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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俺答称汗开始,草原上的汗便如同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外人尚且如此,黄金家族自己的人就更不必说。俺答的一干子弟,不管手上的实力大小,财富如何,全都以汗自居,惟一的例外就是老把都,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名字:昆都力哈。
他的辈分虽然大,实际年龄其实比辛爱还要年轻一些。对于草原生活的人来说,美好童年,无忧无虑这种事实在太过奢侈,自老把都有记忆开始,他的生活就和战争、杀戮、美酒以及女人有关。他拥有第一个女人时,只有十四岁,在烈酒以及本能的驱使下完成一切,随后被兄长笑着拍着肩膀,说他成为了一个大人。从那一刻起,老把都就是兄长最锋利的战刀,最坚固的盾牌。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男人,知道自己的才具谋略执掌一个部落都很勉强,更不可能执掌草原。所以他从没想过做大汗,只想做一个辅助者,有生之年让天下都变成自己人的牧场。他没有特别明确的是非或是善恶观念,大汗让自己砍谁自己便去砍谁,大汗让自己做什么便做什么,人非常简单,也因此活得比较轻松。年纪也将近五十,却依旧健壮如同公牛,多年征战遍体伤痕,但是精神旺盛神气十足,丝毫看不出衰老之态。说话的声音如同打雷,走动之间步履生风,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正是因为他的健壮以及他的简单,俺答的这些儿子便也愿意推举这位叔父作为自己的谈判代表,向三娘子询问谁来继承汗位的问题。接连损失三位大汗,任谁都能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土默特需要一个大汗,就像天空需要太阳,地上需要河流一样。至于大汗由谁来坐,就得大家商议推举。
与辛爱和扯力克不同,剩下的这二十几个汗在俺答死后,平分了俺答的财富和遗留给他们的部众,由于分配的十分公平,导致大家手头力量相若,谁也不能压倒谁。就其个人本领而言,也没一个人能赶上扯力克,声望才具都不能服众。这个时候召开头人大会意义不大,即使开了,也很难推举出一个众望所归的大汗。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三娘子确认,毕竟新任的汗需要和三娘子合帐,不管人们心里怎么想,实际就是三娘子眼下从大汗的附属品,变成了大汗的决定者。她选中的老公,就是未来草原的主人。这些人到大板升,并不是发难,而是向自己名义上的庶母提亲,看看谁能收获佳人的芳心,从而得到整个草原。
老把都对于这种情况谈不到有多愤怒,就像他对于扯力克等人的死谈不到多悲痛一样。他的思维非常简单,人从天地间来,回归到天地间去,是这个世界上最正常的轮回。扯力克等人,无非回归到了生命的起源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去,没必要哭泣。但是土默特必须有一个主人来带领大家前进,自己也可以有个人效忠,在他的带领下纵马挥刀驰骋疆场。否则自己就不知道该和谁交战,也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进城的时候,正是婚礼进行期间。草原的人口其实远少于中原,是以对于一切与生命繁衍有关的仪式,都充满了敬畏。在草原上遭遇野和都不能打扰,正式的婚礼就更不能施加干涉。老把都是个秉持传统之人,挥着手示意自己的子侄们不要阻挠队伍,这群小汗们,就这么乖乖站在路边,看着多兰骑马招摇而过,看着一顶大轿在她身后四平八稳前进。
一只男人的手从轿子里伸出来,掀起轿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多兰不是出嫁而是迎娶的消息,至此可以坐实。几个俺答的儿子忍不住笑道:“真有意思。听说是个汉人的大官,还可以见皇帝的,居然被多兰娶了。”
老把都道:“不管谁娶谁,最后都是要女人生孩子。多兰是钟金的侄女,她给汉人生孩子,证明钟金决定和大明联合。土默特将来想要到长城里面放牧,怕是不容易了。当年我的兄长曾经到过大明的京城,让大明的皇帝害怕。如今我们的姑娘,就只能给大明的官生孩子。”他的思维一向这么简单直接,这些侄子也早就习惯,对于他的抱怨,就只当没听见。
三娘子此时正在大昭寺为新人祈福,老把都等人一路向着大昭寺走去,却见城市里热闹非凡,没有一点悲哀情绪。身穿新衣的男女面带笑容,即使已经看不到花轿和骏马,依旧在路边对道队行注目礼。
一些年轻的女子,身穿节日盛装,在路上尽情舞蹈。大明的官兵在队伍后面担任警卫,随同道队向前移动。这些人都是杀人魔王,在草原上的名声差到家,正常情况下,见到他们不拔刀已经是好事。可是今天,老拔都却看到有男性牧民朝他们敬酒,更有年轻的姑娘在这些官兵身旁舞蹈,丝毫不担心可能受到侵犯。而那些士兵也像是转了性,对于姑娘的热情只以笑或者略有些大胆的小调回应,并没有特别出格的动作。两下相处得十分融洽,亲密无间。
部落的头人婚姻时,偶尔也会搞一些庆祝,部落下面的牧民也要表达自己的喜悦。但是那种应付场面的敷衍,与眼下发自内心的欢庆,完全是两回事。而牧民和士兵之间,更没有这种亲密。即便是自己人得部队,也就是那么回事,没有哪个年轻姑娘敢往士兵身边凑。像现在这样得情形,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肯定以为是在说谎。
一些小汗已经忍不住嘀咕,看着大明的士兵小声议论,认为这是一群假装成男人的太监。否则怎么可能对年轻的姑娘如此规矩,早就抱起来找个地方快活去了。老把都一语不发,脸色越发凝重。只是简单并不是糊涂,相反他在战场上锻练出观察力比普通人更为敏锐。他感受得到牧民们对于大明官兵的欢迎,这些士兵这么规矩肯定不是发自内心,背后一定有大人物的命令。而下达这种命令的目的通常只有一个,这位大人物想要征服这座城市,不是靠武力,而是靠人心。
联想到多兰和明朝官员的联姻,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老拔都向来支持草原属于土默特人,当年俺答对赵全的重用他都不怎么满意,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一种莫名的压力,如同黑云在他心头盘桓不去,让他感觉呼吸都变得不那么畅快。牧民们的笑脸,在脑海里反复盘旋,变得异常狰狞。
这不对劲……草原不该是这样的……老把都心中如是想着,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只是一把刀,该砍向谁如何砍是持刀人的事,现在只能希望这个持刀人快点出现。
大昭寺内。
一身盛装的三娘子热情地与老把都等人打着招呼,喇嘛送上了奶茶,随后退出房间。老拔都则开宗明义,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土默特的新任大汗,必须尽快选出,至于人选是谁,可以由三娘子决定。
“火筛诸部已经拒绝和我们联络,我派去了三个信使,都没有回来。那几个之前到我们草场放牧的部落离开了,我们的人可以追,但是没有大汗的命令,没办法下命令。察哈尔人不是撤退,而是在准备大打出手。”
“察哈尔人谋杀了我们的大汗,我难道不该杀死他们的使者?”
“不……我并没有指责哈屯的意思。如果是我,会砍下长生的人头作为礼物,送到图门手里。但是杀人只是开始,不是结束。我们的勇士不可能同时和所有人作战,必须要知道箭靶在哪,然后才能松开弓弦。河套的火筛,察哈尔的图门,又或者是边墙之后的明朝。我们需要一个对手,需要人带领我们去战斗,需要人告诉我们,该和谁谈判。而这一切,都必须由钟金你来做决定。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为了整个土默特,我们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一顶扎着彩绸的帐篷内,面无表情的多兰,也对范进重复着这句话。“我当时可以选择拒绝,但是我的姑妈就可能因此和大汗闹翻。大汗晚年的时候,并不十分清醒。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脾气,也没人猜得到他会因为什么事就降下惩罚,即便是姑妈也吃过鞭子。当时所有人都盯着大汗的权力,如果姑妈失宠,肯定会有一群女人冲上去,掠夺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让我去侍奉大汗,本来就是这些女人的诡计。为了姑妈,我只能这么做。”
在多兰自己的帐篷,也就是今天的新房内,多兰用平静的语气,讲述着自己被迫侍奉俺答的经历。“我读过汉人的书,知道你们的道理。你们认为女人可以死,但是不能失节。在草原上,这个想法行不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就这么简单。你可以看不起我,也可以笑话我,这都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和姑妈的合作能够保持下去,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范进看看多兰,这个女孩继承了三娘子的一些优点,相貌不算绝色,但是在草原上也算是出挑。而且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让她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也算是一个对男人有吸引力的女人。若非如此,他当时就不会帮戚金提亲了。
只不过看她的样子,有些地方像是张梦姑。婚姻乃至男女之间的关系,都看成一场交易。如果有朝一日,让这两个女人之间谈判,场面一定很有趣。
见范进不说话,多兰道:“我不是任性,而是仔细考虑之后提出的这个要求。我明白你的用心,但是戚金只是个武官。大明如果想要表示诚意,应该让一个文官和我们联姻才对,武官的身份还不够。”
“和你们打交道的最终还是武官。”
“那不重要。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诚意,武官的话就太没诚意了。”多兰认真地说道:“我在路上看到了那些牧民的脸,他们很高兴,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笑得这么欢喜了。这些人很简单,很容易相信别人,稍微用一些计策,就能让他们相信别人的话。但这也是他们的生活太辛苦,所以就更期待神灵降下福音。他们需要食物,需要衣服,而你们需要太平,我们的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范进点头看着多兰,多兰咬咬嘴唇,示意范进坐到自己身边,而她自己却忍不住向边上躲了一下。“一个明朝大官和草原女人的孩子,能安这些人的心,也能说服一些人,放弃与大明为敌。我不管你有多厌恶我,多看不起我,都必须和我生一个孩子!”
“我……其实从没厌恶过你,也从没有对你轻视过。”范进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你和我之间的结合有些草率,不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的作为和俺答,又有什么区别呢?”
多兰看看范进,目光里满是疑惑。“姑妈说你很聪明是能帮助我们的人,我相信她的判断,但是你现在让我感觉非常愚蠢。我们谈的是土默特和大明,你居然在想我是不是愿意和你生孩子?这重要么?你对我来说,就是一阵风。不管是吹乱我的头发,卷走我的牛羊帐篷,让我摔得粉身碎骨,最终都会离我而去。我属于草原,你属于大明,大家根本就是两条路的人,我怎么想重要么?”
她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因为激动,脸色有些发红。沉默片刻,才放缓了一些语气,“你是个好人,可是草原不需要好人,只需要有用的人。如今走到这一步,大家都回不了头。我们现在走错一步,所有人都会死无全尸。儿女情长两厢情愿,是你们大明人的念头,我们没有这个命。如果下辈子菩萨开恩,让我生在中原,再去考虑这些吧。这辈子我能做的,就是为了姑妈和整个土默特多做点事,让草原子民不用再受苦就好了。你快点脱衣服,做你该做的事。姑妈在大昭寺和老把都他们谈判,还在等你过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她说话之间已经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动作很僵硬,但是速度很快。看得出,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以至于崭新的袍子都差点被扯坏。直到最后一件衣服脱下,身上的肌肉还在轻微抖动着,将身体主人的紧张表现无疑。眼睛紧闭着,牙齿咬着下唇,身体拼命的舒张开来,摆出任人宰割的架势。
过了许久,并没感受到范进的动作,多兰颤抖着问道:“你……你好了没有?”
“你说得对,我刚才确实想多了,如今大事为重,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多兰睁开眼睛,却见范进衣冠整齐坐在床边,端详着自己,却没有脱衣服的迹象。“大昭寺那边更需要我,我得去看看,三娘子不知道能否吃得定老把都他们。如果不行,我要去帮忙。”
范进说到这里,又沉默片刻,随后道:“多兰姑娘,你相信我,我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女人遭遇过什么,就看不起她。我的妾室里,也有人出身丰臣,也有人嫁过人。不是所有的大明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你对我们的误解太深了。至于孩子……我想应该是两厢情愿之下诞生的骨肉才会被祝福。因勉强而诞生的,说不定就是一个诅咒。虽然大家举行过仪式,但不代表不能反悔,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继续。”
多兰愕然。
草原上的男子没有那么多讲究,只要看对上就要下手,女方答应不答应都无所谓,大不了就用强。如果不是多兰背后有三娘子,也多半是这个下场。感情,自愿,这些观点在多兰看来,如同天书。乃至于认为对面的要么是个疯子,要么是个傻子。可是看着范进走到帐篷门口,又回头嘱咐着:“先把衣服穿上吧,免得让人误会,我去去就来。”随后走出帐篷的样子,多兰只觉得心头一阵茫然,两行温暖的液体不知几时从眼睛流入口中,味道苦涩。
多兰伸手抓过衣服一边穿着,一边在脸上抹了一把,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日冷漠的模样。嘴里轻声嘀咕着:“蠢材!姑妈选择跟他合作,是不是因为他比较蠢啊!居然有现成的便宜不拣。跟这种人合作……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