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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后的汤药业已煎好,沈南蓼端了,用汤勺喂到天后嘴边,可惜不管如何千呼万唤,天后就是毫无反应。——任凭有多好的灵丹妙药,服不下去也是白搭。又不敢强灌,只是急得团团转。
荣国夫人骂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时候都像没脚蟹似的杵着,一个个的要你们什么用?”骂得薛怀义和蓝家兄弟都垂下了头。孝逸缓缓道;“也许——也许孝逸有办法,能让天后服下了这碗药!”荣国夫人看了他一眼,骂道;“有法子就快说,拿出你平日恃宠撒娇的本事来!”
孝逸也不还嘴,将天后的身子抱在怀里,接过了沈南蓼的药盏,自己先含了一口汤药,嘴对着嘴喂给天后。天后本来毫无反应,谁知碰着他的嘴唇却突然张开嘴巴,那口汤药也便顺利落入喉咙之中。
众人差点发出惊呼之声,又碍着荣国夫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孝逸嘴对嘴地一口口喂进去——若不是平日两人常玩这种嘴对嘴的把戏,天后在昏迷之中,怎么会对他的唇有这种默契?荣国夫人此时倒不好再骂,“哼”了一声,道;“贱人邀宠果然好手段!既如此,也别让人说老妇趁着天后生病逼死了人,就将他的人头暂时记下,待天后醒来再行发落。只是这贱人猖狂得紧!不惩戒那还得了?来人!将他头发剪下,头发这样长,伺候天后岂不是会影响视线!”
便有宫人拿了一把剪子上来,看见孝逸背对着众人坐在天后床头,长及腰臀的黑发瀑布般散落着,只是哆哆嗦嗦地不敢下手。
苏德全忙跪地泣道:“小公子这头长发原是天后娘娘最喜欢的,即便洗理时也要替他把着发梢。虽是出身在那样一个家族,天后平素对小爷手指头也不舍得碰一下,太夫人何必听了别人的挑唆,作践一个孩子!”荣国夫人向武三思使了一个眼色,武三思挥了挥手,叫进来几名御林军,其中一人劈手夺过宫人手中的剪刀,掐着发梢,只一下便将乌黑油亮的长发齐肩剪断,在地上一扔,躬身复命。武三思为人极其善变,在如烟水榭之时,当着天后的面对李孝逸最为恭谨,可是一转眼,当着荣国夫人又是一番嘴脸。皇帝和上官婉儿冷眼看着,也不敢出言替他求恳,只希望荣国夫人将他头发剪了,也就消消气。
孝逸能够保得性命就好……孝逸当着众人的面被剪去长发,和砍了他脑壳也没什么区别,不由得怨气直升到头顶,却忍气吞声,强自撑着跪倒在地,谢过太夫人教训。
苏德全见他咳了两声,便用帕子将嘴角掩了,知道是旧病复发,想上前安慰,又怕为他招来更为严厉的责骂和刁难,只好扶着他在旁边小几上靠着,偷偷吩咐人去煎药——沈南蓼冷眼看着,不明白这年轻人刚刚还豪气冲天,动作麻利,何以却突然面色苍白、委顿在地?有心上去搭脉,却怕荣国夫人怪罪,只好作罢。荣国夫人道;“今晚留下两人守夜,余者都去吧,杵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见薛怀义还在那里犹犹豫豫不肯离去,便道:“你们都去吧,南蓼和这贱人——哼!孝逸留在这里便好。”——天后还要喂药,没有李孝逸显然不行,即便荣国夫人千般不愿,也只好暂时认可这件事。
薛怀义和蓝家兄弟只好告退出来。走出大堂,薛怀义便向蓝卓儿道:“怀义年老色衰,多年间又得罪了不少人,你们兄弟两个青春貌美,如何也被人家赶了出来?”蓝清儿摇摇头,蓝卓儿笑道;“大师也领教过了,人家既会闹骂使性儿,又会撒娇掉泪,既请得了神来,又送得了神去。
百般手段连太夫人也是拿他没办法,更何况我们连汉话都夹杂不清的人。”跟着他哥哥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苗语,两个也不理怀义,径自去了。入夜,沈南蓼两个人都在天后床头守着,又如法炮制伺候天后喝了点清水,方退到外间。眼看更漏声声,不敢稍有倦怠。
苏德全奉上精美茶点,请沈南蓼品尝。
却给李孝逸倒了碗汤药,伺候他慢慢服下。沈南蓼向苏德全道;“孝逸也是病歪歪的身子,那边有软榻,且扶你主子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老夫看着,有事便叫你们。”
孝逸摇摇头,命苏德全扶起,见四下里无人,对着沈南蓼纳头便拜,慌的沈南蓼忙扶起了他道;“这可使不得,公子何等纡尊降贵,下官焉能承受得起?”
孝逸垂泪道;“大人在生死关头大喝一声,只说天后召唤,便解了孝逸之围,这份恩情孝逸岂敢或忘!”“下官也是敬重公子宁折不弯的性子,不忍公子枉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其实救公子的是您自己,不是能给天后嘴对嘴的喂下药,太夫人又如何能够放过公子?”“不然,没有大人一声断喝,只怕孝逸早已做鬼,哪还有机会喂天后汤药?人在难中,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此生这份恩情是记下了……”两人越聊越近,便命苏德全重新烹了茶来,秉烛深谈。
席间,孝逸拿着一只莹润透明的白玉杯,给沈南蓼拿了一只金玉镶嵌的九龙金杯,两人且坐且聊,都有相见恨晚之意。“其实下官临来之前听坊间传闻,对公子印象并不好。”沈南蓼看了一眼他。“总不过是说我??成性、屈膝变节、秽乱后宫这几条?连长安城的三岁童儿都知我李孝逸因唱了‘凤求凰’而留下性命……”他摇头苦笑。
“其实——其实下官的名声又比公子好得了多少?”他叹了一口气。
孝逸想着自己的心事,倒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好端端的,做我的太医署令,干什么趟这趟浑水!薛怀义领着僧徒,跑到太医署,当众撕碎了下官的袍服,打烂了所有的瓶瓶罐罐,还逼下官承认和天后有私情,下官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做事向来这样张扬霸道,出了这样的事,难道天后不予处罚?”
“天后也是拿他宠溺惯了,怀义在长安、洛阳都是一样的无法无天,同僚中十中有八倒说下官不长眼,怎的惹了这个煞星?当时天后也不过教训几句,过后还封了他一个梁国公、大将军的官,才将此事压下。”
孝逸估计,沈南蓼心中必是对天后的处置极其不满,又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才愤然辞官,退出这个是非场。“我只道是小公子刚刚来了不到一年,便将薛怀义那厮比了下去,必也是一个更加骄奢淫逸的主儿,又年轻漂亮,定是被天后宠得上了天——”沈南蓼顿了一下,怕他面上挂不住,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路上又听武攸宜派人说,在下丛恿天后甩下御林军,单独去深潭野浴,林间纵马,受了湿寒才生病。因此先生一来,就给孝逸一个下马威——”孝逸抿了一口茶轻笑道。“这个——真是对不住!天后这病本不难治,南蓼不该当众问那些不该问的。”沈南蓼满怀歉意。“医者问病,本没有什么,只不过太夫人立意要收拾我,先生就是不问,孝逸也难逃厄运。”——他倒没往心里去,给沈南蓼续上一杯茶,自己也斟上,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嫩叶。沈南蓼看着他优雅的模样,不由得心中赞叹。
又问他道:“下官看小公子年纪轻轻,发起病来却凶险异常,刚刚又咳了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生果然厉害,孝逸用手帕掩了口鼻,人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下官行医多年,但凡这种病患吐血过后都是面色惨白,眼神散乱,瞳孔放大,嘴上闻上去还有腥甜的气味。
小公子虽然刻意隐瞒,却逃不出下官的眼睛。”他从胸腔中深深长叹,“越王合族遭逢灭门惨祸,能够侥幸生存,已经是天后的恩泽庇佑。纵是遭了别人的毒手,也不敢高声,生死有命,都随缘吧。”“小公子如果相信下官,下官愿为公子把脉。”
沈南蓼一代名医,主动出口说这事,也算给足了他面子。他却摇头道:“这一段时间以来,不知有多少医官看了,都说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只是找不到根源,因此孝逸在这里也不过是徒然虚耗时日,苟延残喘而已。”
“公子这是信不过下官?”“哪里?在下幸何如之!”“那就不要客气——”拉着李孝逸的手,亲自把脉。苏德全见状,忙命人门外四处守着,不让外人打扰。沈南蓼沉吟半晌,道:“此毒乃是天下剧毒之首——飞燕草根须,下肚半钱便能让人痉挛迷乱而死,公子来了半年才发病,可见平日药量非常少——”孝逸听了“飞燕草”这三个字,奇道:“可是孝逸的食物中并无此物,自从太医署接过,也是严加盘查,可孝逸这病却犯的越来越频繁,纵然有飞燕草这东西,又是怎样混进来的?”“药量这样小,总该时刻都在哪里现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