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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柔跟刘欣怡谈了一阵,眼见得时间一点点流逝,不免牵念家中的瀚儿,便跟刘欣怡道了别,转回到之前闲坐的阁子里。
等到了那里,见李靖行仍旧在跟刘愉说话,蒋毓则坐到玉欣身边,正跟玉欣说着什么,见她进来,递过来一个万分歉疚的眼神。
千柔浅浅一笑,示意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这才走过去道:“蒋公子跟玉欣姐聊什么呢?”
蒋毓见她神色如常,一颗心这才慢慢安稳了些,也就将刚才的事儿抛下了。
玉欣笑回道:“也没说什么,表弟提起当日你曾经许诺,要让孩子们让他当义父的旧事。另两个小的不在这里,那也就罢了,眼前蕾儿却是必须要见一见的。”
千柔愣了一下,还没开口推辞,蒋毓已经道:“此事是你自己开口许诺的,玉欣姐是见证人,你可不能反悔不认。”
千柔见他一脸坚决,哭笑不得,只得道:“你想见她只管瞧去,我却得回去照顾小的,不能奉陪了。”说着转头去看李靖行,温声问道:“夫君,你跟刘姐夫聊得怎么样了?回去吗?”
千柔之前本是尊称刘愉为刘公子,但玉欣觉得太生疏了,执意让她改为姐夫。
千柔素来不拘泥这些,又知道玉欣真心待自己,将自己当姐妹,也就应了下来。
李靖行笑着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刘愉行了礼,多谢他费心指点,这才行到千柔身边,与她一起出来了。
路上,千柔靠着李靖行闭目养神,不想李靖行却开口道:“刚才蒋公子先进来,之后你们又打起眉眼官司,在做什么呢?”
听他言语中带着酸意,千柔愣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他,失笑道:“之前你表现得很大方,放任我跟蒋公子单独谈话,挺有男子气概的,怎么回过头来,竟吃起醋来了?”白了他一眼,拧了拧他的手臂,接着道:“莫非你之前的大方都是装出来的?”
李靖行脸上闪过一抹红痕,轻咳一声道:“你别怪我多心,我信得过你,但信不过他。尤其他父母之前来了那么一出,一点脸面都不顾,我想起来就觉得可恶。”
千柔笑着道:“一事归一事,庆元公主可恶,但蒋公子还是好的,君子如玉,风度翩翩,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物。”
这下可真把某人的醋坛子打翻了,李靖行皱眉道:“好哇,在我面前竟敢说别的男人的好话。”
千柔见他皱起眉,不由得自悔失言,忙给他顺毛道:“世人都觉得他好,但在我心目中,始终只有我夫君最好,值得我倾心相待。”说着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见李靖行脸色由阴转晴,千柔心里好气又好笑。
有时候男人也像孩子,自己得哄着才行。
幸好今儿个自己心思转得快,要不然,李靖行这醋劲儿只怕没这么快消。
正想着,李靖行凑上来道:“看在你说了好话的份上,我饶了你,但你得补偿一番才行。”说着,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千柔无奈,只得凑上去,送上香吻一枚,又许诺晚上陪夫君玩一出角色扮演,这才将夫君安抚好了。
回到家后,李靖行仍旧去了书房忙自己的事儿,千柔照顾瀚儿,又怕浩儿孤独,便让人将他带到跟前来,两个孩子一起带。
时间眨眼过去,眼看着到蕾儿下课的时间,千柔问时,得知车夫已经去公主府接蕾儿了,不由得放下心来。
日暮时分,蕾儿满面笑容走进来,讲了自己今儿个上学的境况,语气很兴奋。
千柔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两个弟弟也盯着手舞足蹈的小姐姐看,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蕾儿讲完了上课的事情,又拉住千柔道:“今儿个我还瞧见了一个很好看的男子,薇薇认识他,我不认识,但他自称是我义父,还说以后要经常带我出去玩。”
千柔知道她说的是蒋毓,喝着茶微微一笑,随口问道:“你喜欢他吗?”
蕾儿重重点头,摸着下巴笑靥如花:“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子,比齐崇光还好看,对我也好,总是冲着我笑,我不想让他当我义父,我要嫁给他。”
千柔登时喷了茶,咳嗽起来,惹得两个儿子哈哈笑了起来。
蕾儿却忙过来给千柔拍背,口里抱怨道:“怎么喝茶都不会?娘亲,你最近似乎变笨了。”
千柔咳得更厉害了,心说不是你语出惊人,我怎么会这样呢?
刚才还感叹蒋毓魅力大,但她实在没想到,连几岁的小破孩都能被他吸引,生出要嫁给他的念头。
孩子天真无邪,她自是不会跟孩子计较,等缓和过来,笑着道:“你蒋……嗯,你义父今年二十多了,比你大接近二十岁呢,你们不合适。”
蕾儿一听急了,歪着头道:“怎么不合适?只要他肯等我长大,不就成了吗?”
千柔又好气又好笑,揉揉额头道:“他跟你爹爹年纪差不多呢,你想一下,等你长大了,若真嫁了他,我们怎么称呼他呢?”
蕾儿呆住了。
她想象了一下那情景,只觉得画面太美,想不下去了。
蕾儿一脸沮丧,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道:“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可是他真的很好看,对我也好,我好喜欢他。”
叹了一口气,又道:“为什么娘亲将我生得这样迟呢?倘若他跟我差不多大,那就完美了。”
千柔一口血差点闷出来。
我去,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感慨。
想起蕾儿天生是颜控,见了好看的男子就要着迷一番,千柔默默为自己未来的女婿点了根蜡,心说,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蒋毓的容貌气质,拥有震撼人心的魔力。
蕾儿跟母亲谈了一回,虽然知道自己长大后绝不能嫁给蒋毓,但对蒋毓的喜爱却有增无减,在日后的岁月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念叨一番,将齐崇光气得半死。当然,那是后话了。
因为之前跟刘欣怡说定了,次日千柔仍旧亲自送蕾儿去了公主府,避开旁人,将刘欣怡心仪蒋毓的事儿说了,让她看情况行事,多邀蒋毓过来走动,不动声色给两人制造机会。
玉欣早瞧不惯蒋毓一直单着,再者,她也猜出蒋毓对千柔有意思,觉得千柔是有夫之妇,蒋毓却这样,长此以往,被人发现端倪,千柔必定会被蒋毓倾慕者的口水淹没。
一则为了表弟不再自苦,二则为了千柔的声誉,三则,刘欣怡与蒋毓,还是挺配的。第四嘛,庆元长公主一直眼高于顶,觉得自己的儿子天上有地下无,得配个仙女儿。在她心目中,刘欣怡必定是配不上蒋毓的。倘若自己将事情办成,庆元长公主一定有苦说不出。
玉欣之前跟庆元长公主关系挺不错的,后来她跟千柔走得近了,不满庆元经常说千柔的不是,关系渐渐疏离,近年来几乎不来往了。
嗯,能让庆元吃瘪,想一想就值得开心。
玉欣便拍着胸口,向千柔道:“这事儿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一定要办成,你放心好了。”
千柔见她兴致盎然,忙提醒道:“蒋公子如今并没有这心思,你留意一些,不要惹他反感才好。”
玉欣颔首应了下来,又有些疑惑:“说起来,欣怡跟我才熟,跟你只是见了一面罢了,怎么竟将心事告诉你,却不肯跟我说呢?”
千柔愣了一下,才傻笑道:“不过是话赶话透露出来的,公主难不成还要为了这个,跟她生气不成?”
玉欣扬着下巴,神色很傲娇:“我跟她生什么气,她又不是我的至交好友。”
说着瞧着千柔,眯着眼道:“在我所有朋友里,你是排在第一位的,今后你有什么事儿,只许先告诉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千柔见她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又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可是堂堂的公主殿下,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怕人笑话吗?”
玉欣笑着道:“旁人笑话不笑话我可不管,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也得这么待我才行。”
千柔见她一脸笑容,看着自己的目光温暖中带着期盼,郑重颔首道:“好,我们约好,当一辈子的闺阁好友。”
人生在世,有将自己捧在手心的夫君,有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又有倾心相交的好友。
这样的静好时光,令人整颗心都柔软起来,仿佛要开出一朵朵花儿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玉欣、千柔的生活多了个项目——撮合蒋毓和刘欣怡。
千柔倒还罢了,到公主府的次数数得过来,玉欣却跟打了鸡血一般,对这事儿十分上心。
蒋毓如今伤势已经大好,被齐逸峥安排进兵部办差。
可以预见,等将来齐逸峥登基后,必定要提拔一批年轻官员。以蒋毓的能力和齐逸峥对他的重视,来日的起点,必定是兵部侍郎。
虽然蒋毓开始办差了,但并不算忙碌。玉欣便时不时命人去请他,让他到公主府走动吃午膳。
正好,公主府离兵部还挺近的呢。
另外,玉欣想到了一个很好很强大的理由,每次让人去请蒋毓,若他肯来就罢了,若他不肯来,必定要将蕾儿搬出来,说蕾儿很想他,时刻念叨着想跟他见面。
蕾儿的确喜欢蒋毓,这倒也不算是谎言,不过是打着她的旗号行事罢了。
蒋毓真心疼爱蕾儿,又不知道玉欣别有用心,刚开始时,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没成想去了那里后,才进院子,就遇上刘欣怡、玉欣迎面而来。
蒋毓还不知道刘欣怡的身份,却没忘记之前跟这小姑娘起的冲突,登时脸色就不好看起来。
玉欣却没事人一般,热情为他们引见了。
刘欣怡便神色自若上来,给蒋毓行礼。蒋毓只得忍住郁闷,回了一礼。
再然后,彼此寒暄几句,蕾儿和刘薇薇下了学,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见蒋毓来了,蕾儿自是又惊又喜,拉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让蒋毓的脸色慢慢转晴了。
接下来,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玉欣早嘱咐过蕾儿和薇薇,让她们吵闹着要蒋毓、刘欣怡一起陪着才肯吃饭,又说谁做得好,回头要给奖励。
两个小女孩虽然不懂内中深意,但被玉欣哄着,倒是照做了。
于是,事情很顺利,大家一起坐了一桌,上菜吃饭。
吃饭时,刘欣怡一直落落大方,细心照顾两个孩子吃饭,让玉欣跟蒋毓谈笑说话,偶尔插进来说一两句,明艳中带着几分温婉。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蒋毓跟刘欣怡慢慢的,总算熟悉起来,也能说得上几句话了。
玉欣眼见得形势大好,不免急切起来,这天用过午膳,孩子们午休去了,她寻了个借口将刘欣怡支了出去,这才笑向蒋毓道:“看表弟的样子,似乎很喜欢蕾儿,拿她当亲生女儿呢。”
蒋毓想起古灵精怪的蕾儿,唇边不自觉溢出一抹宠溺的笑容,尤其蕾儿很喜欢他,但凡跟他碰面,都要缠着他说话,看他的目光总是带着亮光,让人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他便含笑道:“如蕾儿这样的女孩儿,谁能不爱呢?”
玉欣凝视着他,意味深长的道:“蕾儿再好,终究是旁人家的孩子,表弟爱孩子,不如自己娶个媳妇儿,生几个亲生的,岂不更好?表弟姿容绝世,若有了下一代,必定会是翘楚。”
蒋毓脸上笑容一顿,旋即才从容道:“我已经同意纳妾,家母已经在为我打点了,不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玉欣拧眉道:“以你的身份姿容,纳妾算不得什么,谁都不能说闲话,但佳禾有一句话是对的,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心人,携手人生路才完美。妾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哪里配跟你共度一生?你不如还是缓一缓,娶个相配的女子,安生过小日子更好。”
蒋毓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淡淡笑道:“表姐想给我牵线吗?是谁家的姑娘?”
玉欣见他听出来了,索性坦言道:“不错,我确实想给你牵线,至于女方你也认识,就是我驸马的堂妹。你跟她也接触了一段时间,应该看得出她品行不错,人也明艳大方,不会辱没你。”
蒋毓来这里走动了一段时间,早听玉欣提过刘欣怡的种种经历,却没想到婚事上来,闻言愣了一下。
说起来,刘欣怡真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举止从容,笑容明艳,为人处世很有分寸。跟她说话时,可以窥见,这个女孩家教不错,且她琴棋书画都精通一些,一点都不粗俗。
这样的女孩,自然不会配不上他,但他心底,却没有她的位置。
蒋毓不知道旁人爱上一个人时,是什么模样,但于他而言,心里满满都只有一人,根本就容不下旁人。
刘欣怡不错,却也只是不错而已,绝非他想要的女子。
心思转了一转,蒋毓便坦言道:“多谢表姐为我费心,但我如今真的没有娶妻之念,只想寻觅个妾室开枝散叶,好让家母安心。”
玉欣见他神色坚决,皱眉想了一下,沉吟道:“要不,你纳了刘妹妹算了,等以后你对她生出感情来,再立为正室,成吗?”
蒋毓愣了一愣,拧眉道:“这不行,刘小姐乃世家小姐,我岂能不知天高地厚,以她为妾?别说刘小姐不会同意,就算她同意了,我也不能应允的。”
于他而言,纳谁为妾,他根本就不在乎。
但是,刘欣怡出身不错,又是刘愉的堂妹,若纳了她,以后大家如何相处呢?
这个问题,蒋毓不能不顾及。
他宁愿娶一个身世差一些的女子,给她荣华富贵,自己则有人生儿育女,各取所需,绝没有谁辜负谁的烦恼。
玉欣也是一时心急,才出了这么个主意,见他执意反对,这才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出了个昏招。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蒋毓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我只问你,你是不是非要死心眼,死活不肯娶妻?”
见蒋毓点头,玉欣无计可施,皱着眉道:“你跟刘妹妹若能成,实乃佳偶,但强扭的瓜不甜,此事就此作罢。”
蒋毓见她没有死缠烂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事情没成,玉欣觉得愧对刘欣怡,刘欣怡却是一派淡定之色,枯坐了一会儿,反过来安慰玉欣,说她早就料到蒋公子乃人中龙凤,不可能瞧上自己,不过是心有不甘,这才想着努力试一试。
如今,蒋毓拒绝了,那以后她自当放下痴念,物色一个适合自己的夫婿,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见她这样明事理,玉欣心里越发不好受,大骂蒋毓没眼光,又拉着刘欣怡安慰了一番,许诺一定为她寻个佳婿,说了一大筐子话才罢。
那之后,蒋毓因为跟蕾儿、薇薇处出了感情,仍旧不时来公主府走动。
玉欣深恨他不开窍,却又没法子,只能听之任之,将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不曾想没多久,竟然起了变故,婚事竟然在不经意间促成了。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转眼已经进入七月下旬。
刘薇薇的生辰,乃是七月二十六。
玉欣与千柔做法相同,一直也是娇养女儿,赶上女儿生辰,虽然不至于广宴宾客,但至交好友却都送了帖子,尤其千柔、林梦瑶那里,都派了贴身侍女去请,很是重视。
玉欣跟林梦瑶,之前只是略有交情,其后因为千柔的关系,倒是越走越近,渐渐投契起来。
因为关系好,玉欣派人来请,两人都答应一定到,且还会带着孩子们。
到了正日子,一波波客人涌进公主府,登时就热闹起来了。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千柔带着三个儿女,早早就出门了,被让进临水的绣楼歇脚。
因为瀚儿要吃奶的缘故,玉欣早命人单独给千柔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千柔很是感激。
小的要她照顾,至于蕾儿、浩儿,哪里坐得住,立刻就跟着小伙伴们,在园子里四处闹腾,自得其乐。
刚开始还一派和谐,等到丫鬟进来报,说林府的大小姐带着弟弟和杜家的小姐来了,蕾儿整个人就不好了,脸色也不好看了。
——林诗意有个弟弟,名唤林恒,今年五岁,跟刘修文是同窗,很是要好。
因了这个缘故,刘修文便提出来,要给林府下帖子。
玉欣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了下来。
当初蕾儿跟林诗意、齐崇光闹腾的事儿,玉欣并不知情。
当然,即便知情了,小儿女之间起了矛盾,于大人而言不叫事儿,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公主府下的帖子,虽然没指名道姓只邀请林恒一人,但最初的设想,的的确确没想到林诗意头上来,更何况,林诗意还将杜月香也带来了,更是出乎众人意料。
当然,来者是客,人来了,自也是受到了热烈的款待的。
很快,林诗意便跟蕾儿碰面了。
照了面之后,林诗意朝蕾儿微笑,如常打了招呼。
蕾儿也是神色自若,回了一礼。
时至今日,经过千柔的调教,蕾儿已经有了长进,明白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何时,自己都不能做出失礼的举动,不然,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林诗意见她很平静,仿佛不将当日寿宴上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上,心底暗暗称奇。
林诗意今儿个过来,自也是有缘故的。
那日蕾儿、齐崇光闹翻之后,蕾儿立刻告辞离开了,齐崇光也没呆多久,沉着脸回东宫去了。
林诗意并不知道他们闹翻了,但看得出齐崇光心情不好,心底猜到两人必定起了冲突,心里乐开了花。
她本想着,等到齐崇光再来时,好好表现一下,让齐崇光明白,蕾儿不过是个野丫头,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不曾想那日之后,齐崇光就没再踏足林府。
之前倒还罢了,等到林诗意生辰头一天,杜氏说服了林太太,命人去东宫探望,得的回信是齐崇光如今要学文韬武略,忙得无法分身。
林府众人无法可想,却也暗暗高兴。
齐崇光越忙,证明齐逸峥越重视他。
齐崇光是林府的外孙,这样的局面,于林府自是十分有利的。
齐崇光不现身,林诗意一腔心思没法施展,只能沉心静气学琴棋书画,好当个才女赢得赞誉。
得知公主府宴客,林诗意本没打算来,但杜氏却说这是个机会。
千柔跟玉欣走得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且蕾儿跟刘薇薇做了同窗,如今刘薇薇庆生,蕾儿怎么都不可能缺席的。
因了这个缘故,杜氏让她到公主府走一趟,继续摸摸蕾儿的性情,若是遇上适当的机会,谋划一下,若是能将蕾儿的名声弄出瑕疵来,再好不过了。
林诗意一听很有道理,立时就答应了。
至于杜月香,纯粹是来听她指挥,给她办事儿的。
林诗意心思正转着,突然听得有人道:“齐公子安。”
林诗意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时,竟见齐崇光一身紫色衣衫,踏着夏日晴光,缓缓走了过来。
林诗意登时皱起眉,不是说他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吗?怎么竟有空参加刘薇薇的生辰宴呢?就算刘薇薇是他表妹又如何?自己难道不是吗?上次自己的生辰,他可没参加呢。
她走了片刻神,抬头看时,却见齐崇光已经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她身上,不,不是,落在她身后了,脸上竟现出很复杂的神色。
林诗意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瞧蕾儿,登时暗自恨得咬牙。
至于两个当事人,却都没空在乎她的心思。
蕾儿自然也听到侍女们请安的声音,立刻就明白了,必定是齐崇光来了。
她先是皱眉,不知怎的,想要避开他。
其后,见他已经走近了,又觉得他一来自己就躲开,太可笑了。
说到底,他们闹腾,是他不对在先,又不是她对不起他。
既如此,躲开做什么呢?
想到这儿,她心底很从容,觉得自己是有理的那一方,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到齐崇光一点点靠近,两人的目光,便在空中交织了。
齐崇光的目光落在蕾儿脸颊上,汹涌复杂的情绪瞬间倾泻。
他不动声色品度她,嗯,两个月没见,她似乎没有那么黑了,脸上的肉却没少,似乎还多了点。
看清她的模样后,他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子邪火。
自己这两个月来,体重一点都没增加,还瘦了一点儿,她倒是吃得好喝得好,不止没瘦,还胖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没心没肺的野丫头呢?偏偏,自己还觉得跟她闹翻了挺不爽的。
一直以来,自己不是极其厌恶她吗?为什么又觉得不能跟她离得太远了呢?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感情?
齐小公子深深困惑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这些天,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仿佛压着块大石头一般,如今瞧着她,他终是能确定,彼此闹归闹,但他一点都不想跟她再不相见,相反,他想经常见到她,跟她斗嘴吵闹。
于他而言,跟她相处的时光,虽然不和谐,但他偏偏就惦记上了,怎么都忘不了。
蕾儿心底憋着火,见齐崇光停住步子看过来,她一时想拂袖离开,一时想骂他一顿,再跟他闹一场。
种种情绪转着,她便一直没有行礼,只不甘示弱回望着齐崇光,一脸傲娇之色。
这时,林诗意已经调整好心情,朝齐崇光行礼,杜月香也忙福了福身子,很是恭敬。
齐崇光这才似被惊醒了一般,看了林诗意一眼,诧异的道:“怎么表妹也来了?”
林诗意胸膛中登时血气翻滚起来。
自己这个大活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站在这里,合着,他根本就没瞧见呢?
她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血咽了回去,挤出一抹笑容道:“我来给刘妹妹庆生,难道表哥不是这个用意吗?”
齐崇光立刻道:“当然是为了这个,难道还有别的缘故不成?”
这时蕾儿走了过来,神色平和朝齐崇光行了礼,微笑道:“齐公子来了,薇薇妹妹一定很高兴。”
齐崇光见她这样,不由得吃了一惊,眼神锥子似的瞅着蕾儿,一动也不动。
蕾儿目光在林诗意脸上一转,又落回齐崇光身上,继续笑着道:“我与齐伯父多日未见,齐伯父好吗?”
齐崇光这才回过神来,答道:“父王近来很忙,但不时会念叨你几句。”
蕾儿颔首,露出关切的神色,又道:“齐公子近来瞧着消瘦了些,是学业太繁重了吗?素日里娘亲常跟我说,有上进心是好事,但自个儿的身体不能不在乎。齐公子将来必定是要担当重任的,应该多多留心自己的身体才对。”
说着朝齐崇光欠身,接着道:“这是我的一点愚见,倘若说得不对,还请齐公子念在我一片好心的份上,不要跟我计较。”
齐崇光见她一直和颜悦色,竟还出言关心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很是惊奇,甚至有几分受宠若惊,瞧着蕾儿说不出话来。
这副模样落进林诗意眼里,自然令她恨得咬牙。
蕾儿面上保持着浅浅的笑容,暗自想,看来自己做戏的本事,不比林诗意差嘛。
她心底虽然仍旧憋着火,并没有原谅齐崇光,但她记得千柔的话,知道林诗意想将自己压下来,不愿看着自己跟齐崇光亲近。
既如此,林诗意在场的时候,她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行。
林诗意美目流转,也如齐崇光一般,瞧着温婉浅笑的蕾儿,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她其实想过彼此再聚首的情形,但怎么都没想到,李蕾儿竟然这样沉得住气,仿佛之前起的冲突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蕾儿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眸微微一眯,笑得越发甜腻了。
林诗意登时恍然大悟,这小女孩是故意的,故意说好话,想哄齐崇光跟她亲近,将自己撇在一边。
这个认知让林诗意呕得吐血,恨不得将蕾儿脸上的笑容撕下来。
缓了一缓,她挤出一出笑容,朝齐崇光道:“上次在林家,表哥和李妹妹说话时气氛挺沉闷的,没成想如今再碰面,李妹妹竟然这般关心你。李妹妹瞧着年纪小,但人很聪慧大气呢,一点都不以往事为念。”
她这番话,乍一听似乎是在称赞蕾儿,但她刻意提起旧事,一则想令蕾儿想起之前跟齐崇光闹了一场,二则也是想点明蕾儿心计很深,要不然,怎么能在经历了那么大的矛盾之后,笑得如此没心没肺呢?
杜月香虽然没什么主见,但素来看她眼色行事,闻言忙也道:“李小姐这胸襟,一般人自愧不如呢。”
蕾儿暗自冷笑。
若是以前,她可能听不出林诗意言语中的深意,但如今她心里对林诗意早存了戒备之心,又经过母亲的指点,又上了学,心眼慢慢多了起来。
她如常微笑,语气很平和:“上次闹成那样,我岂会忘记?但我娘亲说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老是对旧事耿耿于怀,不过是为难自己罢了。”
她说到这里,目光转到林诗意脸上,言语中带着一丝深意:“其实即便娘亲不说,我与齐公子来往的时候,以前起了矛盾,两个人脸色都不好,但第二天再见面的时候,大家根本不会提之前的事儿。林姐姐不知道我们怎么相处的,如今倒是不好插进来评价。再者,我跟齐公子关系若处得不好,齐伯父必定不开心。因了这个缘故,我才想大气点儿,莫非我做错了不成?”
林诗意被她这连珠炮的长篇大论噎住,说不出话来。
蕾儿带笑走到齐崇光面前,歪着头道:“齐公子,我知道自己见识浅薄,你来告诉我,我做错了吗?你也赞同你表妹的想法吗?”
齐崇光回过神来,露出笑容道:“怎么会呢?正如你说的,咱们来往的时候,之前闹得不愉快,但转过头来,大家又都心平气和了。”
他咳嗽一声,向林诗意道:“林表妹,你不是我们,以后别肆意评价了。”
他的确爱跟蕾儿闹,爱跟蕾儿斗嘴,但若蕾儿不肯搭理,那还有什么趣味呢?
如今蕾儿先放低姿态,齐崇光面上倒挺平静的,心中却乐不可支。
偏偏林诗意跳出来,言语中竟不乏挑拨之意,让齐崇光吃了一惊。
他倒是没心思想林诗意的用意,只担心蕾儿又要翻脸。
不曾想蕾儿应对自如,言语中还透露出“我与齐公子的世界,岂是你能懂的”之意。
蕾儿这种态度,他其实很高兴,也很赞同。
确实,他与蕾儿之间,相处方式跟旁人不一样,岂是旁人能懂能管的?
属于他们的小世界,只要他们彼此懂得,就足够了。
林诗意见齐崇光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白了一白,笑容根本挂不住,缓了一下才如常道:“表哥说的是,是我失言了,不过李妹妹大气,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
她说着转过头看着蕾儿,咬一咬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叹气道:“有件事儿我想告诉妹妹,却又怕妹妹知道了跟我生气。”
蕾儿眼珠子一转,淡淡笑道:“看林姐姐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不太想说呢,既如此,不如别说了,我们一起瞧瞧薇薇,看她打扮成什么模样了,岂不是好?”
刘薇薇是今儿个的主角,正被一大群人围着折腾打扮,故而并没有到园子里来。
林诗意被蕾儿的话噎了一下,但很快就缓了过来,忙道:“这事儿现在不说,来日李妹妹还是会知道的,罢了,我就实话实说,好求得妹妹的谅解。”
说着便朝蕾儿欠身露出万分歉疚的神色,叹息道:“之前表哥带着我,去京郊认识了妹妹,承蒙妹妹关照,送了我和表哥一对大白鹅。之前我本打算让表哥以这个当寿礼,但表哥说这礼物太轻了,有点拿不出手,要另寻好的送给我祖母。因了这个缘故,那对白鹅就没在寿宴上出现,被我养起来了。”
她这番话说完了,齐崇光脸色登时就变了,觉得表妹平时还好,但今天却多舌,没有眼色,让人很烦恼。
他跟蕾儿闹腾,起因就是那对大白鹅,如今,好容易蕾儿愿意放下了,林诗意偏偏要提这一茬,纠缠不休,没有眼色。
但偏偏林诗意说的确有其事,他不好反驳,便只能将目光投向蕾儿,生怕她又翻脸。
蕾儿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有些好笑起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林诗意最擅长的,就是含着一缕无辜的笑容挑拨是非,制造矛盾,见不得齐崇光跟自己亲近。
自己既然看明白了她的心思,若还被她牵着鼻子走,那岂不成傻瓜了吗?
故而她瞧向齐崇光,见他神色有些尴尬,又没有否认林诗意的话,心底有些气齐崇光不重视自己的鹅,但她更明白,自己若生气了,跟齐崇光闹,那就中林诗意的计了。
因而她便将气忍了下来,淡淡笑道:“齐公子的珊瑚树确实很好,正适合用来当寿礼。林姐姐提起那对鹅,是觉得齐公子做得不对吗?还是想表明齐公子在逗我玩,想让我跟他闹腾吗?”
林诗意瞠目结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自是后一种用意,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蕾儿不但没翻脸,还坦然问起自己来了。
说好的没心没肺、心直口快呢?说好的一言不合就翻脸呢?怎么两个月没见,画风竟能变成这样呢?
她走了片刻神,忙挤出笑容道:“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李妹妹别误会,我只是想将事情解释一下,免得你心里有疙瘩。”
她叹了一口气,收了笑容,又道:“另外有件事儿我要告诉妹妹,你那对鹅,底下的人照顾不当,前不久生了病死了。”
说着含悲带怯瞧着蕾儿,眸中隐约有一丝水光:“妹妹将自己视如珍宝的鹅送给我和表哥,我却没照顾好,心里很愧疚,李妹妹,我真心诚意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蕾儿彻底呆住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那对鹅要不回来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这种噩耗了。
林诗意凑上来,拉住蕾儿的手臂,含泪道:“妹妹心底一定很难过吧?呜呜,我心里也很难受,觉得对不住你,却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不如妹妹打我一顿,或是骂我几句。若能让你心里好受些,我无所谓的。”
蕾儿头已经开始晕了,脑海里闪现出自己跟大白鹅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这对鹅,是很小的时候就养着的,可谓是她的小伙伴。
从江南千里迢迢带回来,那对鹅一直精神奕奕,如今,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从这世上消失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见不到它们,永远失去它们了!
这个认知,让她一颗心都空落了。
手臂被林诗意拉着,耳畔传来林诗意哭哭啼啼的声音,她只觉得林诗意这个罪魁祸首可恶至极,心底生出一股邪火,很想跟林诗意厮打一场。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耳畔传来齐崇光的声音:“鹅死不能复生,李妹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很难过,但事已至此,你还是想开些吧。”
他声音带着急迫的安抚,令蕾儿恍然清醒过来,将那想跟林诗意厮打的念头压了下去。
鹅死了,说不定,里面是林诗意的手笔。但,那又如何呢?世人可不知道自己对鹅有多珍视,只会觉得那对鹅是畜牲,且自己已经送人了。
自己若因为白鹅之死,朝林诗意动了手,那自己就成野蛮人了,一个嚣张跋扈、任性野蛮的名声,怎么都跑不掉的。
自己名声毁了,最得意的,必定是林诗意无疑了。
应该说,她算计来算计去,为的就是等自己动手。
这样拙劣的伎俩,偏偏自己竟差点中计了。
蕾儿反思了片刻,狠狠用手掐着自己的掌心,却不看林诗意,推开了林诗意的手臂,将目光落到齐崇光身上,流泪道:“崇光哥哥,鹅死了,我心很痛,很难受……”
她没朝林诗意动手,但此时此刻落泪,却是真情流露,心底的伤心绝不是假装出来的。
见她含泪哭泣,齐崇光心立刻就软了下来,心里也难受起来,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其后却又一愣。
刚才蕾儿叫他什么?之前,她一直称自己“齐公子”,但刚刚,她竟然称呼自己“崇光哥哥”。
这种很开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齐崇光眉眼忍不住弯了起来,但触及她悲痛的脸颊,却是恍然想起,她如今正难受呢,自己若是笑,必定会让她误会的。
齐崇光忙将心底的喜悦掩住,侧过身子伸手拉住蕾儿,温柔拍着她的肩膀,又软语劝慰,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柔和:“我知道你难受,你哭一场吧,但今儿个是薇薇的好日子,你不能难受太久,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蕾儿听了这番话,想起自己落泪确实有些不合适,忙伸手拭泪,慌慌张张的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哭,不能扰了薇薇的好日子。”
见她这样,齐崇光自是越发心疼起来,忙朝一旁的侍女要了块干净的白帕子,亲自给蕾儿拭泪,轻声道:“没事儿,薇薇跟你是好朋友,不会跟你计较的。”
他细声细气劝着蕾儿,仿佛眼底只看得见蕾儿一般,丝毫不知道林诗意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亲近,心底几乎要呕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