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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叹什么气呢?”萧韵问。
他们这是在去扫街的路上,依然是面积较广、百姓扎堆且穷人居多的南城区。
现在生意兴隆起来了,但扫街已被雨璇定位成“最基本的营销工作”,每日都少不了。
何况虽然萧韵说了婚后一切都由着她,她还是预感到嫁人之后出于种种原因,不再方便日日装扮了出来,更是热切地想在出嫁之前尽可能多地将京城所有地方,尤其是百姓居住的地方都“扫”一遍。
“人手不够啊。”她说起了她的烦恼。
“……存款手续简单,阿萍她们足以应付。可贷款是最麻烦的了,最占精力的还是实地考察,我手下只有唐温祥这四个客户经理,但是现在三月了,春闱迫在眉睫,万一他们入了皇帝陛下的眼,一鸣惊人飞走了,来铺子里借钱的人数又这么突飞猛进,到时我上哪儿找人来填补这个空缺啊!”
萧韵想了一会儿。
“也不见得都金榜题名吧?”
“目前四人都在也已经很紧张了,我看他们都很累的。你说,但凡有一个人考中进士,我这铺子都得超负荷运作啊……”
“嗯……确实棘手,要不咱们再张贴招聘启示?就像你第一次招人那样?我可不就是你招进来的?”
啧,真好意思说。他想法设法靠近她,打着应聘的旗号登堂入室,还在这里揶揄!
雨璇瞪了他一眼,萧韵笑得既得意,又充满了甜蜜。
“你有没有想过,在此次春闱落榜的举人里招?”萧韵突然说。
“咦……好主意。”
是个好主意。京城待考的贫穷举人何止上千,唐温祥他们四个人,不管谁中了进士,都会在这些落魄书生中起到标榜作用。况且,进了铺子还有丰厚的报酬,食宿无忧。
从唐温祥四人的情况看,他们有丰富的文化基础,教授起知识来不费劲儿。
不过,到底还是读书人,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应该不会像唐温祥他们这样穷极思变的。
唐温祥受顺天府委托,去替官家培养会计师,招了一批人。不知为何,课上到一半,突然顺天府发话说暂时中止。
唐温祥没表示出什么异议,他同时做两份工作本来就很累,这下倒轻松了。但回来后他对雨璇和萧韵说,曾听见那些“学员”窃窃私语议论,从听到的只言片语判断,应该又是秦党干预,皇帝不得不发话,导致大范围的会计师培训计划流产。
所以,将来招人,不一定能有会计师认证这个金字招牌吸引那些看不起商户的读书人。
“且等一等,到时候再说吧。”萧韵搂着她肩膀道,“我们一起想办法。”
“嗯!”
有他在,她什么也不担心了,真好。
萧韵停了停又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子煊和沐昭睿那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你和他们经常在一起,倒比我这个齐家人都了解。”雨璇嗔道。
奇怪,萧韵不是看到昭睿就不爽嘛,怎么还总跟他还有齐震在一起聊天。
啧,女人的世界男人不懂,男人的世界,她也不懂。
“哎?萧韵,你也是文武全才啊,怎么你家里人让你掌家经商?”
考科举,走仕途,才是古代封建社会公认的光明大道吧?何况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儿子。
萧韵只沉默了一息,马上就回答:“家人对我的期许不同。”
“……噢。”
雨璇正在想翟家父母对他是怎样与众不同的期许,萧韵转过身面向她,认真地问道:“你希望我去考科举吗?”
“……”
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怔了怔,回答道:“你说要我做我喜欢的事,自然我也希望你做你喜欢的事。”
她一个现代人,当然脑子里没有古代那些陈腐的价值观。只要他爱她,敬她的家人,他从商从政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说,如果我也走仕途,做到很高的位子上,你喜欢吗?”
“……只要你喜欢就好。”
“可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萧韵坚持地说。
“嗯……不、不大喜欢。”
“为什么?”
“你明白的,高处不胜寒啊。”
萧韵沉默了。接下来的路上,他将她搂紧,再也没有说话。
这次扫街,他们做得比哪次都顺利,因为京城借贷社的名气已经很火了。在有的地方,甚至是他们一出现,周围就涌上来一大群咨询的,问存款问贷款的都有。
中午,雨璇开开心心地挑了家小馆子打牙祭。小二送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萧韵接过后端了一碗放在她面前,边给她倒醋边说:“今天很开心,嗯?还是出来走走好。”
“对啊。”可惜嫁人以后就不能这么自由了。身为翟家主母,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言一行都得注意,真是……
爱情的代价呀。
“你想看你哥哥他们考武举吗?”萧韵突然问。
“想啊!”想想就激动,她脑子里立即浮过电视电影里那些镜头。兵器架,梅花桩,百步穿杨,激烈的厮杀……还有皇帝当考官。
“我到时带你去。”萧韵微微一笑。
“啊?那敢情好。”
话说,武举现场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混进去有那么容易吗?她的未来夫君难道手眼通天到了这个地步?
这时,她听见店小二殷勤地问隔壁的客人:“阎老爷子,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想吃点什么?”
被称作阎老爷子的是个满脸横肉、五十上下的黑胖老头,看起来像个恶霸。他瓮声瓮气地答道:“爷今天心里不爽,先给我来一斤烧刀子,一碟花生米,半斤牛肉,一个肘子。”
“好嘞!”小二忙不迭去张罗,很快就摆了一桌子。阎老爷子也不用酒杯,直接擎着酒壶,对着壶嘴先“滋溜”一口,然后抓了牛肉就酒,又啃肘子,吃得满嘴流油。只是,看他愤愤大嚼的样子,好像和手里的肘子有仇。
小二被他招过来添酒,他边倒酒边小心翼翼地问:“阎老爷子,看您的脸色,似是不太高兴?”
阎老爷子满脸不痛快好像正想找人宣泄,气愤愤地骂道:“还不是那帮黑了心肝的穷夯货,白白住我的房,竟然不给钱就走了!”
“岂有此理!这都是些什么人哪!”小二陪骂道。
阎老爷子又说:“我看他们逃难的可怜,平常四处打零工,倒也没拖欠过房租。谁知后来再上门就一个人也没有,不知什么时候走得一干二尽!”
店小二说:“您没打听一下,他们去了哪里?”
“整条桃枝儿胡同都问了,这帮逃难的平日里就知道撅屁股挣钱,从不跟人来往。”
“房子里可找过,兴许他们走得匆忙,走之前把房钱留给您了呢?”
“呸!除了些破烂笨重家伙什,连个铜钱影子都没有!连锅碗瓢盆都拿走了,估计早就打算跑了。”
“真是不像话!您没去报官?”
阎老爷子灌下一大口酒:“有屁用?还不够我贴银子的!老子让几个兄弟找了一路也没找着,发现得太晚了。”
接下来他边吃喝边发牢骚,无非是痛骂外地人不可信。
萧韵若有所思。
结账离开后他问:“下午咱们是不是要去桃枝胡同?”
“是啊,你有事要走吗?”
“我没事。”
桃枝胡同是一条狭窄的小胡同,房子都很破旧。
看来住这里的人都极其穷苦,如果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估计是没什么积蓄了。还要不要扫街呢?
扫吧,不然影响也不太好,既然是面向平民储户,应该一视同仁。
他们送出去几张帖子,奇怪的是这条胡同上好些人家都敲不开门,冷冷清清的,连声狗叫都没有。
“那些都是用来赁的房子。几个月前有人住过,后来一夜之间突然都不见了,大家都觉得是鬼屋,便再也没人敢搬进来。”萧韵打听完说。
刚才那个阎老爷子定是这儿的房东。
他们随便挑了一处院子往里看。不知多久前种的丝瓜,藤都干枯了,几颗萎缩的果实顽强地挂在藤架子上。
“喂!”萧韵竟然跳了进去。
“想不想进来看看?”他问。
捂着鼻子走在黑乎乎的屋子里时,雨璇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答应他的。她还要扫街,可居然扫出个千古疑案来了。
厨房冷冰冰的炉膛里还有没烧完毕的树枝。推开卧房的窗子,才看清床上就铺着一领破席。床前一口没上锁的木箱,里面有几件打满补丁的棉袄,一床破被。
“这些人不是逃租,而是失踪了。”萧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