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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
极其轻巧的一吻。
只是蝶落花蕊一霎,或者风的翼穿过最轻的叶尖,或者早间的蜻蜓,从霞光下的湖面一掠而过。
香气刹那咫尺,刹那天涯。
于太史阑,只是在睁眼前一霎,觉得容楚的芝兰青桂气息忽然极度接近,然后唇上似有柔软触感,极短如电光,极柔如飞絮。
再然后,睁开眼,天地如前,濛濛微亮。
容楚已经立于三尺之外,笑容微微古怪。似满足似不满,似偷腥的猫没来及叼走全部的鱼儿。
他手指按在唇上,斜飞的眼角瞟着太史阑的唇,笑问:“感觉如何?”
淫荡。
太史阑觉得。
她淡定瞟容楚一眼,转身去给景泰蓝盖被子。
“和幺鸡差不多。”她道。
“幺鸡是谁?”容楚大皱其眉,他以为太史阑会拼命擦嘴什么的,结果她来了这么一句,以他对太史阑的了解,他认为这不是谎话。这女人根本不屑于撒谎。
问题有点严重。
“你管不着。”
“男性?”
“嗯。”
“你的……亲友?”
“嗯。”
“现在在哪?”
“失散。”
“你要找他?”
“嗯。”
“打算厮守一生?”
“嗯。”
容楚决定,要找出这个姚基,杀了。
“此人好在何处,令你念念不忘?”
“你若见它,必定自愧不如。”太史阑想起幺鸡笑起来咧到耳根的大嘴。
容楚决定,找到这个叫姚基的,不忙杀,先扒光了吊到丽京闹市三天。
看太史阑难得地面有倦色,他知道她今天劳心失血,必定十分疲惫,示意侍女收拾桌子,打水给太史阑洗澡。
他出去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桌上空空的香椿炒蛋的碟子,再看一眼太史阑。
太史阑坐在景泰蓝身边,静静看着那孩子,侧面的弧度,几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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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容楚离开,收拾了桌子洗了澡,太史阑在床上坐下,一边静静听外头更漏声声,一边练习她取名“毁灭”的能力。
一根草茎放在她面前,太史阑手掌轻轻放上去,闭上眼睛,意念下沉。
一刻钟后,她移开手掌,床上,碧绿草茎断成三截。
太史阑的手再次覆盖上去,这次,大约半刻钟后移开手中,草茎回复成完整一根。
太史阑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她在利用自己特殊体质,学习“毁灭”,她渐渐发现,大约自己内腑某处脏器气机特别旺盛,造成了复原的异能,所以只要将气机倒流,就比别人更容易去“毁灭或分解”,而她野心大,不仅想要毁灭,还想要在毁灭、复原、毁灭之间自如转换。
当然,现在还差得很远,花费那么多时间才能将一个草茎分开,之后复原也没那么衔接流畅,要用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来恢复,但无论如何,成功都是从第一步开始的。
练完这根草茎,太史阑没有再练,修炼这种能力需要强大充沛的精神,她今天脑袋受伤流血,不宜多练。
此时。
三更时分,夜色钟鼓。
窗外很安静,此时正是整座院子里的护卫交班的时候。
太史阑悄悄起身,换了双软靴。
她出门时月色正移到云后,光线晦暗,赵十三抱着刀在屋面上打盹,太史阑停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古代这些护卫为什么活得这么没自我。
护卫们今晚好像在偷懒,平时探个脑袋,就能看到嗖嗖的靴子底,今天她一直溜到园门前,也没冒出人来拦截。
太史阑也就大大方方开门出去,她向来做不来鬼祟之态。
踏着月色的清辉,她出了二五营,二五营僻处山谷,也没什么人不开眼来打劫,光一个花寻欢就凶名远播,四面自然也没什么护卫。
太史阑在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顺手从旁边练武场的武器架上拎了把狼牙棒,沿着山道走一阵,到了比较平坦的路上,翻身上马。
她没骑过马,研究所多年禁闭的生活,让她即使对着电脑模拟一万遍骑马英姿,也不可能在实际中操练,上马姿势还算漂亮,坐上去的时候马身一耸,她险些摔倒。
贸然被吵醒,被陌生人驾驭的马儿,自然没那么合作,仰头要长嘶,太史阑眼疾手快,马嚼子一套,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抡起那把狼牙棒,对准马头。
“闭嘴!老实点!别让我像武则天驯马那样对付你!”
凶厉冰冷的声音,寒光闪闪的狼牙棒。
动物多半通灵,常和人类相伴的尤其如此,那马似也感觉到了威胁,一声嘶叫被捂回了口套里,将要扬起的前蹄,砰一下落下,砸到地面灰尘四散。
安稳了。
太史阑以闪电般的速度训好马,随意收起狼牙棒,胡乱揉揉马耳朵,那马委屈地低头,任她蹂躏。
“走,去东昌城。”
蹄声答答,野花香。
有马代步自然方便,一个半时辰后,东昌城在望。
东昌城外有连绵的山坡,种着些城外村庄居民的田地,一片一片树林,在大地上稀稀落落,撞入太史阑眼帘。
太史阑停马,眯起眼睛。
她记得东昌城有香椿树,那天乘马车出城去二五营时,好像看见过。
找了好一阵,才在城外五里一个小村的村口处,看见一株香椿树,还是太史阑靠着她灵敏的嗅觉,一路闻过去的。
看到那株数人高的树时,太史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不会爬树。
不过,她也不会骑马,不也从二五营一直骑到了这里?
太史阑是个从来不把任何事当回事的人,想到就做,往掌心呸呸吐两口唾沫,搓搓手,开始爬树。
蹭蹭蹭,上半截,哧溜,滑三尺。
没事,蜗牛上一寸落半寸也一样能爬到顶。
噌噌噌,上三尺,哧溜,滑两尺。
上三尺,滑两尺……
上两尺,滑一尺……
夜色下,就见太史阑抱着树,上上下下,各种折腾……
小半个时辰后,太史阑瞪着树,恨恨地喘着粗气。
早知道带把刀来,挖洞踩上去。
或者……她抓起狼牙棒,对着树身比比——能不能砸断?
狼牙棒继恐吓庐后,再次发挥了砍树的特别功能……
还没来得及挥出第一棒,太史阑忽然听见一声轻笑,来自头顶上。
她手中的狼牙棒第一时间改变方向,护住脑袋之后,仰头。
满树紫红嫩芽,间隙散落月色如飘锦,纵横的皎洁光芒里,那人俯下的脸,笑意虚幻,也如这飘忽的月光。
太史阑扭头便走。
腰身忽然一紧,随即身不由己飞起,下一瞬她已经坐在树梢,浓郁奇异的香椿气息扑来,不知道是被气味熏的还是这三丈许的树离地太高,她有些晕眩。
容楚的芝兰青桂香气,在这么浓郁特别的香椿气息中,依旧清晰。
将太史阑拎上来,他笑道:“真是等得我急死了。”
太史阑紧紧抿嘴,眼神漫出杀气——这家伙看笑话已经很久了是不?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猜到你会出来采香椿?”容楚倾身笑问,顺手就揽住了她的腰,“你呀,心其实很软。”
太史阑狼牙棒一举,落下的前一霎,容楚飞快地把一个精致的篮子塞过来。
“喏,采香椿芽的篮子我给你带来了。”
“砰。”藤编篮子遇上木包铁狼牙棒,后者断成两截,落下树梢。
绝对武力,温柔展现。
太史阑不说话,人间刺在衣袖里一动,银白色的刺尖已经对准了容楚的腰。
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推下去。
不,这么一刺,然后再把他脱光,用腰带吊在树上。
计划瞬间拟定,还未来得及实施,容楚忽然道:“你看。”
太史阑一抬头。
日出。
滟滟千万里。
仿佛只是霎那间,刚才还黑黝黝的天际,已经泛出一片鱼肚白,似天幕乍分,银河倏卷,又或者天神衣袖挥洒,洒袖间霜雪,染万丈苍穹,深深浅浅的白。
那一片白先静,后动,在云端翻涌,一层层翻出丽色,白、淡红、绯红、粉红、红、深红、绛紫、深金……又或红中生紫,紫中有金,华光折射,七彩霓裳。
这一霎天公倾翻颜料桶,织女扯乱彩线团,大片大片泼洒出的色彩,涂满人的眼膜,寻不着中心,只觉得华丽,然后忽然便觉得眼前一亮,现一团金光。
纯正的金色,难以描述,这是世间真正最尊贵的颜色,否则不足以镀饰龙身称霸天下,那一团金在万千色彩里呼之欲出,一切华美便都成了附庸。
忽然便是一颤,金乌跃然而出,刹那间彩霞退避,浮云无声,亿万碎金光线似万箭,自云端呼啸而过,穿透瞬间清透湛蓝的天际,抵达。
人人眉间光灿,恍若真神。
太史阑仰头,不动,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多年岁月,她未曾如此近如此真切见日出,在这葱葱青树之上,广袤平原之上,青灰城池之上,郁郁江山千万里之上。
人说海上见日出,见其壮阔;山巅见日出,见其灿烂;此刻浩浩平原,风过脚下,一片无遮无挡的空漠之中见日出,见其无涯而壮美。
她眯起眼睛,并不觉得日光刺眼,或许这一生,想要往前走,总得迎着烈烈的光。
高树青青,日光最先抵达,仰头沐浴在日光中的男女,如黄金雕成。
容楚微微侧头,看见太史阑弧度恰到好处的侧面,天生光润弹性的肌肤,被第一缕日色淘洗,生动之美,如无言召唤。
他忽然觉得心空如洗,只想留下此刻日出一霎,以及身边的这个人。和她在长长久久岁月里,于高处,风中,俯瞰千里,笑指天下。
香椿气息奇异而浓郁,笼罩其中的人微微熏然,不知是被那气息撩动还是被日光拨动,容楚心弦微颤,忍不住就想起昨夜那一霎偷香。
他微侧身,又想故技重施。
一只藤编篮子递了过来,“干活!”
……
容楚默默地采香椿芽,心想男人想干的活和女人想干的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这两个人,一个金尊玉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个少有自由,从未享受生活之乐,只看见过切碎的香椿芽,连成品都少见,哪里知道香椿芽怎么采。太史阑还好,觉得既然称“芽”,那就是嫩尖。容楚却心不在焉,薅了树条一把一把的捋,不过片刻,便道:“好了。”笑吟吟躺在树枝上,嘴里叼着朵嫩芽,道:“来歇歇。”
太史阑可没他这树上睡觉的本事,认真低头筛选可用的嫩芽。
“阑阑,”容楚道,“我从没想过,你对孩子会那么耐心。”
“我叫太史阑。”
“我随景泰蓝叫你。”容楚闲闲地道,“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
“行。”太史阑点头,“公公早。”
容楚:“……”
片刻后他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调教景泰蓝,改掉他那断字喊人的毛病。
会引起误会的!
“你既然喜欢孩子。”容楚很快大人大量地拉回话题,“我送你一个如何?”
太史阑不理会这个流氓话题,淡淡道:“不喜欢孩子。”
容楚探询地看她。
“我没有童年。”太史阑对着阳光眯起眼睛,虽刺痛仍不肯放弃,“想给景泰蓝补一个。”
容楚沉默,看她依旧漠然的表情,漠然是因为无动于衷,还是早已痛到麻木?
“你来自哪里?”他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
太史阑的怪异,像个天外来客。
太史阑沉默,或许异能在这片大陆不算异端,但一个跨越时空的异能,或许是。
她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不想留下任何把柄。
没有得到回答,容楚也并不生气,只悠悠道:“你从哪来不重要,你会留在哪里比较重要,比如现在……”他忽然一笑,“我们下去吧。”
他伸手来揽太史阑的腰,笑得怡然自得。
“不想摔死,抱住我。”
太史阑忽然抬脚,踹在他身下树枝上。
“咔嚓。”一声,本来就不粗的树枝断裂,容楚啪地掉了下去,他掉落的一瞬间,太史阑扑过去,抓住了他的头发。
抓住了他的头发……
“别碰我头发——”国公爷瞬间发飙,呼一声半空翻转,手臂一弹把太史阑横弹出去,太史阑一脚蹬在他腿上,横飞三尺,落地。
两人各自落在树身两端,斗鸡般相望,容楚还没来得及说话,“咔咔”两声,踩断的树枝重重落在地上,扑起的灰尘溅了容楚一身……
太史阑趁这时间,爬上马,看看天色。
嗯,还赶得及在景泰蓝睡醒之前捧上一碟香椿炒蛋。
她一抖缰绳便要快马驰出,前方忽然涌来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钉耙扁担擀面杖齐全,嚷嚷着涌出村口,直奔他们而来,当先是一个小孩,声音尖利,“就他们!就他们!毁了我们的树!”
一大群人堵住了两人的路,都是普通百姓,刚从床上爬起糊着眼屎,太史阑不敢再放马,低头看着他们。
“就他们!”那孩子尖叫,“我出来撒尿,看见他们采了我们好多香椿!”
“太缺德了!”当先一个老汉颤巍巍道,“今年天热得迟,雨水少,香椿减产,有价无市,一把香椿可以卖出一分银子!全村人如今都靠这棵香椿树贴补家用,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老头浑身乱颤,手指抖得太史阑眼睛发花。
太史阑看看自己拎着的一小篮香椿,她不重口腹之欲,不关心日常琐碎,还真不知道这些芽儿这么值钱来着。
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角碎银,抛了过去。
老头捡起,咬了咬,收进衣袋,太史阑刚要走,老头拐杖一顿,“这点就够了?树都被你们毁了!全村人的吃饭家伙都被你们砸了!你要我们日后怎么活?”
太史阑看看那树,嗯,确实毁了,不过,这只是一棵树,当真全村都靠它过日子?
“赔!赔!赔!”拐杖跺得山响,口号声慷慨激昂。
“怎么赔!”
“三千两!”
“没这么多。”
“那就留下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抵押!”
“没贵重东西。”太史阑道,“放我过去,回头我拿钱赔。”
“呸!”老头嗤之以鼻,“你跑了还会回来?鬼才信你!”顺手把拐杖一扔,麻利地往马腿前一躺,“你过呀,过呀。要么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踩过去,要么留下钱!”
呼啦啦,一群小孩麻利地躺倒,围成一圈,腆肚皮齐声喊,“要么给钱,要么踩!”
太史阑瞟瞟容楚,国公爷双手抱胸,笑吟吟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今儿算是发觉了,原来太史阑的不讲理是看人的,越是达官贵人她越不给面子,贫民百姓倒能得她一个平等相待。
再困难的事她也不在乎,此刻倒是这些刁民,难住了她。
太史阑下马,向他走过去,容楚微笑,“我没钱。”
“不借钱。”
“也没贵重物品。”
“不需要。”
“不会以身帮你抵债。”
“你不值钱。”
“嗯?”容楚笑容开始有点危险。
“你刚才问我从哪里来。”太史阑道,“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容楚俯首看着她,笑容坦然,“好。”
太史阑衣袖一翻,人间刺滑出一点尖端,银白色的光芒吸引了容楚的视线,原本姿势略有戒备的容楚,一眼之下就神情一动,“咦,这是……”
他身子忍不住向前一倾,太史阑立即肘间一撞,刺尖刺入容楚掌心。
她早已把人间刺绑在手臂上,使用更方便。
容楚一震,眼神里渐渐浮现一抹茫然,太史阑大声对村民道:“我把这个人押给你们。”
“要他何用?”
太史阑拉拉他腰带,“玉带,价值千两。”
村民们一骨碌爬起,露出贪婪的眼神。
太史阑拽拽香囊,“囊上镶红蓝宝石,价值千两。”
“还不够!”老头呼吸急促。
“还可以卖了。”太史阑若无其事,“这张脸,这身材,价值万金。”
村民们眼前一亮。
“对哦。”有人悄悄和身边人道,“听说东昌城最近来了个贵人,叫什么国公的,美貌风流,喜欢美丽精致的东西,东昌府主最近正在寻找奇珍异宝想巴结,你们说那国公喜不喜欢这样的?送上去能不能赚一笔?”
“对的对的!”一票老娘们两眼放光频频点头,“收下收下,先在村里留着,我们验验货。”
“别急。”老头一顿拐杖,狐疑的眼神盯着太史阑,“这人莫不是有病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你说几句话他就痴傻在那里了?你莫不是要留个祸患给我们?”
“嗯嗯,莫不是身上有残疾?当场验货!验货!”老娘们喊得最凶,目光灼灼。
太史阑伸手就去解容楚衣扣。
她的人间刺还刺在容楚掌心,不怕他清醒。
扣子一颗颗解开,一线肌肤辉光如珠,村民们瞪直了眼睛,呼吸急促。
太史阑皱皱眉,忽然觉得够了。
以她对容楚的了解,他很快就会清醒,清醒之后这些村民动不了他一根汗毛,她只要抓紧这个空隙跑掉就好。
她收回手。
收手那一霎,忽然看见容楚对她眨眨眼睛。
这一眨,太史阑便如北香椿树当头砸,立即向后退,可惜迟了。
容楚手掌一反,银白色的刺尖,刺入了她的掌心。
而容楚摊开的手掌,坚实如玉,没有一丝伤痕。
“事不过三。”他在太史阑耳侧柔声道,“你以为我还会上当第三次?”
太史阑双目发直,不动。
“喂!你们怎么回事?”老头瞧着不对,气势汹汹大踏步过来,“不管怎样,留下钱来……”
容楚随意挥了挥衣袖,送他出了千里之外。
“敢打我村长,今天活炖了你——”几个壮汉挥舞着锄头冲上来。
下一瞬,他们都在树上挂着,裤带下垂,迎风飘荡。
地上的翻滚和树上的哀嚎惊住了其余的村民,贪婪和淫荡的眼光瞬间消失,化为审视和畏缩。
“我不是她。”容楚微笑,看也不看这些村民,懒散地道,“我不赔钱,不留人,另外,我累了,准备间干净的屋子给我。”
屋子很速度地准备好了,从地上爬起来的老头,恭敬地请大爷进去休息。
“不休息。”容楚站在门槛上,微笑,很明显嫌脏的表情,“请村中几位年高德劭的长辈来,我有事需要帮忙。”
“老头子在此,公子有何吩咐?”拐杖老头上前谄笑。
容楚瞟一眼“年高德劭”的老头,“你们村中,有婚书么?”
“有,有。”老头连连点头,“咱村的婚书都是齐全的,里甲保正的私章都事先盖好,公子你要用?立马就得。”
“哦?”容楚似笑非笑瞟他一眼,“贵村想必不太富裕,光棍很多?贵村的女眷,都是五越那边来的吧?”
“公子您怎么知道?”老头瞪大眼睛,满面惊诧。
容楚笑而不语——五越女子肌肤较本地女子黑红,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在南齐某些比较贫困的村镇,一直存在人口买卖现象,五越、西番,乃至临近南齐南海域的东洋岛国日桑国,都有一些贫困女子,以各种方式,翻越大山,穿洋渡海,来到相对富裕的南齐,和当地人通婚。
官府对于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轮大欲乃是天理,你可以阻止偷窃拐卖,但不能阻止光混汉们娶老婆,弄不好会影响治安的。
南齐娶亲要从官府立凭,但为了放水,地方村镇也有自备婚书,具有和官府凭证同样的效力,容楚一看这小村连婚书都这么齐备,很明显娘们大多来路不正。
以前他也懒得管这些小事,但昨夜景泰蓝遇刺,隐隐说明,五越在南齐内陆的势力,或许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是该进行整治了。
一番国策,瞬间在心中成型,连带奏折怎么写,如何渠道递上,整顿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最温和有效,都已经有了计较,容楚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如此,麻烦取两份印鉴齐全的婚书,并两位耄老过来。”
顺手抛过去一颗金豆。
金钱加大棒的效果永远最给力,这回东西和人更快备齐,容楚牵着太史阑的手进了屋子,拿起婚书看了看,笑道:“这一份改一改,改成纳妾。”
纳妾是不需要文书的,但此刻容楚只要开口,谁敢违背,不过是将“今凭媒证人XX、XX做媒,说合XX作为正妻”,改为“作为妾侍”,而已。
两个在村中“年高德劭”的老者,提醒容楚,“当列明聘礼财物,公子的祖、父及本人的姓名、职务,生辰八字,兄弟排行,田地财产等……。”
“哦。”容楚漫不经心地道,“我怕写不下。算了。”
一屋子的人撇撇嘴——吹得咧!
“恭喜公子,妻妾同娶,家宅祥和啊。”老头村长打拱作揖,连声恭贺,转身却撇嘴——妻妾同娶,上房摔瓦……
“来,签字。”容楚牵过太史阑,刺尖抵着她掌心,将一份婚书,一份纳妾书都铺在她面前。
一屋子的人瞠目结舌,什么意思?既做妻,又做妾?
“嗯,再写几句……”容楚忽然附在太史阑耳边,放低声音,轻轻说了几句,太史阑木木地听着,按照他说的,慢慢提笔写。
村长老头和两位见证人好奇,探头过来看,好容易辨认清楚太史阑大开大合又十分难看的字,看清那几句内容,眼珠子瞬间瞪圆,嘶嘶地从齿缝里冒凉气。再转头看看笑得开心的容楚,都缩缩脖子,悄悄把腿后撤再后撤。
待太史阑写好,容楚满意点点头,龙飞凤舞签上自己名字。两位半路“媒人”颤颤巍巍在末尾签名。简易“婚书”告成。
容楚吹干墨迹,顺手往怀中一揣,道:“好生照顾我那妻子,我去去就来。”又笑道,“她怕羞,这事儿你们不要和她再提。若是惹怒了她,回头你们就得把金子退给我。”
众人点头如捣蒜。
容楚一走,不过一刻钟左右,坐在椅子上的太史阑,眼神渐渐清明。
第一眼便看见一屋子的男男女女,瞪着斗鸡眼,齐齐盯着她,不由一惊。
“干什么?”
人们齐齐一退,异口同声,“没啥!没啥!”
太史阑站起,四面望望,有点诧异自己怎么忽然到了屋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间刺的“遗忘”,导致短暂失忆,消失的那段记忆很多时候因为短暂,会被人的意识自动衔接,粗心的人很难发现断层,但太史阑不同,她太熟悉人间刺了。
她坐下来,将时间慢慢倒推,刚才记忆中最后一刻是在干什么……解容楚扣子?
然后呢?
然后就坐到屋里了。
看见一屋子人诡异的神情,太史阑的直觉让她汗毛倒竖。
“刚才发生什么了?”
“没有!没有!”摇头甚整齐。
太史阑环顾四周,有桌有椅,有一堆老头,桌上有笔墨,有纸张,她唰地抽出一张纸,对着阳光照照,才想起来这不是现代,软笔不可能在余下的纸张上留下痕迹。
瞧瞧四周,一个个嘴闭得蚌壳似的,问也问不出什么。
太史阑起身就走,村长老头殷勤地追出来,给她牵马,“恭喜小娘子,小娘子不在这里等你的夫……”
“夫什么?”
“夫……”老头眼珠一转,“富家公子呵呵,不在这里等他么,他说等会就回。”
太史阑盯他一眼——有鬼。
她翻身上马,二话不说扬鞭,马蹄飞起,将老头淹没在烟尘里。
老头踮脚傻傻望着太史阑飞快消逝的背影,蓦地一拍大腿,“哎哟,忘记和他们要谢媒礼!”
……
太史阑回到二五营的时候,没看见容楚,她将香椿交给厨下,吩咐他们做一盘香椿蒸豆腐。
景泰蓝半个时辰后醒来,慢吞吞坐起,有点失落地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没梦见香椿啊悲剧……
随即他耸了耸小鼻子。
闻见一阵魂牵梦绕的熟悉气味。
景泰蓝眼睛霍然一睁,就看见一盘热气腾腾,白里点青的香椿豆腐,在眼前诱惑地飘香。
小馋嘴欢呼一声扑过去,抓了勺子就开吃。
太史阑垂眼看看他饕餮模样,唇角微弯,从身旁侍女手中接过热腾腾的毛巾,捂在脸上,好去除一夜奔波的劳累导致眼下的黑眼圈。
毛巾刚刚撤下,一勺热气腾腾的香椿豆腐,笨手笨脚塞到了她嘴边。
“阑阑……阑阑……吃……吃……”景泰蓝四十五度天使角仰望她,奶声奶气地喊,眼神里充满感激。
小子聪慧,晓得香椿不会从梦中变出来,必然是他的阑阑半夜找来的。
太史阑张嘴含了,她并不太喜欢这东西,觉得气味奇怪,昨晚上树采香椿其实她总被熏得要晕,但孩子赤诚,不可辜负。
香椿豆腐细腻香软的滋味,抿在舌尖,似甜非甜,或者是心意最甜。
景泰蓝吃了几口,扑在她怀里,太史阑搂住他,低低道:“记住,有人会抢去你喜爱的东西,但也有人会给你,只要你值得。”
“嗯。”小家伙今天特别乖,频点大头,又伸手轻轻碰太史阑的额角,尖起嘴巴去吹,“不痛……不痛……”
“当然不痛。”太史阑抱着他,“不过我累了,今早你能不能自己学着穿衣服?”
古代衣服复杂,景泰蓝目前学会的是自己吃饭和洗小裤衩,穿衣这么高技术的活计,还处于学习阶段。
“好。”
半个时辰后,苏亚和萧大强史小翠等人来敲太史阑的门,看见太史阑额头伤痕,都吓了一跳,晓得缘由后又笑,道太史阑活该。
太史阑不说话,望定他们的眼神平静温暖。
“大家都备好行李了。”史小翠道,“就等你,我帮你把景泰蓝抱出来。”
太史阑一拦。
“他穿衣服呢。”
“这么小,就让他自己穿?”
“呵呵呵呵。”戴了个娃娃面具的景泰蓝腆着肚子,摇摇摆摆出来了,“阑阑,穿好了。”
学生们齐齐扶额,“天哪……”
袍子斜披身上,腰带捆在额头,裤子没系腰带,松松垮垮拖在脚下,小靴子不晓得怎么拔上,赤脚踩着鞋跟。
这种造型,能从屋子里安然走出来真是奇迹,不过看看他身后忍笑忍得辛苦的侍女,众人也就恍然。
“太史阑……”萧大强忍不住摇头,“不娇惯孩子是好的,可也不要操之过急,我出身农家,也到三四岁才开始自己穿衣服。”
太史阑不答。
他们不懂。
她没有时间。
她没有时间陪伴景泰蓝慢慢长大,没有时间在漫长的成长光阴里,按部就班一点点教会他如何做人,如何自立,如何看待这世间冷暖人情深切,如何在风刀霜剑冷酷严寒的世态里,保持一颗岿然寂静,永不畏惧的心。
她只能做了自己最厌恶的填鸭人,尽量在最合适的时候,尽快地让景泰蓝得到教育而成长。
当年的她,三岁之前随母亲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里没有温情,三岁离母,被陌生人抱进研究所,搞科研的人哪里懂教育,那时候三个死党还没进研究所,她在那冰冷的四墙里孤独地成长,为保护幺鸡和护院狼狗打架,和其余实验者争吵殴打,或者自己遍体鳞伤,或者让别人遍体鳞伤。
时间久了,就成为现在冷硬无畏的太史阑。
可她不喜欢。
景泰蓝选择了她,她便要对他负责,三岁那年再没有母亲的肩头给她温暖,现在她想用自己的肩头,暖了那个孩子眼底深藏的冬。
是弥补他,也是弥补自己,弥补岁月洪流里,三岁那年喋血街头,迷茫而不知哭的女孩。
……
“穿得很好。”她好像没听见四周倒抽气的声音,大声鼓励景泰蓝,“到我这里来。”
景泰蓝呵呵笑,举着拨浪鼓,蹒跚向她奔来,所有人都不忍目睹掩上脸。
“啪嗒。”
预料之中的响声。
景泰蓝趴在地上,傻傻地愣了有一刻,倒是没哭,他身后侍女立即要去扶,被太史阑严厉的眼神止住。
“我头晕,扶不动你,你自己起来。”
景泰蓝听话地自己要起身,但是衣服穿得太奇葩,裤子绊住了脚,挣扎了几次都没挣扎起来,他惶然地四面望着,乌黑的眼睛渐渐泛上盈盈的水汽。
众人唏嘘,被求助的萌眼神给击倒,看向太史阑的眼神充满谴责,最喜欢他的苏亚第一个迈步,太史阑淡定地伸脚。
“啪。”
苏亚被绊倒在景泰蓝面前。
要哭的景泰蓝瞬间被逗笑,小脸上泪花闪闪,露三颗大牙。
“苏亚。”太史阑毫无歉意地道,“做个榜样。”
苏亚立即要跳起身,接收到太史阑目光,才若有所悟,装做很艰难的样子慢慢爬起,动作做得缓慢清晰,先收腿,肘撑地。
景泰蓝一眨不眨地看着,照着她的动作,收腿,扯裤子,撑肘,起身。
众人都笑,大赞:“好样的!”
正闹哄哄的,半起身的景泰蓝一抬头,从人腿缝里发现多了一条身影,淡黄色绣银杏的裙摆,他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憎恶,已经起来的身子,忽然往地上一趴。
众人都一怔,眼看这小子马上就可以起来了,怎么又趴下了?
景泰蓝趴下还不罢休,嘴一咧,哭起来了。
他刚才跌倒都没哭,此刻反倒赖地上撒泼,明显不对,太史阑看了看小子,嗯,光干嚎没眼泪,装的。
景泰蓝不爱哭,并不像普通孩子一样,得不到什么东西或者受点伤害便号哭不止。在一起这些日子太史阑只见他哭过两次,还都有深切的缘由。
太史阑回头,顺景泰蓝眼神一望,瞬间明白。
“哇。”景泰蓝哭得有声有色,一边哭一边对着人群张开双臂。
苏亚立即要去抱他,却被他让开,他执拗地对着某个方向,张着双臂。
众人一回头,都脸色一变。
不知何时,乔雨润已经站在众人身后,亭亭而立。明明她所处的是树荫,可身边还是有两个侍女打伞,这回换了淡蓝色的纸伞,其上君子兰风姿摇曳。
“我来给诸位送行。”她微笑道,“送你们上车。”
众人都变色——她送行?那不是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哇……”哭声传来,众人哗啦一下散开,就见景泰蓝不屈不挠地伸着双臂,正向着乔雨润的方向。
“这是太史姑娘的孩子吗?”乔雨润惊喜地道,“真是可爱。”
景泰蓝一见她,破涕为笑,含糊呢喃道:“美丽姑姑……抱抱……要抱抱……”
乔雨润微有讶异,见众人投来的目光复杂,又微微生出骄傲,她向来是个注重完美,也希望自己在他人眼中完美的人,此刻遇上这等情境怎肯放过,脸上微笑越发亲切雍容,提着裙子缓缓蹲下身,道:“来,姑姑抱你。”
众人都扭转脸——装!装到灵魂里去了!小孩子还跌地上呢,你就不能上前几步抱起?移动几步“莲步”会死啊?
景泰蓝乖巧地爬起来,颠颠地过去了,苏亚有几分愤然之色,花寻欢挑眉要去拦,被史小翠拽住,萧大强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
景泰蓝格格笑着扑进乔雨润怀里,太史阑面无表情看着。在场诸人都有不忿之色,唯有她淡定如初。
“真香……”乔雨润抱住了景泰蓝,一瞬间心中忽然涌起熟悉感,随即她便为自己的荒唐忍不住失笑——怎么可能?
她低头看了看景泰蓝,心中忽然一动。
这是太史阑的孩子……
杀机一闪,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要做什么并不容易,她尚在犹豫,忽然觉得腹部一热,随即闻到一股浓烈的骚气。
“啊!”空白一瞬的大脑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乔雨润霍地弹起,手臂一抡,将怀里的景泰蓝滴溜溜扔了出去。
人影一闪,双臂一抱,花寻欢稳稳将景泰蓝接住,太史阑本来已经站到了乔雨润身侧,都没她跑得快。
“恶婆娘!”花寻欢破口大骂,“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毒手!”
乔雨润脸色一白,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有点懊悔,懊悔的不是对景泰蓝下手,而是众目睽睽之下这行为有点影响她形象,随即她看看自己淋漓的裙裾,怒气突生,淡淡道:“他有罪,弄污了我的裙裾。”
“两岁孩子,你还要他懂得憋尿?”花寻欢嗤之以鼻,“怎么?尊贵的指挥使大人,生气了?愤怒了?尿得你不爽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召齐属下,备齐武器,对景泰蓝先包围,再缴械,后用刑,昭告天下他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呀?”
乔雨润冷冷盯了她一眼,又嫌恶地看了看景泰蓝,一言不发,扭身便走。
容楚的地盘,不会允许她动景泰蓝,此刻一身尿臊臭,难道留在这里和这群下贱平民斗嘴?
她走得很快,伞也不要了,优雅也不管了,尿湿的裙裾,抖抖地贴在小腿裤子上……
众人沉默,盯着她的背影,眼看一主两仆背影匆匆消失,霍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尿得好!”花寻欢把景泰蓝往上一扔,欢呼,“这下这女人没法跟着我们了!”
“景泰蓝撒尿天下一绝啊。”熊小佳格格地笑,“上次一尿,逼得寒门子弟愤而抗争;这次一尿,逼得西局指挥使落荒而逃,再来一次,或许五越啊,西番啊,日桑啊,统统迎风拜倒,一泻千里!”
众人抢着将景泰蓝抛来抛去,圆滚滚的肉球在半空跳跃,景泰蓝兴奋地尖叫,不觉惊险,无限欢喜。
“好了。”太史阑看着差不多了,再抛下去小子眼珠子就要成螺旋状,出声制止,景泰蓝扑在她怀里,蹭了几下,忽然悄悄道:“她以前……很喜欢我……总说我好……”
“说着喜欢你的人,未必真心喜欢;看似严苛待你的人,未必不喜欢。”太史阑道,“景泰蓝,你迟早会懂。”
景泰蓝似懂非懂想了想,点点头。
没了乔雨润阻拦,趁着她忙着换衣来不及使坏,众人匆匆上车,二五营此次出外考练学生三十名,以寒门子弟为主,兼有十名品流子弟,花寻欢是以助教身份陪同保护。
太史阑直到上车都没看见容楚,倒是赵十三早早地坐在了她的车棚顶上,看样子当真要一路保护到底了。
太史阑有时候真的摸不清这些高位者到底打什么算盘,这么大的事,说掩也就掩了,她也懒得多想,正准备上车,忽然看见一个人,提着个包袱,躲躲闪闪凑近来。
却是有阵子不见的沈梅花。
沈梅花神情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畅朗,带几分阴霾几分畏怯,笑着和三三两两还没上车的学生们打招呼,品流子弟爱理不理,寒门子弟们则大多哼一声扭转头去,苏亚更直接,在她过来之前大步走开。
史小翠在太史阑身边哼了一声,“活该!”
“怎么?”太史阑问。
“出身风尘的人就是贱,日日新人换旧人。”史小翠一脸不屑,慢吞吞地道,“不就是选了去学指挥么?就以为自己脱胎换骨,成高贵人了,当初怎么恨那些品流子弟也忘记了,整天有事没事往那边凑,那股下贱样儿……我呸!凑了又怎样?人家还不是瞧不上?天生的草窝鸡儿,别以为插几根鸟毛就能充凤凰!”
“指挥科的那些人,是她同学。”太史阑淡淡道。
“你还为她讲话?”史小翠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晓得我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舔品流屁沟子什么的,二五营从来不缺这样的人,不理也便是了,可她还说你坏话,说你怎么看都不像女人,莫不是个人妖,说景泰蓝不像你,莫不是被你骗来的,说你和李助教楚助教不清不楚,保不准原先也和她一样营生……”她狠狠呸了一口,“自己贱,便想着别人和她一样贱!”
沈梅花此时正走近来,扯出一脸笑容想要套近乎,听见这句,激灵灵打个寒战,慢慢把脚步向后一撤,溜了。
太史阑看着她,扒着品流子弟的马车想上,里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她缩回了手,又慢慢想蹩近寒门子弟那几辆车,但那几辆车原本卷着的帘子,在她靠近时都刷地放了下来。
沈梅花僵硬地立在原地,无措了好一会,最后上了末一辆专门装包裹和干粮的牛车。
太史阑注视了一会,没说话,一头钻进车厢。
随即她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