷的气息呼在她脸上,“怎么?你不敢去么?”
秦然低下头,心里有丝丝窘迫。
不是回答不上,是不敢说。
他看着她,戏谑冷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说着玩儿呢?”
秦然顿了顿,抬起头,明净的眼睛对上他深邃的墨瞳,懒洋洋地笑了,“看我是敢看,我是怕你后悔……”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被韩遇拉了起来,强势而不容反抗地扯着入了清吧的洗手间。
狭窄的隔间里。
韩遇把秦然推了进去。
秦然脸色一变。
他已经走了进来,慢慢关上了隔间的门。
空间一下子变得拥挤。
他站定在她面前。
空气变得窒息。
男人目不斜视地望着她,气息高傲凌人。
然后。
慢慢地。
风度翩翩地。
他开始解衬衣上名贵的纽扣。
秦然瞳孔一缩,立刻怂了,“我刚开玩笑的呢。”
“开玩笑?”他眼底掠过一层寒意,很冷的笑了,“敢在男人面前说这种玩笑,我看你是很想玩火。”
“真的是开玩笑的!”秦然伸手捂住眼睛,没胆量去看。
“今天还非让你看一下不可了。”
“……”秦然皱着眉头,这话简直是不可以理喻啊!
韩遇冷冷挑唇,声音低哑,“不是很想看看男人的小弟弟么?今天一起满足你,嗯?”
闻言。
秦然微微一愣,拔腿就跑,试图从他身侧的空隙挤出去……
她半个身子挤在他身侧。
肩膀就被扣住了。
韩遇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结实有力。
秦然脸色一白。
人已经被韩遇扯回一些,勉勉强强地抵在墙角。
空气紧绷。
韩遇低下头看她,视线像是淬了冰,“你去哪里?”
“我真的是开玩笑的!”秦然不适应的偏开头,尽量离他的脸庞远一点。
可她就在他怀里。
因为偏着头,露出一大截脖颈对着他,肤色如玉,墨发生香。
只要低下头。
他就能吻到她了。
两人的距离如此薄。
呼吸咫尺。
韩遇出神地望着那抹玉色,一瞬间,思绪恍惚。
他没有任何动作。
秦然见状,赶紧伸出手,趁着他出神的空档,伸出手去开门,隔间门就在韩遇身后的位置,她紧张地扒拉着,祈祷着门快点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
最终。
那细碎的声响让他回了神,他眸底一暗,愤怒而用力的捏住她的肩膀,连带着那张英俊的脸孔,都阴暗紧绷了起来。
他没有理智了。
秦然也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她只知道十五没有理智的时候很可怕,她吃痛皱眉,便更慌乱地去开门。
韩遇扯住她的肩膀。
她用力去够门。
身子一倾。
就自己撞进他冰冷的怀里去了。
淡淡的清香瞬间扑来。
两人都愣了。
忽然。
她背上的手臂慢慢收紧。
韩遇抱住了她。
秦然大脑一片空白。
他低下头。
发丝像流下来的墨,放置在她的肩窝上,眼神很冷,却有丝丝眷恋在浅浅缠绕,“韩小然。”
秦然身子一怔。
他闷闷地抱了她好久。
然后打开隔间。
摔门而去。
秦然久久站在原地,直到肩膀上的疼痛感细细传来,她才重新回过神,望着空无一人的洗手间,神情茫然。
洗完脸。
秦然回到清吧的大厅。
此时的卡座上已经来了许多人。
其中就有殷雪儿。
她坐在韩遇身边,一袭玉色长裙,柔弱而美丽地跟苏淮说着话,知性优雅,落落大方。
一看就是个非常有修养的千金小姐。
这群人都是苏淮叫来的,他嫌气氛太冷淡,叫几个人过来暖暖场子。
秦然脚步一顿,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走去。
苏倾远远看见了,赶紧过来拉她,小声在她耳边问:“韩遇刚才拉你去洗手间干嘛了?不会真的去看那个了吧?”
秦然矢口否认,“没有,闹着玩的。”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来真的啊,说得那么认真严肃……”说到这里,苏倾默了一下,又道:“刚才你们两走了,苏淮嫌无聊,就叫了一大群人过来,哎,我都不知道能跟他们聊什么了。”
秦然看了远处的韩遇一眼,又看了殷雪儿一眼,前者面色冷淡,后者笑意嫣然,她低声说:“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苏倾也赞同,“好,过去拿包就回去吧。”
“嗯。”
秦然点头,与苏倾走过去,笑着对苏淮说:“不好意思,时间有点晚了,我们得先回去了。”
热闹的场面一下子静了。
殷雪儿的视线转过来,就看见了秦然的脸。
她就是韩遇那个一辈子的好基友么?
昏暗的光线里。
秦然静静地站着,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微微卷曲,眼睛象黑曜石一样,又深又暗,肤色很白,有点不自然但是又不影响她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淡淡的,懒懒的。
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
殷雪儿静静地打量着她,没有说话。
这时候,苏淮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眼珠看着手腕上的名表,朦朦胧胧的,“怎么那么快就要回去啊?才九点出一点呢。”
“我们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太晚回去。”秦然静静地说着借口。
“不要嘛,再多玩一会嘛。”苏淮不同意,伸手过来拉秦然的手,“小秦然,你再留一会嘛,我还有些话没告诉你呢。”
他晚上是打算说韩遇的秘密的,要是小秦然走了,他等下喝醉了找谁吐槽去啊?
秦然面色为难,“可是明天真的要上班啊。”
苏淮不依,“别走……”
秦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真的不行啦,等下次有机会了在见面,现在九点多了,我们必须回去了。”
“不要……”
苏倾见状,也过来拉开苏淮的手,声音温和不失礼貌,“苏先生,你喝多了,我们明天真的要忙,请放开手吧,下次有机会的话,再一起吃饭吧。”
其实这些话都是借口。
说不定没有下次了。
秦然抿着唇,想弯腰去拿自己的包包,奈何寻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的包,她的钱包和手机都放在里面,必须找到了才能回去。
然后。
她又再椅子边上寻了一圈,无果。
她不知道韩遇就坐在自己的包包前面,只要他不起来,秦然就找不到自己的包。
昏暗中。
韩遇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他明知她在找包,就是不站起来,也不告诉她,沉默地看着她找了一圈又一圈。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
秦小然今天要是回去了,下次要叫她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装着哑巴盲人,一脸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
秦然到处都找了,就是没找韩遇后面的空隙,看着他一副生人勿进的冰冷模样,秦然没勇气过去搜。
没找到包包。
秦然奇怪地挠着头,“奇怪了,我的包呢,哪里去了?”
“是啊,我也没看到。”苏倾刚才也在帮她找,没找到,一脸的疑惑。
秦然叹了口气。
苏倾说:“要不去找服务员吧,让服务员帮我们找找。”
“好。”
两人正要走开。
韩遇忽然扭头跟苏淮讲了几句什么,苏淮一愣,眼睛瞪得大大,仿佛是不可置信,眼睛上下扫着韩遇,一副同意狼狈为奸的样子点了点头,偷偷笑了。
苏淮跟韩遇讲完,就偷偷伸手把韩遇背后的包包拿了过去,然后,抬头去喊秦然,“小秦然,你的包包找到了!是不是这个?”
秦然脚步顿住,返身回来,看见自己的包包,笑了,“是啊,这是我的包包,你在哪里找到了。”
“地上。”苏淮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秦然依言走过去。
苏淮冲她招招手,靠在她耳边,低声说:“小秦然,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秦然点点头,“好,我听着呢,你说。”
苏淮故意卖关子,“但是呢,说这个好消息之前,我有个条件,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个好消息是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这么说。
秦然就好奇了,挑起眉尾,“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晚上在这里陪我们玩到十二点。”
秦然不说话了,眼睛在昏暗中梭巡一下,韩遇仍旧面无表情,她抿了抿唇,道:“你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陪他呆着并不是问题,只是她刚才和韩遇在洗手间发生了那些事,她觉得再呆下去会很尴尬的。
苏淮唇角含着笑,小声道:“下星期六那个聚会,韩遇同意了。”
他说的是那几个大客户的事情。
大馅饼来得如此措手不及。
秦然微微一怔,“他不是说,不打破自己的原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