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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呼啸的风和漫漫沙尘飞扬着的天空,不见一只飞鸟,不见一团完整的云朵。
北大陆风季的景象似乎永远那么单调,和南大陆的葱郁比起来,少了许多生机。
班索在山崖上迎风站立,粗布披风猎猎作响,及肩的棕褐色发丝在风中乱舞。
闭上眼,他感受着沙子扑打脸庞的微痛,听着风的幽怨吟咏,深深地呼吸——多么熟悉的感觉!
小时候的巴达索山脉也刮着同样混浊的风。
那时他常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在这座山上欢跃,争相爬上山顶,对着手掌大小的小山村放声呼唤。
再睁眼,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人声顿绝,人影散尽,只有沉重的心跳真实地存在过。
时间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流逝。回忆像藤蔓一样伸出触角,把爱过的、恨过的、已经遗忘的和不曾记得的一幕幕串连起来,让牵动着心跳的思绪挨近遥远的过去,从回也回不去的梦境里觅得曾经活过的痕迹。
要不是还有回忆,他以为自己早就死了。
距离困在海妖精矿岛的那个命运拐点整整过去了两年。在三个风季之间他历经了轰轰烈烈的险难,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咽下了无以言喻的痛。然而,从小怜惜他、理解他、爱护他的人,全都被埋葬在崖下的谷地。
多兰埃领主城广场上的吊死者在火季时被图底冈教团收走了。班索把骨头要回,葬在村外的族墓里。他分不清哪些骨头是亲人的,哪些是村民的或外乡人的,于是把他们埋在一起,举行了盛重的入葬仪式。
班索把一束野花洒进了风中,这是村民最爱的、说不出名字的山间小花。
让它们带着自己的思念陪伴墓中的乡亲吧。
祭了族墓后,班索走下山崖,在精锐护卫的簇拥下回城。
梅捷斯克将军向班索报告:“领主大人,军队改编完毕,等待你去检阅。”他在私底下尊称班索为神使,不过到了明面上则按规矩称呼,以免吸引刺客。
“粮食准备好了吗?”
“已经为士兵准备了可以食用三十五天的干肉和淡水,也备够了骑兽的食物。如果战事拖得太久,我们还能组建护粮队,分几次运送十七天至二十二天的食物和淡水。”
说完军粮的准备情况,梅捷斯克将军又汇报其它物资的情况:“攻城器械有三组,拆开由十一辆兽车装运,其中有一组是拜洛家族赠送的投石机;飞兽共二十四只,但是可以提起黑火油桶的只有五只;毒箭四十个一百支,共一百筒;特制重铠甲打造出十五副,工匠们来不及做完你要求的三百副;黑铁打造的重剑只做出七十柄,原料充足,只是工匠不够多……”
听完将军的汇报,班索对多兰埃领的守卫战及反攻战更有把握了。可惜工匠不多,优秀的熟练工匠更少,远不能满足整支军队的换装要求。
优良装备只能降低伤亡人数,想获得战争的胜利必须依靠长远的战略,不能仅仅关注眼前的战役。
班索指示道:“拜洛家族是第一个投靠我们的家族,回去后你要记得以我的名义赏赐他们。只要我们打败挑衅者,相信会有更多人明白谁更值得他们追随。你没让我失望,做得很好!”
将军俯首称是。
班索转问一位满面横肉的随从:“巴鲁卡斯,你的军团训练得怎么样?”
将军自觉地退后,不敢偷听神使与“秘密军团”军团长的交谈。
在多兰埃领主城,谁也不知道巴鲁卡斯的军团是一群劫掠成性的山贼。巴鲁卡斯在外自称军团长,以免降低首领在领民心目中的正义地位。
巴鲁卡斯得意道:“我培养出至少一百名合格的战士!再给我多一些时间,我能把剩下的三百人都培养好。”
“不能给你更多时间了。你带战士们去格玛领‘狩猎’,在认为安全的情况下可以多‘狩猎’几回,最好是让他们晚上睡不好觉。”
在老巢待了两个季月的山贼们都快憋疯了。首领肯放他们出去劫掠,巴鲁卡斯兴奋地答应。
“现在去准备吧,期待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巴鲁卡斯乘飞兽离开了。
格玛领和多兰埃领是两块相邻的边陲领地,也是王室打发两位弱势王子的封地。格玛领的王子领主声称要为弟弟复仇,扬言要派军队把叛徒消灭掉。实际上谁都知道那个王子只是想吞并领地,接收弟弟的财富。
班索命人加固了城墙,安抚好领民,完成战前准备,只等格玛领的王子率军攻城。到时候他也派一个被信仰之力强化过的军团去对方兵力空虚的领地送一个巨大的“惊喜”。
根据多兰埃领前领主放在他哥哥的领地的“钉子”的情报,班索得知格玛王子还没有完成出征备战,所以暂时不动兵,继续整编,磨合新军官和新军团的默契。
先让山贼去骚扰敌人一段时间吧。那些为劫掠而生的人最擅长吓跑边境的领民了,等格玛领的主城也挤满了难民,到那时内部的混乱就能拖垮对方。
回到多兰埃领主城,班索见城民们正神色慌张地跪在广场上刚竖起的图腾柱周围,祈求得到祖神巴巴利安的庇佑。
“敌人还没有围城!”班索以为城民为战事而祈祷,便在领主城堡内召见主祭,喝斥道,“你不懂如何抚慰焦虑的人吗?”
主祭跪地解释:“请主教平息愤怒。昨天傍晚,城郊出现了怪异的景象,天空被雷电撕裂了,所以领民才感到害怕。”
班索闻言,回想起两年前目睹的撕破神国的“纸”的那道闪电,它缓慢地在天空中爬走,向他揭开了丰饶大陆的神秘面纱。
“什么样的雷电?”
主祭描述了闪电的样貌,果然和班索记忆中的一个模样。
“派人去查看现场了吗?”
“当时巡逻队出去看了,可是没有回来。后来一些城卫兵和领民也出城了,都没有回来。”
班索讶问:“怎么回事?”
“他们在山岭下迷路了……”
然后班索听到一件可笑又可怕的事。一群在多兰埃领土生土长的人被一座山岭困住了,上不了山,也撤不回来。外面的人见他们在原地兜转,想过去引领他们,竟然也被迷了路。
于是班索出城,在郊外的山岭前亲自见到这一幕。
几十个人像瞎子一样在山下乱走。不远处明明有人接应,可是他们偏偏听不到呼唤,也见不着招手的人。每个人都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怎么也靠不到一块。
如此诡异的事把班索身后的领民吓坏了,不过他们发现主教和祭祀都在场,才安下心来。
身为领主、主教以及祭祀团背后的神使,班索不能表现出半点慌张。他要想办法把山岭下的人救回来,并尽快将“被诅咒的领地”这个流言扑灭,不然会削弱士兵的战意和领民支持军队的决心。
被困的人至少饿了一天,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班索仰望着青烟缭绕的山头,隐隐觉得上面躲了一群人,只是隔得远,树木又多,看不见人影。
神国的“纸”越来越薄了,从雷电捅破的“窟窿”里钻出了什么东西吗?
班索觉得脊背发凉。
围困了众多兵民的山岭之顶,七位身穿奇装异服的黑发、黑瞳、黄肤之人正静坐施法。
一位童颜皓发、仙风道骨的老者,托一红框黑面的法器,盘腿闭目,屏息凝神地掐指算了一天一夜。其余六人为其护法,各坐一角,而老者独坐阵眼。
老者所用法器名为“望气八卦镜”,是各道门宗派镇守山门的秘宝。镜上的乾宫八卦变幻不息,隐隐散逸着深青色的雾气。
终于,老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了望气神通。
一长发男子肃立敬问:“尊长,此洞天有何玄机?”
“方圆三万余里,四陆三海,妖魔横行,人族兴旺,似有元婴修者六七十人,洞虚、大乘修者五人,并无真仙,我等尚可一战。”老者徐道,众皆倾听。
一粗衣大汉抚掌笑道:“得此福地,何患三境宗之凋敝!只惜灵气稀薄,难立分宗。”
“谷阳兄有所不知,我等奉长老之命前来,唯求二事,一是寻得古鲲下落,二是尽收天灵地宝,既得速退,不可久留。”言者为一剑眉女子。其虽为老妇,观其容貌,宛若二八少女。
一负剑青年起身作揖,谢道:“诚如刘坤道所言,兹事体大,非门内之人一概不知。此时方敢相告,为防隔墙之耳尔,实属无奈,还望谷阳真人见谅!”
“无碍,无碍!”谷阳真人大笑道,“林某闲散野人,承蒙友人之邀,悉听尊便,但享游人之乐也。”
老者抚须笑道:“久闻林道友心胸豁达,果名不虚传!门下愚徒见闻浅陋,初临洞天,还请道友多加关照。”
“灵虚真人折煞我也!晚辈不才,岂敢逞能?如有用时,只管直言。”
五位前辈正聊表敬意,一内门弟子急道:“吴师兄道力不支,恐难维持‘迷踪大阵’!”
果然,吴内门正勉力施法,怀中的棋盘上诸棋黯淡,阵破在即。
灵虚真人敛容正色,道:“言归正传!行事之策,宗主已有交待,不再赘述。还望诸君达成师门重任,兴我三境宗!”说罢,放出六道光华,各得一符。
“此乃‘破乾符’,”灵虚真人指夹灵符,“虽非甚么法宝,亦可作大用。如遇危险,立烧之,则可破开乾坤,回我山门,切记切记!”
内门弟子吴道人挥袖扫棋,子落化气,法阵已解。
“事不宜迟,一年之后此地再会!”
七人祭出灵剑,长揖作别。“诸君保重!”御剑而行,倏忽飞逝。
灵虚真人孤身南行,谷阳真人则携余人西行。
山脚下的青色浓雾忽然消融,受困的人蓦地望见彼此。他们听见呼唤,转身张望,又见到山外的人群。
班索让祭祀迎接他们,并派人把守山,不准任何人进入。
等身边没有其他人时,主祭小声地对班索说:“神使大人,刚才有人从山岭上飞走了。”
“我也看见了。”班索凝视着山岭,“他们不是图底冈人。”
或许还不是恩贡纳神国的人。
就在班索打算调查那些神秘人在山上留下的痕迹时,一位教团士兵骑飞兽传来急报。
格玛领的王子暗埋在多兰埃领主城的“钉子”趁全城惊慌的时候跳了出来,策反部分贵族,破坏了极为重要的军备库房,还在粮仓上点了一把冲天的大火!
“回城!”
班索骑在飞兽上,盯着主城上空的浓烟,通红的眼也焚烧起熊熊的火焰。
我的仁慈怎么可能留给你们这些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