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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棠妖舒醒之后的第二个年头。
某日,北棠妖正高坐金銮殿上,神色诡异不定的看着下首的百官,心中却只觉得这帮老东西说话真是酸腐,好端端的一句话非要说成高深莫测的样子,他本听出两分兴趣,可听着听着,却发现竟是个屁大点事,无聊的很。
“啪!”的一声,北棠妖甩手就扔出了手中的一摞子奏折,吓的群臣齐齐跪在了地上堕。
“你们是不是觉得在朕手下做事很屈才?”北棠妖眯着眼睛冷飕飕搜的开口植。
“臣等不敢。”
百官虽然齐齐应答,却都飞快的转动着心思,琢磨着北棠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要知道,想要在朝堂上混出点名堂,揣摩圣心是最重要的。
“不敢?不敢你们还这么做!”北棠妖冷笑着开口,却让下首的众人都流出一头的冷汗。
“臣等知罪..”百官们面面相觑,连汗也不敢擦,只是低头认罪。
“呵。张呈佑,你倒是说说你知的什么罪?”北棠妖随口点了一人。
此人被点的瞬间,浑身一僵,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汗珠却已经顺着脸颊滴了下来,他哪里知道知的什么罪啊?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陛下点谁不好,却偏偏点着他。
“臣...臣才疏学浅,能够做到今日的位置实乃侥幸,怎么敢称屈才。”张呈佑憋了半天,心想顺着皇帝的话说总没错。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朕识人不明,倒是让你钻了空子?”北棠妖反问道。
张呈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的磕着头:“陛下恕罪啊,臣不是这个意思...臣..臣只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实在有负陛下厚爱。”
“才疏学浅?你倒是说说你昨日的奏折上奏了什么事?”
“臣...臣...”张呈佑吞吞吐吐了半天说不出来。
北棠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就是面前跪着的这个男人,为了说明刘太傅宠妾灭妻,家宅不宁,可又怕遭人记恨,不敢直说,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三千字,看的他那叫一个头晕眼花,本以为是什么大事,看到最后却发现竟然是这种事,简直没把他给气个半死。
北棠妖正要发落他,却发现挽歌的父亲和端靖忽然脸色惨白,晕倒在地上。
还不等他宣御医,却见小盛子满头大汗的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皇后娘娘昏过去了!”
北棠妖心头一跳,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是瞧着端靖和虞国公也在此刻状况不对,心中一紧,没由来的就觉得许是虞家的事怕是不大安稳。
北棠妖一面命太医为两人医治,另一面叫了神龙宗的大夫随着快速随着自己一道,直接去看挽挽。
大夫诊治许久,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犹豫再三,最终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的病情实在是有些蹊跷,娘娘原本虽然体弱,可是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在没有受什么刺激的情况下却不该有性命之忧,可是此刻,娘娘的气息却十分不稳,好似这生命时有时无一般。”
北棠妖拧着眉头,如今后宫中只有挽挽一人,断是没人敢给她气受的,再加上虞国公和端靖同时出事,北棠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方才他已经遣人去问了,这会小盛子已经跑回来传递消息了:“虞青城无碍。”
北棠妖心中基本已经确定,怕是那轮回大阵出事了。
当年虞国公回来之后,却并未久留,一直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他才道那轮回大阵暂且稳住了,只是却还是需要留下两个人守着,于是,他们这些虞府的长辈便每年留下两人守着,以防有什么意外。
此刻,昆仑雪域里的一处山巅。
四周云雾笼罩,清雪茫茫,满山都笼罩着蒙蒙的雾气,偶尔有几颗翠柏在其中若隐若现。
原本静谧的一处山顶,此刻却迸发着一场激烈的争斗。
一名玄色袍子的男子此刻正处在两人中间,遭受两人夹击,夹击者是两名男人,年龄较长,身手不凡,可中间那名年轻男子神色淡淡,应付起两人来却不显凌乱,除了最初有些应接不暇之外,其后倒是逐渐开始掌控起局势。
拨开云雾,细细看去,却发现中间那名玄袍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郝连城。
几年的光景,倒是将他身上的
那层诡诈褪去,游走在山川大泊之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真实和平和,近看去,虽然没有往昔那种圣洁和普度众生的气息,可是举手之间却多了几分超脱和淡然,反而比之前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韵。
同他交战的两人武功虽然也不凡,不过明显两人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顾忌着山顶上一个阴阳图案的阵盘,每每出手几次,便要回头看上一看。
再看这阴阳图案的阵盘,四方八角的圆周之上都摆放着一些古朴之物,有玉质的杯盏,也有玉质的勺子,还有黄钟大鼎,总之处处透着一股高深,可随着几人交战之后,战火不断被打在这阵盘之上,随之有些阴阳遭到破坏,继而,这只阴阳大阵逐渐运转起来,随即转动的越来越快,倒是隐隐有山河倒转之势。
两人眼看着大阵翻转的越来越快,周围的石块甚至都开始变得不再稳妥起来,两人心思也越来越慌乱,而随着阵法的转动,两人身上的功力更是时高时低,不大稳定,就连自己都难以掌控。
虞府所有活着的人的性命可就在他们手上,若是这阵法在他们手中出了事,让虞家断子绝孙,那他们可就是虞府一族的罪人。
好在,郝连城也没有步步紧逼的意思,眼见着局势愈发难以控制,便也就收了手:“如何?”
停下来的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口道:“郝连城,当初你利用挽歌,灭我虞府满门,如今又要做什么?”
郝连城也不恼,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想代二位修补这阵法。”
两人蹙起眉头,将这阵法直接交给郝连城,横竖看都不可能,要知道,当初没有郝连城,他们虞府也不会死的这么惨,如今郝连城忽然跑来说要替他们守阵修阵,怕是只要有脑子的人就都不会相信吧。
郝连城无所谓的耸耸肩道:“若是你们不肯的话,我只好在这里继续和你们打下去,只不过如今看着你们的状态都如此不稳定,想必离阵法极远的那些人,情况更会危及吧。”
此刻郝连城的样子,倒是有些像北棠妖,无所顾忌,却又让人抓狂。
两人对视一眼,此刻却已经感觉到喉间腥涩,低头顺着阵法的方向看了一眼,却瞧见不少人此刻都已经陷入昏厥之中。
郝连城此刻忽然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道:“当年我被人利用,欺我年少无知,才会对虞府恨之入骨,如今幡然醒悟已晚,不过是想再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两名守阵人此刻,倒是真有些被郝连城打动,眼见着阵法已经越发难以控制,当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咬牙,只好点头同意。
郝连城的脸上闪过一抹欣喜,点点头,走到身法旁。
运起内力后,竟然不需要提点,便直接发出数道光芒,融入阵法之中,手法看起来极为熟练,仿佛竟似用心钻研过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除了诧异,竟是对郝连城又多了几分信任。
此时,已经入了手的郝连城,竟然再次变了脸,抬眸看向两人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两位前辈可以走了,两位留在这里,只会影响我守阵,若是一个差错,这后果我可耽搁不起。”
两人脸上升起一抹薄怒,可眼看着阵法在郝连城手上,又不敢多说些什么,对视一眼之后,犹疑了片刻,便决定起身去找大哥。
在两人看来,郝连城这一次应该没有恶意,毕竟之前的事情他们也都听说过,而且若是他想要毁了阵法,刚刚就可以做到,可是很明显,他却没有,再加上他对阵法的熟稔程度,倒是让两人下定决心先行离去。
两人离开之后,郝连城心头一松,脸上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待到平静下来,郝连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轮回大阵之上,眸中闪过一抹凝重。
当年他放弃争夺天下之后,便独自游历在大山湖泊之中,沐浴在山水之中,心境倒是一点点变得沉静下来,回想往昔的点点滴滴,倒是也不再觉得这些年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至少曾经的很多瞬间,那些一晃而逝的美好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自小被养在深宫,小时候母妃虽然受宠,却不是独宠后宫,但是在他的记忆中,父皇和母妃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虽然,母妃时常会因为父皇又新宠幸了哪个妃嫔而大发脾气,可是,父皇却也从未真的彻底冷落过母妃,甚至有了新欢之后也会容忍母妃的小性子,甚至还会解释几句他的苦衷。
毕竟当时的父皇虽然贵为帝王,却并不能真正的掌控大权,为了能够早日压住群臣,很多时候不得不依靠后宫来平衡前朝的力量,每当父皇提及这些苦楚,母妃便会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很是自责起来。
而在他的记忆里,在母妃去世之前,父皇对自己一直很慈爱,时常拿着课本考校自己先生教导的东西,也会叹息着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更多的时候,父皇会站在一颗大榕树下,静静的看着学堂里因为发现他的存在而坐的笔直的自己,亦或者,他会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骑马射箭。
在最初的印象里,父皇虽然话不多,也不足够温柔体贴,可是看着他的目光却永远都是那么的慈爱,而更多的时候,他则是能够感受到来自父皇满满的关怀和注意,不得不承认,这让他有了一个简单快乐的童年。
也正是因为这些隐晦的快乐,才让他在后来母妃去世,外公一家尽数丧命之后萌生出难以控制的恨意。
他眼看着父皇对自己越发的疏远,甚至无数次瞧见这个身居高位帝王的狼狈,他躲在角落,一次次期盼着,期盼着父皇可以安慰受惊难过的自己,却一次次只见到一个失意的男人,或者举着酒壶,或者愁眉不展,再无半点帝王风范。
从这之后,他便再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因着父皇的疏离和冷漠,也因着母妃的逝世,让原本极为受宠的他,一时间竟是尝遍了人生苦楚,短短两年的时间,世界天翻地覆。
原本可以随遇而安,原本可以敷衍了事,原本可以不争不抢,可是直到时间的流逝,他却越发的感受到一切都变了。
他随遇而安的时候,宫人懈怠,用鼻孔看着他,虽然面上还算是友善,可是却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殷勤可爱,他敷衍了事的时候,就连先生都摇头叹气,仿佛对他已经全然放弃,再没有之前的不厌其烦的教导,他不争不抢,可是那些昔日的兄弟手足,却将没了母族庇佑的他一次次当做挡箭牌,虽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却丝不会收回除掉他的决定。
日子就在那天翻地覆里一日日的过着,而他也终于开始变得现实起来。
直到后来,父皇忽然记起了他,对他开始了最为严苛的管教,轻则责骂,重则惩罚,冬日里,他手脚皲裂,却还是得咬牙训练,回答问题,一个答不上,就得矮手板。
他最初的时候,委屈,不解,面对父皇甚至敌视。
可是后来,父皇酒醉,却抱着他失声痛哭,他告诉他他为帝的艰辛,告诉他,他如此严苛的训练不过是希望他能够为他母妃报仇,告诉他,他需要自己的帮助。
就是那一次,他见到他的狼狈无助,他忽然觉得心疼。
心里再没有半点敌视,而是满满的自责。
在那之后,他不再同他对抗,而是拼尽全力将一切做到最好,而他也如他所料一般,他再也没有责罚自己,即便是自己偶尔做错亦或者他不满意,他也不曾再责罚过自己。
过了那两年的艰苦日子,后宫的妇人和所谓的手足,都知道,他又重获盛宠,当然,这没人会高兴。
他不得不将自己放到最低,躲避着那些没完没了的明刀暗箭,却也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成长成熟,以免有朝一日成为刀下亡魂,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开始不断的筹谋,有计划的接近虞挽歌。
从最初的一年偶然相见一两次,到后来的有意同行为伍,到后来的坦然相交,再到后来的刻意暧昧,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着,离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近。
一直到很多年后,他都记得,初见她时,一身如火如荼的红裙,随着她跃马翻飞,那明朗艳丽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焰火,带着一种蓬勃的律动,让他逐渐枯萎荒芜的生命都明亮了起来。
他后来一直想,当初的一切进行的那般顺利,未必就是他筹谋的多么妥当。
而是他也成为了那画中人,他在画中有情有景,再画中流连汲取温暖,所以,其实不是他演技太好,骗过了挽歌,而是他入戏太深,骗过了自己。
正因为动了情,有了意,所以未经人事的明媚少女,轻易被他所打动,可偏生,那时的他,却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的从这场阴谋之中抽身而出。
当日恨字当头,多年的辛苦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执念,他恨所有虞府的人,恨那些她带来的快乐。
看着那灿若朝霞的脸庞,他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低若尘泥的卑贱,他恼怒这种怯懦,可是一直到真相大白,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他是真的低若尘泥,根本不需要怯懦。
他后来,时常会想。
如果他的一生不曾如此戏剧,他会不会像是街边的挑夫,商铺里的伙计,吆喝的小贩一般,媒体疲于奔走,还要应付家里的婆娘,亦或者他会用爹娘辛苦攒下的银子,进京赶考,最后中个小秀才,然后娶个还算是漂亮的小家碧玉,一辈子都朝着够不着的一品大员努力。
亦或者,他会不会成为一位诗人,一个画家,游走在山水之间,靠写字作画为生,满腹酸儒之气,却依旧清高的不肯低头。
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母妃没有父皇下了不育药,没有被父皇设计在宫外买了自己入宫,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同。
也许,那时的他还会爱上这个鲜红如荼蘼的女子,可是想必,那时的感情同后来会大有不同吧。
也许,他仅仅会失神于她从身边奔驰而过留下的一缕香风,也许,他只会惊艳于高朋满座时的一瞥,也许,他只是迷茫与那鲜红似火一身决绝的背影,也许,他只会沉浸在那高声爽朗的笑意中。只是,这些也许都会成为他心底搁浅的秘密,成为他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个梦,然后转身,他依旧会陪着自家的婆娘上街采买,依旧会为自己的娃娃吃穿用度发愁。
然后,那些惊艳那些沉沦就如同一场美梦,在他的记忆中,却永远不会真的相逢。
郝连城缓缓睁开双眸,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串已经有些发紫的血迹,目光清冽,平静无波,凡尘往事,竟是如此让人欲生欲死。
郝连城轻笑一声,满身的内力毫无保留的灌入,此刻的轮回大阵已经缓缓归于平稳,几个阵脚都已经被重新稳住。
抬手抹去嘴角的一抹血迹,郝连城再次闭上了双眸。
“郝连城,你何时来我家提亲啊?”虞挽歌脸颊上带着一抹绯红,一双眼睛却好不闪躲,明亮的像是夜空上的星星。
他笑了一声,避开了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待我成为太子。”
“为什么你一定要成为太子,你知道,我是不在意这些的。”虞挽歌眉头微蹙,似乎有所不满。
郝连城叹息一声:“虞府本就势大,若我无权无势如何娶你?除此之外,皇嗣之位血雨腥风,即便是我不争不抢,却也无法保住性命,又何谈保护你。”
虞挽歌沉默,一双黑眸之中似乎依旧带着不解,却没有再发问,而是轻轻揽住他的腰身道:“不要怕,有我护着你,谁也不敢把你怎样,大不了你以后躲到我身后去,谁若是敢欺负你,我定叫他再无脸面在京城行走。”
郝连城轻声笑了起来,这样的话率真可爱,有些人嘴里出来只会惹人厌烦,可是从她的嘴里出来,却只会让人从心里觉得温暖。
“郝连城,你当了皇帝以后也会三宫六院么?到时候你把我放在哪里?”虞挽歌不知是听了什么,风风火火的闯进太子府,红着眼圈问他。
他抬眸就瞧见她扁着嘴,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心头一痛,也不顾及旁人的目光,抬手便将她拉在了自己怀中,弄的她脸颊通红:“胡说些什么,我的心中从来只有你一人,又怎么会三宫六院。”
“你心里只有我一人,可是到时候你的后宫里却不会只有我一个。”虞挽歌扁扁嘴,素来娇憨的她竟然有些泫然欲泣。
郝连城连忙安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回头我可要好好训斥他们。”
虞挽歌咬着唇依旧不说话,郝连城连忙再次开口道:“歌儿你怎的不信我?即便是我不能保证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人,可是我却能保证你永远是我心中所爱。”
虞挽歌不语,垂下眸子,小手攥成拳头,心中闪过一抹挣扎,最终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不想让你做太子。”
郝连城陷入一阵沉默,而后两人久久不语。
“郝连城,我走不动了,把你的马给我骑吧。”
于是,他走在前面,牵着缰绳。
“郝连城,这第一楼的菜色真不错,日后我们将这里的厨子请回家里去吧。”
半个月后,从不外出做一桌酒席的第一楼厨师成了虞府小姐的专用厨子。
“郝连城,你看,这是我给你绣的帕子,我绣的明明是条莽,可哥哥偏生说像是条毛毛虫,你会不会嫌弃我。”
后来的人都知道,太子素来喜欢用的是一方米色帕子,上面绣着一只‘神兽’图腾。
“郝连城,你能不能不亲自去扶别的女人,虽然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可是我就是很不开心。”
从此,太子端坐圣人的高台,手边士兵仆人无数,他再未亲自出手相助。
昔日种种的宠溺,那些像是花朵一般凋谢的过往,即便是早已远去数年,却依旧让他的心千疮百孔的痛。
他想,也许当日虞国公并未没有瞧出自己的别有用心,只是也许,他也早就看出自己动了真情。
只可惜,年少轻狂,只以为自己才是一切的掌控者,却未曾想过,自己竟然入了棋局,再也走不出来。
也许,人这一生,总是要为许多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他曾受过许多伤,失去过许多人,做错过许多事,可是百转千回,最大的代价却是让他永远的错失所爱。
歌儿,你知道么?
我一直想说,如果人生真的有来世,我还要和你再遇见。
到时候,我不是看似高贵实则可怜的太子,我就做一个贩夫走卒,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你还做你高傲张扬的千金小姐,我变着法子逗你开心,无论用江湖上的花哨手段,还是浪荡公子的笑谈,我只想再与你遇见。
亦或者,我们还做仇人,哪怕最后死在你的刀下,我也还想再与你遇见。
曾经有多爱,后来就有多痛。
带着恨时,便不觉得不爱有多难,可恨消散之后,却发现爱才是最刺骨的痛。
郝连城将包袱里的一些东西,逐渐投入到阵法之中,一抹紫色和水流和金色的水流在阵法的凹槽中缓缓流淌,分别覆盖了阴阳两面,而后渐渐汇合,这些水流将那些缺损断补之处也逐渐修补起来,盈盈润润的光在闪动。
郝连城看似专心致志的在修补,实则心思却依然沉浸在往昔。
“她..就交给你了。”
虞府落败之时,他开口对碧雪道。
碧雪挑了挑眉梢:“怎么,倒还真是不忍下手?难不成真生出了几分情爱?”
他眼中闪过一抹阵痛,随即却被一种即将解脱的释然所代替:“不论如何,你送她悄然上路吧,我不想她受太多的苦。”
“呵呵,好啊,好歹我同她也是姐妹一场。”碧雪似笑非笑。
他有些仓促而逃,他不是没有瞧见碧雪眼中的狠意,只是他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立场来阻止,她是仇人之女,他当初就是怀着目的接近他,如今她终于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有什么理由能够说服自己放了他。
不,他不能,所以,最终他只能落荒而逃。
他到河边监斩虞府的人,看着那些冷漠的目光,他的心说不出的难受。
只是,另一种东西好似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次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他站在河边,看着刽子手一次次的举起大刀,一次次的落下,砍头砍到麻木,他的心在隐隐作痛之中竟然又生出一抹快意,他好想问问,当初你们对待我外公一家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自己最后也是这种下场,此刻,你们又是否有畏惧,听见孩童的啼哭,又是否会心痛。
一直到希望落山,血流成河,他的肩上像是卸去了一个沉重的担子,可是世界好似却忽然间空了。
他去了虞府,却瞧见虞府已经化作一片灰烬,他去了她们时常一起结伴而行的街头,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好似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
他站在万家灯火之中,以为自己的母妃终于可以死而瞑目,可是抬手,却发觉脸颊微凉,好似那些灯火,太过刺目,竟是晃的他流下了眼泪。
回到府中,他没敢问她的尸首,没敢问她怎样,他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应该高兴。
他摆了酒宴,大谢群臣,他和众人以为的一样,觉得这该是一场庆功宴,可是,抬手之间,一壶壶的酒下肚,好似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却只有他自己依旧笑着。
后来,他心头轻松,每日端着太子
的架子,摆出一副圣洁的模样,却没人知晓,一个又一个夜里,他总是能够梦到她满目流血的来问自己为什么?
他扶持佛教,利用佛教为自己镀上一层金光,告诫自己一切不过是因果报应,可是那一夜夜的梦真实可见,不是因为那些场景如同置身其中,而是因为那心痛的感觉太过难忍。
日子好似就这样平静的波澜不惊的过着,他却习惯了伴着心痛日日过活。
湘羽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当她来见他的时候,他清楚的瞧见了她眼中的不解和迷茫之后的坚定,还有...那若隐若无的恨意。
只一个瞬间,他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可是看着面前的女子他就觉得又像是看到了她的影子,他明知道这个决定是害了他,可是他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一个月后,明媒正娶,他娶了这个他从前不曾放在眼中的女子。
洞房花烛,他喝的烂醉,他在烂醉中却好似见到了昔日的女子,一身大红的衣裙,眉眼含羞带笑,他粗暴而疯狂,嘴里喊着歌儿的名字。
虽然他喝的有些朦胧,好似什么都不晓得,可是其实他知道,他清楚的瞧见了湘羽在流泪,眼中充满着疑惑和不解,可是他无所无忌,他早就生杀予夺惯了,何曾会在乎一个柔弱女子?
这世间,如她一般的女子足有千百万,可在他的心中,却只有挽歌一个是不同的。
可是一直到后来,到湘羽为他生下孩子,到湘羽死去,他却忽然间明白,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虞挽歌,同样也只有一个湘羽。
可恨他这一生,无论是他爱的,亦或者是爱他的,他却总是要到错过之后才明白。
当年得知真相后,他攀爬数座峰峦,只想为虞青城寻到解药,不老山,昆仑山,山山险阻,攀登的路途上风雪飘摇,他抓着锋利的岩石,一步步像上攀爬,不知多少次跌落下去,更不知手上划出多少道血痕。
记得在得知七彩神莲的消息之后,他激动不已,连着攀爬了三个日夜,可昆仑山的雪终年不化,寒冰成山,他在极度的冰寒之中,竟然失去了知觉,跌落下山巅。
昏睡三日之后,几乎气息全无,索性最后被冒险进山采药的父子相救,这才侥幸得到了性命。
那父子问他,山路凶险,他何故连性命都不要?
他却只是沉默,因为他知道,即便是以性命相抵,却也难以让心中的悔恨减少一分一毫。
他拼着性命也想留住挽歌最后一个亲人,半个月的时间,他攀上山巅,却发现七彩神莲附近有着两头凶兽,獠牙尖锐,瞳孔忧森,他却始终不曾有过半点退缩的想法。
五天五夜的肉搏,他成了一片寒冰,两只凶兽被它顺势打下了山巅,未死,却无法继续护住神莲,可他却浑身瘫软,再没有半点力气,想着继续留在这里,后患无穷,一旦两只凶兽重新爬上来,只怕他再没有半点机会。
想到此处,他看了眼山坡,索性直接从山崖上滚了下去。
深藏在冰雪之下的是锋利的山尖,在滚落的时候,前胸后背一次次被凌厉的山石划破,血迹留在了一片银白的昆仑山上,想必不久之后就会被再次掩埋。
他紧闭着眼,死死护住怀里的七彩神莲,承受着身上每一刻刀割般的痛楚。
他想,死不过也只有尔尔,可活着才真是世间最痛的惩罚,深爱的人曾经属于他,可最终却永远也不会属于他,那些犯下的错误,到底让多少人揪心彻骨,这区区山石怕是难以偿还那些血泪和磨难。
他仔细感受着山石上的痛楚,若非怀中紧紧护着一朵七彩神莲,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求生的意志。
他只觉得自己亏欠的太多太多,多到已经无颜面对,索性倒是不如一死逃之。
后来,将七彩神莲送到的那一刻,他再次瞧见山崩地裂,人间惨绝,索性青蛇出手,最终得到了胜利,只是,这胜利实在是有些惨烈。
他甚至不敢出面同虞挽歌再说上一句,知道的真相越多,便越发觉得锥心刺骨,难以承受,他悄悄离开。
不曾想,老天似乎诚心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竟让他得知了轮回大阵的消息,他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彻底修复这轮回大阵,让当年虞府的人一个个重新活过来,将亏欠的一一偿还。
他走遍名山大川,足迹遍布湖泊海域,历经荒无
人烟,踏过黄沙万里,走过干涸贫瘠,最终,历时数年,他终于寻到了轮回大阵。
如今,他坐在这里修补阵法,只觉得心安,往昔种种,在心中沉淀,痛的依旧痛着,爱的也依旧爱着,只是时光荏苒,他却相信,这里,是他唯一的救赎。
五年也好,十年也罢,他不怕人生苦短,也不怕孤寂漫长。
如此,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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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是不太会写番外,这章更得有点晚,所以万更弥补,当时写了三四千,但是因为没写完,合计一个人写一章不想拆开,所以一直到今天写完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