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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喜和阿休被董大带到一个水塘边,水塘四周,芦苇丛生。那水塘一望无边,足有几百亩大。水塘一边,一啦溜并排摆放着几十块巨大的石板,石板上堆放着从各处禁忌轩运送来的砚台。
水塘有一个专署的名称:砚池湖。
憨喜和阿休的工作,就是把那些运送来的观台,在砚池湖里清洗,然后晾干。
整个善恶园有十八处禁忌轩,儒修弟子三万有余,每天总要运来一两车这样的砚台。更何况还有五大境、五德门、三圣界呢。其中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这里洗砚。表现好了呢,三月五月,表现差了呢,三年五载。总之一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憨喜放眼望过去,在砚池湖洗砚的,有七八个人,多数都是十七八岁的儒生。
初进善恶园的儒生,大多都分配一些这样的活计。比如制笔、裁纸、研墨、种植药草,甚至是洒扫、帮厨之类。如果年龄再小的,就去当书童。
董大说:“顺便告诉你们,在你们之前,有一位来自西尼的叫邵后主的年轻人,仅仅一个月,就显示出其浩荡德心,凛然德威,直冲八禁,成为善恶园数十年来最为优秀的儒俊。先后两次进入撞经楼,独获撞经殊荣,令数千儒生仰慕。如今,已经升任问经楼经使了。”
“撞经?”憨喜喃喃自语。
“反正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们好好在这里修行,就会有出头之日。”
“可是,可是柴也愚呢,我们一块来的,他怎么不和我们一起?”
“他的工作另有安排。”董大瞪了一眼阿休。“这不是你这样一位小小的儒生所能问的。记住了,在善恶园,只须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否则的话,将会引来杀身之祸。知道吧!”
董大的话,吓得憨喜和阿休一哆嗦。
“嘿嘿,我年龄大了,别嫌我说话啰唆啊!”
然后,董大又憨厚地一笑,不过那笑声,却让憨喜和阿休不寒而栗。
憨喜拉住阿休,让他不要再多嘴多舌。还是多干些活吧。
董大走后,憨喜和阿休跳到石板上,开始清理那些石砚。
砚池湖突然来了两个年轻儒生,洗砚的儒生一个个从石板上跳起来,直视着憨喜和阿休。
“新来的,把我这些拿去洗喽。”
其中一位粗腿的家伙冲着憨喜叫道。
“凭什么?”阿休一听,嚷嚷起来。
“怎么,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吧,今天小爷我告诉你,长个心眼,记住了。”
憨喜赶紧按住阿休,道:“别冲动,身段放低一点。”
憨喜跑过去,将那些石砚抱过来,放在自己的石板上。
“不错,不错,儒子可教也!”
说罢,那位粗腿家伙,跳上湖岸,拣了一棵大树,躺到树底下歇息去了。
那些石砚大小不一,大的三尺有余,小的如烟盒小巧。上边墨迹累累,一看就是被石墨严重污染了的。
憨喜和阿休一人一把刷子,左手持砚,右手执刷,干起活来。
阿休一边干活,一边埋怨憨喜:“憨喜哥,我看你就是憨。”
憨喜不吭声,埋头干活。
“憨喜哥,你为啥总绷着个脸,你要不绷着个脸,说不定董大不会让咱们来洗砚台。”
憨喜还是一声不吭。
“憨喜哥,不是说来习儒修行的吗,怎么还叫咱洗砚台?洗砚台也算修行啊!”
“大概如同习字一样吧,要想练出一手好字,须先从研墨做起。”
就算道理是这个道理,阿休仍然极不痛快。
在善恶园,大概要数洗砚这活最苦最累了吧。不过,憨喜却不这样认为。他对阿休说:“其实,洗砚也没什么不好,你看这些石砚,一定浸透了那些鸿才大儒的辛劳与汗水,抚摸着它们,就如同与那些儒者们亲密接触。你不是想习儒吗,就从洗砚开始吧。”
“对喽,不光亲密接触,还有天地无拘。”
说这话的是那位粗腿,他又把一摞石砚扔给憨喜。“你们亲密接触,我去天地无拘。”
“猪猡!”
“猪猡?”粗腿心惊,“你说谁是猪猡?”
“你!你自己的石砚你不洗,要别人洗。难道不是猪猡?”
“哟嗬你个小兔崽子!”
说罢,粗腿跳上来,抓住阿休的衣服领子就打。
“住手!”憨喜喝道。
粗腿放下阿休,回头瞅着憨喜。又探身抓住憨喜的衣服领子。
“把手拿开!”
粗腿不肯。
憨喜放下手里的石砚,伸手捉住粗腿的胳膊,道:“你的腿粗,可是你的胳膊不粗。”
“哎哟!哎哟哟!”就像拧一根麻花,憨喜将粗腿的胳膊拧了三百六十度,粗腿的整个身子,随着胳膊的弧度弯曲下去,直至跪在地上。
“松开!哎哟松开!”
憨喜一松手,粗腿一个狗啃屎,跌在湖岸上,灌了一嘴淤泥。
阿休在一边拍手称快。
憨喜也没想到,他的手劲竟然这么大。当时,他只是凭着勇气抓住了粗腿的胳膊。
粗腿从地上爬起来,把憨喜石板上的石砚全部抱走了,抱回自己那里。
阿休说:“去,让我憨喜哥天地无拘。”
粗腿闷声不响,砍了一大抱芦苇,铺在大树底下,让憨喜舒舒服服地躺在上边,看天上云卷云舒,听地上虫吟鸟鸣,好不惬意。
所有在砚池湖洗砚的儒生,看见粗腿被教训了,畅快极了。看来,他们平时是被他欺负惯了,终于来了一位能够制服粗腿的强者。
阿休只得一个人呆在岸底洗砚。
憨喜在树下喊道:“阿休,要不是我帮你洗?”
“不用——”
停顿了一会儿,阿休抱怨道:“可是,这样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爸还想让我修成一位顶天立地的儒仙呢。”
“不用帮忙?为何抱怨?”
“我不是要你帮我洗砚,我是说洗砚这活儿。”
憨喜夺过阿休手里的石砚。道:“顶天立地的儒仙?怎样才算顶天立地的儒仙?”
憨喜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休。
在憨喜的思想里,不觉得儒仙有什么顶天立地。他打心眼里瞧不上儒学,认为孔老夫子的那一套迂腐可笑。他只所以到善恶园习儒修行,完全因为他犯了善恶园的禁忌,从此不能纵情欢笑。他是来医治他不能笑的毛病的。
年纪轻轻的,整天价绷着个脸算什么事儿。
“顶天立地的儒仙,就是当官吧。只有当了官,有钱有势,别人才对你另眼相看。要是再当上大官,在别人眼里想当然高大得顶天立地啦。”
阿休的一番话,让憨喜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十五六岁的小男孩,竟然志向如此远大。
憨喜和阿休喋喋不休,突然听到身后咣当一声,回转身一看,原来是费东、启中,推着一大车子砚台,来到湖边,倾倒在他们身后。
“你们也罚做苦役了?”憨喜装作不解的样子,问道。
憨喜皮笑肉笑声不笑。
他必须这样,也只能这样。
启中撂下车把,指着憨喜,对费东道:“哥,你看这小子,他畅快咱!”
“我畅快你们了吗?”
“哥你看,他就是一副畅快人的样子。”
站在远处的粗腿随声附和。很显然,他是在讨好费东和启中。
费东瞧着憨喜,满脸愠怒。
“哥,咱揍他。”
费东的怒火早就点燃起来了。要不是因为他,他们怎么会被陆执事罚做苦力。更可恨的是,这个憨喜竟然跟没事人似地。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在善恶园里混,得按一定的规矩来。
想到这里,费东把推车往地上一掼,手一指憨喜:“你过来!”
憨喜从石板上跳下来,沿着湖堤的台阶上了岸,冲着费东拱一拱手。
所有儒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因为,一场战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