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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红日初升,到日上三竿,先后有四支敢死队,全员战死在清风山上。
慕容彦达的脸色,已不仅只是难看了。此时的他,就好比一座冰雕般,虽在炎炎夏日里,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冷气。
早已看不下去的杨权,来了个干脆的眼不见为净,借口巡查各处防御,远离了这处修罗场。
慕容彦达组织起来的敢死队,已全军覆没,可却仅仅只攻破了第一关而已。
硬撑了三支敢死队的决死攻击之后,第一关的守卒,损失也极其惨重,关防更是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所以王英当即决断,命人一边撤离,一边将道路堵死,安全退到了第二关上。
炎炎烈日下,慕容彦达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来此之前,怎么都不会想到,区区一座清风山,居然这样难啃。
他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手下的兵卒,多半已没了战意。可是,慕容彦达却半步都不能退。
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一千两百人,命丧清风山上,尸横遍野,仗打成这样,慕容彦达却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在他看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打仗若是不死人,永远也得不到最后的胜利。
所以,慕容彦达大手一挥,又挑出了一营兵马来,眼神狠厉地开口道:“清风山匪,已是强弩之末,必然不堪一击。你等若能有背水一战之决心,必能破之。愿诸君能奋勇上前,不负我之所望。山巅之上,我与诸位庆功!”
慕容彦达这也是有些书生气了,鼓舞士气虽有必要,但也要分场合分时机,更要在对的时间说出对的话来。他的话,乍听之下,并没有问题,可是落在将士们的耳朵中,这句话却极为不中听。
清风山匪不堪一击,那他们死伤惨重的青州禁军算什么?
背水一战,可是谁让他们落入到这种境地之中的?
明明可以兵不血刃地攻下清风山,却非要靠人命堆出一条血路来。这慕容彦达,不止是糊涂,还有让人愤怒而又胆寒的冷血。
胆寒占据了上风时,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提着自己的脑袋往山上冲。
可随着伤亡越来越大,屈死的亡魂越来越多,愤怒的火焰,慢慢的在所有人的心中占据了上风。
愤怒,可以让人疯狂,让人抛掉所有的理智。
看着高高在上,对他们颐指气使,却没把他们当人看的慕容彦达,
愤怒的火焰,慢慢地在每一个兵卒的眼眸中燃烧了起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火焰一旦爆发,其势便再难阻挡。
“草菅人命的狗官,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这一声愤怒的咆哮,就如那火苗一般,点燃了所有人心中那压抑的怒火。
“说的没错,这狗官,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秦统制战功赫赫,却被他关了起来。否则的话,弟兄们又如何会枉死?”
“杀了这个狗官,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说得好!反正早晚是死,倒不如一刀宰了他,咱们也上山落草去,换个潇洒的活法!”
“杀!杀!杀!”
排山倒海一般,愤怒的巨浪,将慕容彦达转瞬吞没。数十上百个愤怒的兵卒,齐发一声喊,将慕容彦达丛高坡上揪了下来,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慕容彦达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可听在众兵卒的耳朵里,却又是那样的悦耳。
慕容彦达,朝廷四品大员,皇亲国戚,最终惨死在了一群乱兵的脚下。
等杨权得到消息,率兵匆匆赶来的时候,那些乱兵,却早已轰然而散,逃得没影了。
杨权看着慕容彦达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如遭雷击一般,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慕容彦达一死,军心大乱,杨权在军中的权威,又远不如秦明,如何还能控制得住局面?自然更没办法继续围山,只能是领着兵马,狼狈地返回了青州城。
清风山之围,终解。
山上的晁盖,宋江,相视而笑,神情里充满了骄傲与自信。
曾经在他们眼中不可战胜的官军,还是青州最精锐的禁军,都被他们击败了。从今以后,这天下,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感到恐惧?
知青州的慕容彦达,死在了自己的性格缺陷之下。知济州的张叔夜,现如今也很犯愁。
手里拿着东平府知府程万里的来信,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本以为这梁山贼是个安生的,若能老老实实窝在山上,我也懒得去和他们一般见识。可如今看来,却是容不得他们继续祸害一方了。”
张仲熊义愤填膺地攥着拳头道:“父亲早该如此!否则的话,祝家庄又怎会遭此厄难?”
张叔夜淡淡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你是在指责为父么?”
张仲熊连忙躬身拱手,“儿不敢,只是每每想起祝家庄惨死的无辜来,心中愤恨莫名,恨不得现在就领兵杀上梁山去,为国除害!”
张叔夜冷着脸呵斥道:“幼稚!”
张仲熊咬牙道:“祝家庄五十万石存粮,数万贯钱财,如今尽归于梁山。若父亲再坐视不管,必然尾大不掉,到那时候,再想除之,怕就晚了。”
张叔夜问道:“那现在,你就有把握能除掉梁山贼么?”
张仲熊傲然道:“如何不能?想那梁山上,不过千余乌合之众,父亲只需与我一千兵马,孩儿必能提着贼酋林冲首级来报!”
张叔夜又问道:“那我再问你,祝朝奉不过一庄庄主,并无纳粮纳税之责,如何囤积下五十万石米粮?”
张仲熊顿时语塞,摸着后脑勺道:“许是那祝朝奉家中田产甚多。”
张叔夜冷笑着摇了摇头,“竖子不足与谋。虽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气,但毕竟只是纸上谈兵,当不得大事。”
张仲熊不忿道:“父亲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张叔夜猛地将手中的信函狠狠地拍在了炕桌上,“程万里在心里说的话,你自己看过便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张仲熊连忙拿起信来,可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张叔夜也不理他,而是看向长子问道:“你怎么看?”
张伯奋沉吟道:“祝朝奉为人如何,且不去管。只说那梁山贼,已不得不剿。正如二弟方才所言,若等其坐大,再想除之,可就难了。”
见张叔夜不做声,张伯奋便继续道:“便是如今,想要扫清梁山贼怕也并不容易。八百里水泊,港汊众多,那林冲只要随便找个地方一躲,我们便很难擒住他。更兼梁山险峻,雄关险隘甚多,易守而难攻。所以,只派出一千兵马,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
张叔夜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一些,“济州可用兵马,不过两千。若交由你统领,可有必胜把握?”
张伯奋想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不敢欺瞒父亲,孩儿实无把握。”
张叔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唯有脚踏实地,瞻前顾后,方能成就大事。目中无人,狂傲自大,乃是取死之道!仲熊,你记住了吗?”
张仲熊面带羞惭地点了点头,“孩儿记下了,以后定以大哥为榜样,遇事多思多想。”
张叔夜叹口气道:“强攻梁山,绝非上策。我左思右想,想要将其全歼,唯有引蛇出洞。”
张伯奋皱眉道:“若想引蛇出洞,诱饵一定要香,可梁山贼如今不缺钱粮,怕是并不会轻易下山冒险。”
张叔夜淡笑道:“那依你之见,梁山如今最缺什么?”
张伯奋沉吟道:“梁山贼酋林冲,乃是东京禁军教头出身,见识不凡,凡物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张仲熊吭声道:“引诱不成,也可强逼。”
张叔夜反问道:“如何强逼?”
张仲熊道:“围而不攻,以乱其心。犹如弓箭上弦却引而不发,或可令梁山之上人心惶惶。林冲别无他法,只能率军转移。”
张叔夜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本想着,留你在身边,能让你多些见识。如今看来,却是错了。这些年来,虽对你耳提面命,但你长进始终不大。所以明日,你便动身去秦凤路吧。我已与老种经略相公打了招呼,他会妥善安置你的。”
“父亲!”
张仲熊大吃一惊,跪倒在地,“孩儿若犯了错,父亲尽管打骂就是,千万莫要动气才好。”
张叔夜平静道:“我没有动气,好男儿志在四方,总将你拘在我身边,会碍了你的眼界,对你将来,并无好处。去边塞闯荡一番,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仲熊张了张嘴,还想要恳求,却被张伯奋一把拉住,使了个眼神轻摇了摇头。
张仲熊无奈,只能是咬着牙磕了个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张叔夜脸上带着倦意,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准备吧。我与你大哥,还有两句话要说。”
张仲熊满脸不愿地离开了,张伯奋抿着嘴唇,犹豫着问道:“父亲此意,是何缘故?”
张叔夜反问道:“你猜不到么?”
张伯奋恭敬道:“父亲之意,孩儿不敢妄加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