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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幕,不只是我和申屠先生,周围其他人等也在此时,全都一起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为我们抚平了所有声息。
从家里出发之前,我们可以猜测这只野鸡是被某个熊孩子拎出去玩儿了。可就在此时,那堆造作的尸骨,尤其是那根足以晃瞎我这双星眉剑目的鞋带儿,就算心脏再强悍的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摒弃那种乐观的猜想吧。
我回头看一眼,那景象也不算过分,乡亲们已经齐刷刷地退到红土岗子边缘,充分拉开了与我们这边的距离。
不过还好,妹妹的眼睛依然被于翠柳的仙人掌捂得严严实实。
老爸在轮椅上,极为缓慢地靠近那堆诡异的骨架,用破树枝将郁郁青青的拉拉秧子重新掩盖好。
好吧,眼不见心不烦嘛……
老妈和三弟也是一脸愁容,好不容易把泥汤中还在扑腾的王端一扶起。
快点结束这场葬礼吧,我这样祈祷着。我记得当时自己非常错乱,确切的说,我是不敢想象发生在那只野鸡身上的任何事。
“你确定这些都是你俩下的套子么?”我看见那丛拉拉秧子对面,三叔他正对着二弟双清指指点点。
我和申屠先生走上前去,二弟双清明显被他爹的语气吓到了,一个劲儿地只顾点头。
我看见他的表情,除了慌乱,似乎还有其它什么在蕴藏着。
我不忍心看见这样的双清,他一向冷静沉稳,慌乱是不该属于他的表情。所以我一步隔在他们父子中间,拍拍二弟的肩膀,示意他到我老爸那边去,然后转向背后,“这是怎么了三叔?”
而三叔用手指着地面,让我和申屠先生低头。那潮湿的土石上只有一堆刚刚拆回来的套子,我记得是两个堂弟用来逮兔子野鸡的,只是它们看起来有些锈迹斑斑而已,而且空空如也啥都没逮到,“三叔?这也值得激动?你是嫌他俩浪费你太多铁丝儿么?”我知道这么问很傻,几根儿铁丝儿才多少钱啊,可我实在也找不到能让三叔如此激动的其它原因啊。
“明子,”三叔的声音显得有点儿虚,“上午我把他俩自己扔这边儿了,很多事情我也说不准,但是如果他俩没记错的话,那咱们今天这件事儿就肯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申屠先生终于开口了。
三叔停了一下,然后回应道:“他俩说下这些套子的时候都是开着口儿的,现在明明什么都没逮到,可为啥这口儿都收上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忽地发现,那堆套子躺在地面上,竟然都是收口儿的。
但我又一想,还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吧。这种事儿才最有可能是某些熊孩子的恶作剧啊,毕竟邻村儿到这边只隔了一条河。
可没想到三叔他其实还有话要说,这次他递给我们一捆崭新的铁丝儿,表面是银亮的光泽,“他俩中午就是用这捆铁丝儿下的套子,你再看看这些套子现在成啥样儿了?”
不得不说,这回我彻底蒙圈了。地面上的那些套子,其它部位还算正常,却只有收口儿的部分,就像是使用好几年前的旧铁丝儿箍成的,明显锈蚀得很严重。
忽然,套子表面上有一些轻盈游移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
蜘蛛丝儿?哦不,是那种丝线!是那件婚袍内侧编织成符箓图案的那种丝线!
而且为数众多,就萦绕在这些套子的表面上。只是它们太过纤细,不仔细看就真得很难发觉。
我俯身捏起几根在手指间,递到始终沉默的申屠先生面前,“这些,不就是……?”
可我没想到,这个sb就跟啥都没看见一样,睁着一双牛丸大的眼睛,“啥呀?”
我被他这么一句话就噎在那儿了,只能有些委屈地转向旁边的三叔,我承认当时很急,使劲儿把手中的几根儿丝线搓成杂乱的一团指给三叔看。
可接下来,我从三叔的眼神儿中感受到,原来我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sb。三叔他一脸心疼的样子,“明子,你手里啥都没有啊!是不是压力太大啦?眼神儿有问题了?”
我不动了,呆呆望着自己手中这团丝线,它们虽然纤细,但那触感和形状都非常真实,怎么会呢?
这时,申屠先生转身向人群走去。我没有管三叔,而是急忙连跑带跳地追到申屠身旁,刚要和他说什么,他却首先开口了,而且声音轻微,“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么?你不是普通人,有着某种天分,现在总该相信了吧……那种丝线,普通人完全看不见。”
就算他这么说,我自己还是无法相信,虽然摆在我面前的现实是如此分明,“可是……”
他没让我继续下去,摆摆手打断我的话,“王明,我大概知道这场葬礼的目的了,”他边走边和我说着,“这场葬礼果然就是一场封印仪式,只是,奶奶她老人家的死因,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问出这句话的申屠先生,声音恢复了早先的平静。
我犹豫了一下。
刚遇见他时我真心不想把奶奶的事儿跟他坦白,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葬礼主持,做完事儿拿完钱,就和我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我没有理由再瞒下去。所以,我把老妈上午在电话里跟我交代的所有情节,以及我自己的经历,都原封不动地告知了他。
听完这些,申屠先生对我淡淡道:“我明白了,具体事情等结束再和你说吧,现在我们首要任务是结束这场葬礼。另外,等会儿你多给她老人家磕几个头吧……她为你们全家,牺牲太多了。”
说完,我们已经走近人群,好在乡亲们也没有多问什么,对于他们这份自觉与配合,我很感激。
申屠先生一声号令之下,葬礼终于得以继续进行。
围绕在奶奶坟包前方,由我家和三叔家为首,乡亲们双膝跪地,一时间哀号四起,哭声连天。
爸爸腿脚不方便,但还是不听众人劝阻执意下跪,我的眼睛止不住一片朦胧,却还是能看清身旁一向坚强的老爸,已然哭成泪人。
奶奶,您能看见吗,这么多人舍不得你走,这么多人来为您送行了……
申屠先生又是一阵号令,几个年轻人站在远处的空地上,将式样繁多的殡葬用品与爆竹分别引燃。
只是一个刹那,整个祖坟园仿佛都躁动起来。鞭炮齐鸣,花火绽放,上乱飞鸟,下动草木,风兴云蒸,事无不应。
几分钟后,现场在一阵喧燥中逐渐安静下来。这最后一项是立碑仪式,按照申屠先生的指示,我双手将封有那件婚袍的金属盒子安置在事先挖好的土坑中,几个大汉随即把一座通体莹白的石碑镇于其上。
这时,我想起申屠先生方才的话,于是一个人曲膝在奶奶的坟前,完全不顾周围的眼神,猛劲儿把我的额头朝那土石地面砸下去。
我承认我很疼,无法比拟的疼。
但是,按照申屠所言,如果奶奶她真的是亲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那么在她最终决意离开的这个早晨,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摆着一张视而不见的臭脸从身旁经过。那种心情,那种失望,我不敢去想。
我是王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好多乡亲们上来拉我,我的额头已经磕到流血磕到麻木。
而就在这时,我意外地发现,源自奶奶那个坟包内部,像有什么在刻意回应我一样,时深时浅地,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音。
我的双腿一下儿就不听使唤了,整个人差点儿彻底瘫倒。
“快把明子哥给扶好了!”老大端一这话还没说完,老二老三就已经齐齐上阵,把我的双臂扎实地架稳到肩膀上。
难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我由于压力太大,导致听觉都出了问题?
众人把我围得很紧,我也很安心。但我此刻竟然连思考的精力都没有,只感觉昏昏沉沉的,然后一头就歪在二弟双清的肩膀上。
“沙沙沙沙沙沙……”
我忽然一阵警醒,把手臂从他俩肩上猛地挣脱下来。因为那个声音又一次响在我的耳边,但我甚至无法分辨,它究竟来自奶奶的坟头,还是从二弟双清的身体里传出。
但这次我可以百分百地确定,那声音相当明了,绝对不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