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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末,山区的荒野里经常会出现一些弃婴。
那个年代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伴随的是贫富差距迅猛扩大,在某些二三线城市里,企业改制引发的下岗浪潮,让很多人的生活反倒不如了以前。
而那个时期,恰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超生罚款的数额相对于收入是个天文数字,甚至还会遭受强制结扎。
这就导致了大量的弃婴现象。
有些父母是为躲避计划生育的罚款,将好好的婴儿放在福利院门口,被收养后变成了孤儿。
有些婴儿则是出生带病,没钱治疗就被父母偷偷扔在山上的荒野,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已成了尸骨,这种地方被当地人称作“娃娃坑”。
据说撞见娃娃坑的人,会被怨魂缠身,厄运连连。
风铃就是从娃娃坑里捡回来的,这事说起来还有些奇怪。
那是1988年的6月,北方收麦子的时节,当年我们那里还是用镰刀割小麦的,几乎是零自动化,农忙起来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所以学校里有个特殊的假日,叫做“麦假”,就是早于暑假之前,专门为收麦子放得十天假,估计你们多数年轻人没听过。
当时我7岁,上小学二年级,麦假在家帮着父母打杂务农,忙里偷闲,就和表哥跑到梯田附近的水渠上玩。
说是水渠,其实里面并没有水,起码我长这么大以来没见过有水,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荒草和野果,是小孩子们嬉戏玩闹的圣地。
我和表哥刚上到水渠的土岭上,正准备往下跳,几乎同时看到了底下有一个襁褓,小小年纪的我们并不在意襁褓,而在意的是襁褓边上的玩具枪。
想当年我们山里孩子的玩具,除了玻璃球就是自制的弹弓、陀螺什么的,偶有进城看到玩具枪,也是隔着店门垂涎三尺。
表哥虽然只比我大一岁,胆子却比我大了不止十岁,用我们当地话来说就是“混头”,从小惹是生非胆大包天,看到玩具枪简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二话不说就要去拿。
被我一把拉住了,理由是父母不让碰这些东西。
因为我之前摘野山枣的时候,捡到过弃婴的随身物,是一个拨浪鼓,我兴奋地举着它摇啊摇、摇啊摇地跑回了家。
进门就被父亲暴揍了一顿。
然后大晚上的拉着我把拨浪鼓送回了原处,还让我磕了三个响头,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捡任何东西回家。
可表哥根本就不听我的劝告,愣是跳了下去,信誓旦旦地说,就在原地玩一玩还放回去。
以我对他的了解,到手的东西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所以我也跟着他跳了下去,趁机也玩一玩垂涎已久的玩具枪,反正是表哥捡的,与我无关,有他背这个黑锅,我又何乐而不为。
表哥跑得快,到弃婴跟前的时候我离他还有十来米远,看他略显吃力地拿起玩具枪,想都没想就扣下了扳机。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表哥吓得一个后仰蹲坐在地上,枪应声落地,我也被吓得一哆嗦,定在原地止步不前。
我被吓到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一把上了膛的真枪,而是伴随着枪声响起的婴儿啼哭声,那个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是活的。
这声枪响惊到了梯田里收麦子的大人们,纷纷循声而来,表哥被大人拉起来的时候,依然面色苍白没回过神来,毕竟是八岁的小孩,胆子再大也不敢扣真枪,而且还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扣响的。
这件事情在后来传成了一段“佳话”,以至于长大后我还经常拿此事来调侃他,说我小时候连玩具枪都没摸过,他倒好,直接玩起真枪了,咋不去闹革命呢。
当时大人们围着弃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概意思是说撞见娃娃坑要倒霉运,没人原意管此事,甚至有些迷信的大老粗们,还提议将婴儿烧了,简直是狼心狗肺。
要是现在的话,警察和媒体几分钟就会赶到,可当年这种事情见多了,人们也没有报警的意识,就算想报警,在我们当地山区也找不到一部电话。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父亲一向忌讳此事,却在众人们说要烧掉婴儿消灾的时候,主动抱起了襁褓。
既然有人主动来顶这颗雷,村民们还是挺感激的,纷纷赞扬我父亲,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嘛,况且倒霉也轮不到他们。
回到家后,父母把婴儿抱出襁褓,用湿毛巾擦拭一番,是个胖嘟嘟的女婴,啼哭声很响亮,惹人心疼。
可谁都清楚,被扔在荒野的婴儿,肯定是有先天性疾病的,不然哪个父母也不忍心将孩子扔在荒野,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送给那些没有子女的人,也能换来几斗米。
果不其然,父亲在襁褓的内层里翻出一张折叠的纸,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我和表哥在一旁问纸上写的什么,父亲只说了三个字:“心脏病”。
父亲这样说是为了让我们小孩子能听懂,后来我才得知,那是一张详细的诊断报告,确切说是“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具体表现为左心房缺失。
这属于重度先心病,新生儿死亡率高达90%以上,在当时的医疗水平下,就算花光积蓄也难保其日后安然无恙。
当天旁晚,派出所的人赶到我家,是来收缴那把手枪的。
我们这个村子很小,往上三代都是亲戚,所以派出所的人基本也都认识,来的这位和我母亲还有一点表亲戚的关系。
他看了眼诊断报告,叹口气也没说什么。
临走时才拍拍我父亲的肩膀,沉声说了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看来这颗雷真的要埋在我家了,已成了大家默认的事实。
给婴儿看病是不可能的,因为没钱,他们城里人都付不起医疗费,将自己孩子扔在我们山上,我家几代人务农,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
可奇怪就奇怪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上。
父母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拿出家里唯一的一张存折,连夜抱着婴儿下山,去了镇上的一家公立大医院。
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治好婴儿,我们也没这个经济能力,只是为了对得起良心罢了。
我没跟着去医院,父母让我在家看门,表哥就睡在我家和我做伴。
医院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只是第二天醒来,父母已经回来了,而且买了很多酒菜,大摆宴席,脸上挂着难掩的喜悦。
这种阵势,只有谁家结婚了才会出现。
亲戚们闻讯赶到,院子里即刻就沸腾起来,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我当时年纪虽小,可也是有常识的,婴儿从娃娃坑里抱回来后,嘴唇都是发紫的,去医院检查后竟然没查出任何毛病!
而且听父亲说,在医院检查的时候,有两个医生竟然认得此婴儿,说是前一天刚在这个医院出生的,当即确诊为先心病,随后被那对夫妇执意给抱走了。
重点是确诊二字,一般来讲,医院敢下确诊的病例,是不大可能出现转机的,可这个婴儿竟然在被确诊为左心房缺失的情况下,被扔在我们邙山一天后,机体自我恢复。
医生也只能解释为误诊,对此深感惭愧和抱歉。
不过这与我父亲无关,父亲这辈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迷信的,他认为这是他多年行善积下的善果,是老天赐给他的礼物。
所以父亲抱着婴儿站在檐下,当着众亲戚的面宣布:“此女今日入我风家门下,取名风铃,虽无血缘,视如己出!”
父亲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官腔味儿十足,让小小年纪的我都听得一头汗,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
对于那把枪的解释,众说纷纭,有枪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起码不是正道上的人。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是风铃的亲生父母不愿孩子在荒野受苦,可又下不去手,只得留一把枪在襁褓旁,望路过之人结束这个痛苦的小生命。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如今看来,整个过程有诸多疑点,可在当时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而且是在偏远的山区,这般结局算是差强人意吧,也无人再质疑。
时隔十五年,我带风铃南下投奔表哥,三人再次相聚,历经惊心动魄的同时,也逐步揭开了风铃那深埋在岁月里的秘密。
可以剧透一下,真相是何等的我操,因为她让我坐了十年牢。(不是结局)
故事还是要慢慢讲,继续从王大伟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