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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阴雨天后,一直是艳阳高照,地上的水渍干涸,京都周边的庄户人家大大地松一口气。
只要老天爷给面子,他们就能挽回那点损失,就算今年不是丰收年,也不会减产。
西南不断有最新消息来报,金沙河附近失去房屋和田地的百姓们暂时得到很好的安置,等待朝中救济粮。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年景,能吃饱穿暖,手里得几个余钱,若是赶上灾荒,那真是朝不保夕。
莫家在颍川的靠山村,在二十来年之前,后山也未发现有药材,因地势偏远,很是贫穷落后。
爷奶供养几个儿女,并且把爹爹莫中臣送到镇上念书,倾尽举家之力,是何等的魄力。
想到爹爹为了省住宿银子,披星戴月,路过荒凉的山头往村里赶,莫颜不由得湿了眼眶。
爷奶说的对,人无论达到什么高度,做人不可忘本,这也是爹爹在一路高升后没有想着纳妾的根本原因。
爹莫中臣有很多缺点,贪财,小心眼,瑕疵必报,却是一个好爹爹,从未亏待过莫颜。
和万俟玉翎独处,莫颜也会说一些小时候的回忆,那些发生过的大事小情,真真切切,就好像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许多记忆在刚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不曾有,而现在,她的灵魂应该和身体完美的契合。
几日来,万俟玉翎又要到深夜才回到寝宫,他召集朝臣和能人志士商讨关于准备在西南修建引水的隧道一事。
不仅如此,大越时刻注意大吴的动向,洛祁和洛峰两位皇子打算正式离开京都到阜阳。
在一个月之前,万俟玉翎曾放出消息,洛祁和洛峰已经离开京都。放出风声后,二人在莫颜的蝴蝶班隐藏起来。
如预料那般,大越的朝堂也有蛮族的探子,蛮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路上设置障碍,让两位皇子永远回不到大吴。
洛家人断子绝孙,冯相登基后更顺利,那些观望的官员们没有依仗,只得倒戈。
两个打扮成皇子模样的一路磕磕绊绊,沿途遭遇多次刺杀,也是运气好,有惊无险地到达阜阳。
借粮一事,洛祁满口答应,此行一方面是为从阜阳到大吴境内,领兵杀到华城,捉拿狗贼冯相,一方面为西南调集赈灾的粮草药材等。
“今日莫轻云递上奏折,请求前往北地。”
往年都是在入秋之前,准备北地将士的棉衣,棉衣下发到个人,无法根据每个人的尺寸量身订做,经过统计后,根据高矮胖瘦分为三个尺码。
别小看军营内的将士们,几乎每个人都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在战场上,衣衫被刮开口子是最为常见的现象。
万俟玉翎知晓莫家全家上下正在逼婚,莫轻云一个头两个大,最希望远离京都。
“你答应了?”
莫颜抬眼,惊讶地道,“怕是大堂哥要去北地,大伯和大伯娘也要跟着去吧?”
爷奶平日极好说话,但是涉及到大堂哥的亲事很坚持,或许是觉得之前找的朱氏太不合心意,差点成了搅家精。
家人心中愧疚,坚持让莫轻云找个更好的,不要求女方的背景,只要为人老实本分能生养即可。
京都高门大户正经的嫡出小姐看不上莫轻云,毕竟有那样的名声,还被戴过绿帽子,嫁进门遭人耻笑。
莫轻云是莫颜的堂哥,现在作为正五品的粮草官,算是年轻有为,有钱有权势,背靠莫家的大树,若是放弃这门好亲事,又觉得可惜。
高门大户不只有嫡女,庶出女儿更是联姻的首选,有几户人家的夫人看准莫家这个大靠山,带着女儿到相府拜访过几次,言语间,有这方面的动向。
“没答应。”
万俟玉翎不会放过一场好戏,墨冰跟在他身边做暗卫多年,婚姻大事,他还是关心的,趁此机会顺便看热闹。
夫妻俩都是这个心思,莫颜也不点破,大堂哥榆木脑袋,不推一把,恐怕发现自己的心意,是很久之后。
夏日炎热,阳光如炭火一般烤着地面,热风扑面,让人闷热地喘不过气。
一大早,莫颜洗漱得当,嘱咐双胞胎兄弟看着贝贝和多余,她带着墨冰和墨粉出宫。
这次出门,一拖就是一个月,京都衙门的医馆开设的有模有样,一文钱看诊做的很不错。
在最开始,百姓们都有好奇心,整天排着大长队伍,郎中们从早到晚,医者父母心,让他们咬牙硬挺着。
多亏找的都是有医德的郎中们,即使到了下衙时间,众人也没有不耐烦,能多看几个是几个。
张举来查探几次,对郎中的表现非常满意,还为他们申请过嘉奖。
京都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如从前一般喧闹。
莫颜站在朱雀南街望仙居茶楼的门前,用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多年前,她在这里与李月娥,赵桂花,夏若雪三人喝茶,也就是在那时候,她怀疑袁焕之是杀人凶手,看清他的真面目。
几年过后,物是人非。
李月娥身死,夏若雪逃到北地,而赵桂花虽说干了不少缺德事,自己品尝过恶果,体味过人间冷暖后,转了性子。
她从良后不久,嫁给一个老实有手艺的汉子,据说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的很不错。
“夫人,快到正午,不如到望仙居喝茶避暑。”
墨冰见莫颜停在路中间,远处已有驶来的马车,她忙不迭地开口。
莫颜下意识地回避望仙居,在不远就是自家的染发坊,莫颜能看到那块金色的牌匾。
正当午时,染发坊定是没生意,她不如过去看看。
莫颜想要烫发改造的点子失败,她为新潮,烫出一头大波浪。
本想给万俟玉翎个惊吓,谁知那晚,皇叔大人搂着她,*多次,他说她在上,扭动身体,乌发飘逸的样子很美。
想到此,莫颜的脸色滚烫,皇叔大人的清冷是保护色,实际上,没个正经!
进入到染发坊内,一层安安静静,入门两盆一人高的盆景,厅堂内设有冰盆,冷气扑面而来。
小伙计打着呵欠,见有客上门,热情地上前招呼,他是刚来了三个月,并不认识莫颜。
从一层到二层,空无一人,阳光下,角落有尘土漂浮的痕迹。
染发坊已不复从前,门可罗雀,每天有一单生意,就是不错的。
铺子在朱雀南街,周围酒楼珠宝铺子林立,寸土寸金,染发坊从最开始就在走高端路线。
做富贵人的生意,那些老爷夫人们懒得亲自上门,更喜欢被自家的下人伺候,买了染发膏,并不用店里的伙计们。
二十多个男女伙计,插不上手,众人只好经常到大户人家推销染发膏。
配方瞒不住有心人,早晚会被泄露出去,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染发已经不是一件奢侈的事。
莫颜走了一圈儿,小伙计似乎察觉到什么,恭谨地站在一旁跟随,主动介绍起目前的情况。
店内装饰的很精致,黑白为主的基调,都是莫颜自己的策划,皇叔大人加以实施。
“夫人,客人很少,一天最多能有个二三人,近几个月,店内一直是入不敷出,掌柜整日唉声叹气。”
伙计抓抓头,这么好的地段,生意冷清就可惜了,若是支撑不了多久,关门大吉,他也得丢了饭碗。
想要在朱雀南街找二层的店面很难得,把店铺出租,能得到高额的租金,总比一直赔本好。
“你们掌柜呢?”
莫颜回到一楼等待的小间,几个伙计端茶送水,却不见掌柜的身影。
掌柜是万俟玉翎的人,一直窝在铺子里为她打理产业,大材小用。
但是染发坊的确有过相当辉煌的时候,说是日进斗金不为过。
“在后面街道胡同,有一个新开的染发铺子,掌柜说去看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后面街道阴暗狭窄,地段也不好,但是开业后,一直不缺少客人,夜晚时分,人尤其多。
“咳咳!”
墨冰轻轻地咳嗽两声,那家店开业不到一个月,夜晚进出的人相当多,当时为找冯牡丹的下落,暗卫们曾经去调查过。
明面上是染发铺子,实则是一个有着变态嗜好的暗娼馆。
大越律法允许青楼的存在,但是却命令禁止虐待花娘,一些有特殊爱好的客人,都找不挂牌子的暗娼馆找乐子。
掌柜到新开的染发铺子,怕是打听不到什么,没准还被当做肥羊,拉进去风流一番。
莫颜了解情况后,起身离开,留下一众惴惴不安的伙计们。
“夫人,您要关了染发坊吗?”
正是歇晌的时候,街道上仅有几个步履匆匆赶路的行人。
“当然不。”
主仆三人上马车,莫颜接过用冰水透过的帕子擦脸,这才觉得凉爽了些。
染发坊生意冷清,入不敷出,早日关门大吉,把铺子出租是挽回损失的好办法,莫颜却不想这样。
从前第一次做生意,没有经验,全凭一腔热血,经过多年经验积累,她发现光靠单一的模式想赚银子很难。
来朱雀南街消费的多半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是女子就离不开胭脂水粉,珠宝饰品,荷包香囊等物。
染发坊即便生意不如从前,固定的客源却没有流失。
有客源就等于多个极其便利的条件,以后做的香膏,胭脂等物,同样和染发膏一样放在店中售卖,形成洗护一条龙。
“染发膏用的人不多,但是脂粉是离不得的。”
朱雀南街胭脂水粉的铺子都是勋贵人家的百年基业,一家铺子可支撑起偌大府邸的开销,可见收益多么诱人。
“染发坊还不能算老字号,要是在胭脂水粉的方子上尽心,也未必斗不过他们。”
尤其是炎热的夏日,女子们涂抹水粉,只要流汗就容易花了妆容,脸上看着油油的。
如果可以制成滋润,味道好闻的香膏,定会风靡大越。
这方面,拐带师父祝神医是个好办法,祝神医驻颜有术,那是因有独特秘方,在擦脸的香膏中,添加红参等药材。
师父对偏方把的紧,坑骗来不容易。
莫颜转了转眼睛,她有胖丫在,虽然抓住师父的弱点不放不厚道,但为白花花的银子,只能如此。
配方不用祝神医交出,只要打着师父的旗号就好,香膏由祝神医配置,放在染发坊中售卖,赚得的银钱二人分。
光是靠祝神医的名号,就是一面活招牌,莫颜能想到自己坐在银山上得意大笑的场景。
“您一定是史上第一位绞尽脑汁赚银子的皇后娘娘。”
墨粉竖起大拇指,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心里对野种万俟御风很怨怼,若不是他败光了国库,自家娘娘何必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主仆闲聊,墨冰把窗户开了个小缝隙,留意周围的环境,她突然转过身,一脸严肃道,“奴婢看到世子爷了。”
“世子?夏明轩?”
万俟玉翎没处置永平侯府,和夏若雪有莫大关系,永平侯府中有己方的探子,经常回报消息,未发现永平侯和蛮族有来往。
袁焕之通敌叛国,摆了永平侯一道,现在最恨袁焕之的人便是夏家。
对于夏明轩这个表哥,在莫颜定亲后,接触的少之又少,理所当然地忘在脑后。
原本京都风评很好的夏明轩,现在声名狼藉,未娶正妻,有庶子,还是最低贱的婢生子,逛青楼争风吃醋,和另一位官家公子大打出手。
为包下美人花魁的初夜一掷千金,大吕氏中风卧病在床,夏若雪失踪,他这个为人子,为人兄长的人还在青楼*买醉。
“现在是午时,他怎么会出门?”
虽然很久没见便宜表哥,京都关于他的传闻一点没少,莫颜应该感谢他成为新一任的败家子纨绔子弟,而二哥莫轻雨被洗白。
青楼楚馆都在下午申时左右开门,迎客要等到酉时,夏明轩大中午的不休息,出来乱窜什么?
墨冰也觉得奇怪,虽然只是迅速一瞥,但是她认人有几分功力,绝不会认错。
夏明轩醉生梦死,身子被酒色掏空,不再是从前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岁月是把杀猪刀。”
莫颜很是感慨,几年前,表哥对她,或者应该说对前身,还是相当不错的,有新鲜的小玩意,都会派人送到府上。
如果不是娘吕氏和大吕氏之间有宿怨,或许她最终的归宿是嫁到永平侯府,成为世子夫人。
声名狼藉的人容易被忽略,莫颜掀开车帘,想看看夏明轩的背景,结果他身形一闪,进入到胡同里,很快不见踪迹。
“世子出门都不带小厮吗?”
墨粉眯了眯眼,主仆三人对视,莫颜让车夫把马车停靠在路边,耐心等待。
按照计划,莫颜要去京郊的庄子上,对医者班的学子们进行抽查临考,看看众人的努力程度,不过看夏明轩行踪诡异,她决定等一会儿,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朱雀南街后面的一条小巷子,无论阳光多么明媚,多么刺眼,巷子里都是阴暗的。
墙壁上长着绿色的苔藓,一家挨着一家的小院,这边租金和朱雀南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铺子内品种丰富,价钱合理,吸引的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们。
在胡同中间右转,有一家车马行,而距离车马行不远处,就是当年袁焕之杀害李月娥和赵桂花丫鬟的小院子。
刚才三人说话的片刻,夏明轩闪身进入到小巷子后,不见踪迹。
“您看,这不就是染发坊伙计所说的,新开的铺子吗。”
胡同里的铺子都带小院,客人要通过小院子进入其中,而此刻,染发铺子大门紧闭。
漆黑的铁门,两旁是桃符,上面挂着一盏红灯笼,并没有看到有客人上门。
“你是说这间铺子有猫腻?”
莫颜瞠目结舌,她作为法医,见多识广,在现代没少听说关于*方面的消息,却很不能理解那种行为。
什么蜡油,皮鞭,捆绑,在痛苦中寻求快乐和解脱,有意思吗?
“前些时候暗卫为找冯牡丹的下落,几乎把京城掘地三尺。”
墨冰小声地解释,新开的铺子,生面孔多,藏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所以暗卫们来铺子,被当成有变态需求的嫖客。
那个倒霉蛋暗卫,差点呕死。
本以为他头发够黑,就算染个发也没什么。
进去后,那人说了点让他不懂的话,他迷迷糊糊地就被带进门,被绑起来。
暗卫以为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当时心里一惊,可对方捆绑的手法很生疏,绳子也不够结实,所以他耐下性子,看看对方要干什么。
接着出现一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手握小皮鞭,不停地抽啊抽……
墨粉捂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还是个纯洁的姑娘家,没遇过这么变态的事。
话毕,主仆三人沉默,不约而同地强占车窗的位置,等待夏明轩从胡同内出门。
大约有一个半时辰以后,吱呀一声,漆黑的铁门打开,夏明轩背着手,从里面向外张望,见四处无人,放心下来。
他刚走到巷子口,迎来一辆马车,夏明轩撩开袍角,迈着大步上马车,随着马车,消失在大街上。
整个过程在一个呼吸间,莫颜摩挲下巴,越发觉得怪异。
“墨粉,你有没有察觉到异常?”
若论味道的敏感,莫颜不如墨粉,所以她想确定一下。
“有,那个驾车人是个蛮子,世子从胡同出来,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
墨粉所说的浓重,在空气里几乎让人无法察觉,莫颜只是有那么瞬间感觉到很恶心,所以才产生怀疑。
如果说,其中提供变态的服务,流血可能算不得大事,但是如此血腥气,应该没少流血。
赶车人很适时地出现,夏明轩没有犹豫地上车,特别是墨粉说赶车人是蛮族的,让她想不警惕都不行。
大越境内有不少蛮族人,做苦力,做车夫,但是在两国开战后,为怕引发百姓们的怒火而被群起攻之,蛮族人分外低调。
车夫的身材矮小,没有典型的蛮族特征,但常年喜好吃腥膻物,他们还带着点体味。
正常人闻不出来,而这次碰到鼻子比小狗还灵的墨粉。
蛮族人做车夫,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夏明轩名声差,永平侯府随时可能倒台,京都的大户人家没谁愿意和侯府结亲。
夏明轩表现出来这样,到底是不是故意为之?
“我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谣言害人,却也能提供不少便利,莫颜自己就是演员,她没准真被夏明轩这个奥斯卡骗了。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永平侯,大吕氏和夏若雪身上,夏明轩早已成为弃子,被丢在一边置之不理。
“有了!”
莫颜双手击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冯牡丹来大吴后,和夏若雪很谈得来,还曾去永平侯府做客。
宫宴后,夏若雪逃脱,谁也不会把夏明轩和冯牡丹联系到一起。
“您是说,夏明轩帮助冯牡丹找到躲藏的地方?”
墨冰茅塞顿开,暗卫们暗地里查找,自认为布下大网,却疏忽掉,青楼是藏人的最好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