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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耳根终于清静,午夜楼道里幽黑寂静,我咳嗽两下,震亮了声控灯。
屋里依然嘈杂声不断,但无大动静,我尿急,就下楼来到小区的广场,大晚上的没看到公厕,就在绿化带里方便。
放水到一半,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差点整手上。
已是午夜两点多,月黑风高,二奶离去的画面不停在我眼前回放,一个人站在外面腿都是软的。
恰一抬头,顺着楼层外壁向上看去,三楼的电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窗户里透着微弱的黄光,像是蜡烛在闪动。
同一栋楼有几家住户还亮着灯,大概率不是停电,想起父亲刚刚那奇怪的言语,让我心里毛毛的。
我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不管父辈们有什么迷信的习俗,说实话我是不关心的,可风铃还在里面,她才十五岁,长时间呆在死人的环境里,会对心灵造成极大的创伤。
我大学就是学心理专业的,怎会看着自己的妹妹受这般伤害。
所以没作迟疑,我就大步跑上楼。
刚到二楼的拐角处,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隐隐感觉大事不妙。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三两步就冲上台阶,站在了虚掩的门前。
伸手正准备拉门,却被屋里冲出来的人群撞了个对脸,门板重重地打在我面门上,顿觉鼻子里腥腥的,眼冒金星。
这什么牌子的门,竟然是往外开的,真是操了!
我忍痛随手拉住了之前跟我打架那小子,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全身都在哆嗦,话音也抖得厉害:“对……对不起啊,我之……之前不该骂你……”
说着就挣开我的手,撒丫子地跟着人群往楼下跑。
“什么啊?”我感觉莫名其妙,朝他喊一句,他已跑远。
我随即扭头朝屋里看,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是真的跳起来那种,就差没有叫出声来。
漆黑的屋里,只有内堂闪动着暗黄的烛光,而内堂的门梁上,竟然吊着一个人,在那里一摆一摆的。
起码我第一眼是这样认为的,再一看,门梁上系着的是一件衣服,屋里没风,却左右摇摆。
也许有风吧,可能窗户是开着的,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透过衣服和门框的间隙远远看去,内堂的钢丝床上好像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二奶的遗体,另一个是……
烛光太暗,外加角度不正,我只能看到轮廓,且能隐约听到内堂里传来的低吟声,好似被人掐着喉咙发出的怪音。
一时间,我呆愣在门口,腿就像灌铅一样动弹不得。
这种场景,就算不恐怖也是瘆得慌,若不是为了风铃,我肯定拔腿就跑了。
站在门口良久,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踏进门内,悄悄走向那挂着衣服的内堂。
越靠近,那个好似被人掐着喉咙的怪音就越清晰,清晰到每个字我都能分辨出来,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像梦话一样清晰却听不懂。
门梁上悬挂的衣服还在摇摆,我走近轻喊一声:“爸?风铃?”
喊话间,我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本来腿都有点软,没站稳一头栽倒在钢丝床边,这下才看清楚,二奶的大儿子竟然在地上躺着。
他被我踢这一脚,翻个滚站了起来,哆嗦一句:“风狗,别……别再叫了!”,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样子他刚才像是被吓晕的。
父亲面朝最里边的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个木头人,蜡烛映得他后背泛黄。
我从地上站起来,仔细朝床上瞧去,这一瞧让我的心猛然一紧,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不由地惊呼:“风铃?风铃!!”
风铃没反应,闭眼躺在钢丝床上,而她身边就是二奶的遗体,父亲竟然让风铃和死人躺一起!
愤怒瞬间将我的恐惧淹没,喊话间我已经拉住了风铃的胳膊,想把她从床上抱下来,却感觉一股凉意顺着手指蔓延到全身,让我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大夏天的,风铃的胳膊冰凉如蛇。
而同时,父亲洪亮的声音响起:“干娘!前脚阴,后脚阳,南斗生,北斗死,气数已尽,勿扰凡胎!”
我不知道父亲是在“等哀”,听到他那迷信的话就来气,顾不得那么多就一把抱起风铃。
哪知风铃的手紧紧拉着我二奶,我一用力,二奶的遗体随风铃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吓得我手一抖又将风铃重重地抛在床上。
一抹鲜血从风铃的嘴角流了出来。
风铃紧闭双眼,眼皮不停地跳动,稚嫩的脸上满是痛苦,那个好似被人掐着喉咙的怪音从她嘴里断断续续传出:“哥……阿狗,铃儿她……救……救救……”
我听得心里一阵发毛,怎么都感觉不是风铃在说话,可那声音明明就是从风铃嘴里发出来的,而那变来变去的称呼,亦让我冷汗直冒。
这次我听清楚了每一个字,却不知什么意思,让谁救谁?
父亲突然间转过身来,大步迈到床边,样子十分慌乱,趴风铃耳边大喊:“风铃?风铃?放松!恩怨已经诉清了,让她走!”
豆大的汗滴沿着父亲的脸庞流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衫。
可风铃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就连床都吱吱地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灵异的事情,一直坚信的科学虽未崩塌,也是千疮百孔,起码眼下我是想不通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所以见此情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沿脊背流淌的冷汗,就是对风铃的担心,再无其他想法。
父亲瞪大眼睛瞅着风铃,那种神情让我心里凉了半截。
“风铃到底怎么了?”我怒言质问父亲。
父亲不说话。
我一怒之下使劲掰开了风铃的手,强行把她抱下床,只觉她那身子骨软得像棉花,凉得像冰块,嘴角又渗出一抹鲜血。
床头那根燃尽大半的蜡烛,忽闪两下就灭了,眼前一抹黑伸手不见五指,而身后“扑”的一声响,好像是门梁上的衣服掉落在地。
我什么都顾不得,摸黑抱起风铃就跑出内堂,按亮了客厅的灯。
“哥……”
风铃轻唤一声睁开了眼睛,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
我长舒一口气,差点哭出来,万般思绪和心情不知如何去说,感觉胸口堵得就像西三环的六里桥,勉强笑了笑:“刚才吓死我了!”
父亲也走来客厅,坐在凳子上点一支烟,一口口地吞云吐雾,沉默不语,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风铃没事,我火气也渐消,满脑子的问题无法言说,我能猜到这是一场特殊的叫魂仪式,不是给小孩喊惊那么低级。
因为被父亲支开的缘故,整个过程我并未看到,仅仅是看到了结局,就足够让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恍如做梦,想来那些跑出去的亲戚们,是真的看到了一些可怕的场景。
然而,这场叫魂仪式还不算什么……
之前跑出去的那些人,陆陆续续地回到屋里,回来的都是我二奶的亲子孙们,人没有刚才多了,客厅里也没那么吵。
大家对我父亲的态度,也明显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死人说的话,岂不更加真实?
死人肯定开不了口,但是活人能,而叫魂仪式的作用就是引魂归来,让尚未离去的魂魄返阳,附于活人身上,代其开口说话。
这个活人,在民间的叫魂仪式中被称为“活尸”,取义借尸还魂一说。
(“叫魂”和“驱鬼”恰好相反,一个是引魂归来,一个是驱除阴魂。)
父亲用这场叫魂仪式,让死人开口,还原了50年前的一个真相,是我二奶生前不愿提及的往事。
父亲抽了半包烟之后,在客厅里当着众人的面,讲述了50年前发生的那件离奇的事情,而离奇程度远远超出了这场叫魂仪式。
我听得一身冷汗,根本无法相信它是真的,却又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