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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切都在未定之天(二)
苏菡今天上班本来就忐忑不安,再遇上储慧芳这一折腾,心里更是别扭。储慧芳跟前虽然没折面子,但她一走,苏菡心里却开始倒海翻江,这两天经历的许多事情,重新又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苏菡首先回想起前一天晚上,陈志诚在花园里说那些话,句句言犹在耳。苏菡回家之后,越想越感觉到他出于一番好心,而且言之在理,便开始质疑自己做这个决定是否过于轻率。但反过来再一想老爸的事,却又深深地感到无奈。这样翻来覆去地想,到深夜都未能成眠。早上起来仔细化了淡妆,才掩饰了睡眠不足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接下来苏菡又想起了任剑和高明对她说那些话,心里便隐隐有点后悔,觉得那天不该把话说那么绝,至少应该听听任剑说些什么,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帮她,再做理会也不迟。
一想到这些,苏菡心里就特别难受,深感自己辜负了他们一番苦心。愈想愈是内疚,连任剑的电话也不敢接,觉得实在无法面对他们。
苏菡心里非常清楚,要是高明任剑知道她来了阳光集团,而且还在给何飞当秘书,肯定会被气死,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理她。
这个想法虽然令苏菡深感恐惧和绝望,但反过来也有一种解脱感。毕竟她和他们并非同路人,早晚也会分道扬镳,所以她不想欠他们太多。尤其再想到高明,苏菡心里虽然很痛,但又有一种悲壮感。苏菡和他注定今生无缘,他们的命运,也绝不会产生苏菡内心所期待的那种交集。既然如此,就大痛不如小痛,晚痛不如早痛。
既然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苏菡就下定决心要和高明拉开距离,所以苏菡昨天专门换了一张手机卡,将新号码告诉父母之后,就让原来的号码暂停使用了。
苏菡心乱如麻,呆呆地坐在那里,什么也干不下去。就这功夫电梯开处,林艺施施然走了出来,满面春风来到苏菡跟前。
见苏菡一脸愁容,林艺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嗨,苏秘书正式上任了,多好一件事!干吗要皱着眉头?
苏菡这才想起自己此刻扮演的角色,赶紧起身笑了笑,说林主任早啊,请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林艺哈哈一笑,说不错不错,入戏挺快的嘛,我相信你肯定能演好这个新的角色!那个,苏秘书,请问何董在吗?
苏菡笑了笑,说请问林主任和何董预约过吗?
林艺点点头,刚才还给何董打了电话,何董说他在等我。
苏菡转身先敲了门,然后才把林艺带进了何飞办公室。
何飞跟林艺打招呼的时候,苏菡先一时竟忘了该干什么。愣了一瞬才想起动手给林艺沏茶,林艺却赶紧拦住她,说苏菡,我自己来吧,我不喝茶,我喝咖啡。
苏菡看她轻车熟路拿了速溶咖啡去冲,便觉得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打个招呼就退了出去,临出去之际,倒没忘轻轻关上门。
林艺之前打电话来说她有事要来汇报,但此刻却故意憋着,有话也不说。何飞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次却没有再让她失望,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资料袋,慢慢走到林艺跟前递给她,说拿去吧,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林艺欣喜地接过来,本想立即打开,但一瞥见何飞略带轻蔑的眼神,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做出一副淡定模样,顺手将资料袋放到茶几上,甚至都没多看一眼。
林艺这些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何飞都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只是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说好了好了,既然你的心事了了,那就说正事吧。林艺为掩饰不自然的神态,端起咖啡慢慢啜了一小口,然后才说,刚刚得到准确消息,熊启的案子下周开庭。
何飞一怔,马上就问,怎么这么快?
林艺说,这个案子案情并不复杂,估计很快就会宣判。
何飞说知道会怎么判吗?
林艺说打听了一下,不太确切,好像是有期徒刑五年,不得缓刑。
何飞脸色一变,说这,这,这也有点太重了吧?
林艺说我咨询过专家,虽然说是有点重,但也不算出格。据说法官也很为难,既然上面有批示下面有民怨,总得两边都要考虑。
何飞一听这话,猛地站了起来,说那我们呢?为什么就不考虑考虑我们这边?
林艺看何飞脸上寒气凛人,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何飞沉思了好半天,最终觉得木已成舟再说也是枉然,便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你就联系熊启那个战友,好像叫张什么来着?让他赶紧过来吧。
林艺说好的,叫张子明,这事我回头就办。
何飞想了想,又说等等,但是你最好先给他讲清楚,他来给我干这个事只是暂时的,将来等熊启出来,再给他另行安排工作。
林艺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心里倒觉得何飞这人还不错,至少在这方面挺靠谱,很有人情味。
林艺从何飞那里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资料袋,拿出阳光花园那套三居的房产证和钥匙,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然后又打电话到物业核对资料,弄清楚一切准确无误,心里虽然踏实下来,但却并没有原来想像的那么兴奋。
林艺此刻的感觉,就好像刚刚跟何飞做完一桩交易,后来仔细一算账,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占多大便宜。
仔细想想也是,当初她跟何飞上床,本意并不是因为这套房子。但为了得到这套房子,却没少干违心甚至亏心的事。如果她那时不去不惜代价地搞定文副局长,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些烂事。所以也可以说,恰恰就因为这套房子,她才失去了继续留在何飞身边的机会。
往事虽可追忆,但却无法挽回。林艺觉得要做的事太多,已经没有时间感伤。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阳光花园看看,便悄悄地下了楼。
上午的董事会是例行会议,主要内容是听康总汇报柳树坪项目进展情况,因工程目前尚在初期阶段,所以没有多少实质内容。
但在开会之前,却发生了一件相当令人震惊的事。当时何飞很正式地向董事们介绍了苏菡,宣布她已受聘董事长秘书。苏菡听何飞这样说话,心里非常不满,便频频地用眼神提醒他。何飞对此却视而不见,仍坚持按他的意思继续发挥。
好不容易等到何飞把话说完,话音刚落苏菡就站了起来。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里,苏菡很平静地说了几句话。而这几句话,却产生了爆炸性效果,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菡说各位董事,我对刚才何董的话有两点补充。第一,我还没办理阳州日报辞职手续,所以不能算正式受聘,否则我无法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第二,我和何董已达成共识,目前来集团工作只是实习性质,表示我有来集团就职的意向,我们相互之间,仍保留双向选择的权利。这两点,我特别提醒各位务必要听清楚。
苏菡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又很平静地坐下,脸上也毫无表情。但诸位董事听了这番话,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在众人质疑和询问的目光中,何飞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他始终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
何飞心里非常清楚,苏菡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只要他敢发火,苏菡必定翻脸,马上就会拂袖而去。与刘总办公室那一幕相比,眼前这场闹剧更不好收场,后果也更加不堪设想。当时刘总那里只有两位演员,事后毕竟还好遮掩一些,而何飞这里却多了一群观众,众口相传,就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了。
何飞到底久经沙场,尽管脸色一瞬间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终于还是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尴尬地笑着,自嘲地说好了好了,可能我刚才说话有些词不达意,或者说对苏菡女士某些表述,理解上有些不到位,那么我郑重声明,这个事以苏菡女士现在正式的表态为准。
何飞公开修正自己的说法,如果换句话说,实质上就是何飞认输。这本身就是一大新闻,显然令在场所有人都很惊讶,众人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刷地一下,都把目光转向苏菡,困惑不解地注视着这位冷美人,似乎想弄清楚她究竟对何飞施了什么魔法。
苏菡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却似乎都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陈志诚的话再度回荡在苏菡耳边,她开始紧张地思考着一个问题:自己到底能不能在这个圈子呆下去?
下午两点半,任剑和老陈准时动身去苏菡家。老陈要了报社的车,但任剑考虑到还有特殊任务,就没和他同车,而是借口还要办别的事,就自己开了车跟在老陈后面。
临出发之前,老陈曾问过任剑苏菡在不在家,任剑心里没谱,但却又不能说他没和苏菡联系上,只好撒谎,说应该在吧,我马上再给她打个电话。心里却在想,让老陈白跑一趟也好,省得以后再跟着他。
老陈转身正想上车,任剑却拉住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把高明交代那几句话对老陈讲了,老陈当即表示理解。办公室主任本来就是大忙人,老陈丝毫没犹豫就同意了。
路上任剑又不停地打苏菡电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关机了。任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苏菡可能又搞了什么事,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事也没法对老陈说,只好不言语。
这个点儿马路上车不太多,两辆车一前一后很顺利就到了苏菡家楼下。任剑下车来,老陈已经站在苏菡楼门口等着了。
任剑下意识地朝六楼望了一眼,老陈就问,苏菡接你电话了吗?
任剑摇摇头,没说话。
老陈便担心起来,说那会不会不在家呀?
任剑说她不接我电话。之前我打手机苏菡没接,现在却关机了。她现在那么多事,手机如果关掉了,就只能靠座机才能和别人保持联系,她不和报社的人联系,还不和她父母联系呀?
老陈想想这话也在理,就摇摇头,说苏菡这孩子太犟了!
任剑想了想,说老陈要不这样,你先在这待着,我上楼去看看,她在呢我就给你打电话,她不在你就别白爬这趟六楼了。
老陈答应之后,任剑转身就向楼上爬去。
任剑气喘吁吁地上了六楼,苏菡家却大门紧闭。任剑喘过气来便轻轻敲门,但敲了好一阵,里面却一点响动都没有。看样子苏菡很可能真不在家。任剑失望之际拿出手机,正想拨苏菡家里座机再作最后一次努力,却没想到对面住家的门打开了,一位老年女教师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说小伙子你别敲了,家里没人。
任剑说大妈,你怎么知道?
老教师说我早晨下楼晨练,看见对面那姑娘出去了。
任剑说你跟苏菡熟吗?
大妈摇摇头,说以前我女儿住这里,我刚来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