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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贰壹◇备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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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气腾腾的火锅配上梁书因不间断的笑话,一顿饭吃得闵庭柯笑时多,吃时少。闵素筠在一旁只顾着为他和儿子夹菜,一脸的心满意足。

    吃过饭,闵素筠吩咐下人在后院亭子里摆了厚垫子,三人去那边说话喝茶。梁书因就找机会小声问,“妈,昨晚请得是哪里来的客商这么有面子?竟然连你也叫过去了?”

    “书页说是重庆那边过来的,因带了女眷,你父亲让我过去陪客。”说到这里,闵素筠一脸的不高兴,“我去了才知道,哪里是正房夫人,不过是在外面包养的一个戏子罢了。你父亲也不打听清楚就叫我过去给她做面子,气得我一顿饭没怎么下咽。”

    “哈哈!”梁书因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妈,我实话跟你说,这件事儿就算爸爸事先知道,他也只会装作不知道的。商界就是如此,大家都要装聋作哑,一切就只为了利益。”

    “就你懂的多,真那么厉害,怎么还出了错,要你大哥去帮忙补救?”闵素筠伸出手指戳了戳儿子的额头,“你呀,以后还是仔细些吧,不然这屁股只怕要废了。”

    说起这个,梁书因就一脸气愤,“我又不是成心的!大哥也是,既然发现出了错,悄悄过来告诉我改过就是了,他非要拿到爸爸那里邀功,害得我屁股开了花。为这事儿,我一辈子都恨他,哼!他结婚时也别指望我参加婚礼。”

    “又说浑话了,被你父亲听到,又是一顿教训。”闵素筠望着儿子的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闵庭柯放下茶杯,好奇地问道,“怎么,书页要成亲了吗?”

    “哎哟,九舅舅还不知道。”梁书因得意地挑了挑眉,抢着道,“我大哥年前已经订了亲,明年开春就要结婚了。”

    闵素筠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说,“书页订亲时你舅舅人在国外,他不知道有什么奇怪?”切下一块苹果递给闵庭柯,继续道,“女方家是天津人,和你姐夫是生意上的伙伴。之前来上海时,由书页招待着吃了两顿饭,也不知怎么就看中了书页的为人。那姑娘我也见过,长得十分标致,白净可人。你姐夫跟我提了一嘴,我偷偷问了书页,他也愿意,就和你姐夫做主把亲事定了下来,只等他们年纪大些再成亲。”又切了苹果递给儿子,梁书因张大了嘴等着喂,闵素筠只好笑着将苹果块塞进他的嘴里,“正好你回来,无论如何要参加完书页的婚礼再走。”

    走?

    走去哪里?

    闵庭柯一愣,只见闵素筠低垂着头,眉宇之间全是伤感。他顿时反应过来,姐姐定是以为他还要去国外,所以舍不得。

    他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梁书因已在一旁嚼着苹果说,“我看大哥也未必真是瞧中了未来嫂子,只是看中了人家的家世,觉得对自己的未来有所臂助,这才同意的。”

    闵素筠把水果刀往桌子上一放,寒着脸教训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家难道是那寒门小户,非要仰仗岳家出力支援吗?谁会给他这样的委屈受?这种话你今天说过也就算了,以后再提,我立刻告诉你父亲,看他放不放过你。”

    吓得梁书因急忙认错,“妈,您别生气,是我错了。我也是随口开句玩笑而已,您还当真了。”

    “玩笑不是这样开的。”闵素筠脸色不虞,“你们又不是什么商品货物,怎么能用一辈子的幸福去换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放心,你和你哥的婚事我都是极开放的,只要你们喜欢,哪怕门第不高,我也不管。”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有似无地看了闵庭柯几眼。

    倒像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闵庭柯冲她微微一笑,没有搭腔。

    梁书因却扯着脖子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又扯到了我身上?等我结婚还不知哪辈子呢。你们再逼我,我就横了心出家做和尚去。”

    “真的?”闵素筠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什么时候走?我好提前帮你收拾东西让家里的车送你去。不知道二少爷想去哪家古刹坐化出家?你出了门,家里也能松快点儿,我和你父亲也少操些心,睡觉只怕都会笑醒,每天要念几百声阿弥陀佛。”

    梁书因知道母亲是在故意挤兑他,贱兮兮的往她身边凑了凑,耍赖道,“我这样六根不净的糊涂东西,也只有妈能包容忍耐我了,放到外面,过不了一天就活该被人打死。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我看还是赖在梁家祸害您吧!”

    气得闵素筠直翻白眼,又往他嘴里塞了几块苹果,“快!快堵住这张好嘴!”

    小丫鬟快步跑出来,“夫人,有找您的电话。”

    闵素筠一愣,“说了是谁没有?不是老爷吧?”

    “不是。”小丫鬟茫然地摇了摇头,“我认得老爷的声音,这人是个女的,我从前没听过。”

    闵素筠站起身,和闵庭柯说道,“让书因陪你,我去接个电话。”

    闵庭柯嗯了一声。梁书因等母亲走了,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屁股挨到闵庭柯的跟前儿,做贼似的小声问,“九舅舅,你的亲事谈得怎么样了?”

    闵庭柯一怔,费解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亲事?”

    梁书因叹了口气,干脆揽过他的肩膀大咧咧地说道,“和我你还撑什么?我偷偷听我爸和我妈闲聊时提起的,说是城里沈家的长女到了年纪,正在适龄人选中挑,三舅和我爸都把希望放在了你身上。你是怎么想的?”

    虽说年纪相仿,到底隔着辈分,被外甥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来,闵庭柯多少还是有些尴尬,“这是大人们的事儿,你还是好好养伤,别关心这些了。”

    梁书因不满地撇了撇嘴,“没意思了哈。我不是关心这件事儿,我是关心你。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我连听都懒得听,谁让我和你最亲呢?虽说名义上是我舅舅,但在我的心里一直把你当哥哥,甚至比我大哥都要亲呢。”他长长地透了口气,“你要是听我的,就趁早回绝了这件事儿,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这个沈家不是好相处的人家,你要是娶了他们家的姑娘,还不羊入虎口,被人一口吞下肚子里去,骨头都不吐一根。”

    闵庭柯看他夸大其词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真这么可怕?”

    “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沈家小姐的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二哥就在咱们上海,几家能叫上名的夜总会全是他的产业,有人说他是当下黑道的一把手,周边的小帮小派见了都要叫声大哥的风云人物。还有她大哥,对外说也在忙家业,实际上是在南京那头做官,听说非常了不得,马上就是这个了。”梁书因说着,伸出一只大拇哥,一脸羡慕地说道,“如果只是黑道小姐选夫婿,只怕像模像样点的家族连问都不会问。但有她大哥那头的关系,这就成了多少人眼中的好姻缘,脑袋削了个尖儿似的往前冲。听说孙家的二少爷孙玉麟也去相了个亲,结果沈小姐没看上,把他气了个好歹,对外一直造谣说沈小姐丑若无盐,谁要是娶了非倒大霉不可。”

    闵庭柯皱了皱眉,“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这种事情要想打听,总能知道的。”梁书因说完,得意洋洋地挤着眼睛道,“我心里想,如果沈小姐不似孙玉麟所说,是个貌美如花的娇小姐,听了这样的流言,沈家总该出面制止一番才是,没想到沈家一点儿动静没有,这下街头巷尾就明白了风向,都觉得孙玉麟所言不虚,沈家不出面澄清,是因为传言不虚。”

    闵庭柯苦笑了两声,摇摇头没说话。

    “九舅舅,我了解你的性格,就怕你心一软,答应了这件事儿,断送了自己的幸福。”梁书因盯着他直言道,“六舅那边的事情我也多少听说了些,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儿,既然三舅和我妈都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这边住几天还是回英国去。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走,还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闲了和你做个伴,聊天解闷多好呀?”梁书因越说越高兴,好像明天就能出行似的。

    闵庭柯彻底无语,“你说了一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也不全是,虽然有个小小的私心,但我也是为了你好。”梁书因委屈地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已经下定决心娶沈小姐了吧?”

    闵庭柯急忙摇头否定,“那倒没有。”

    “这就对了,不然也就没我小叔什么事儿了。”梁书因说完,又从果篮里取出一个苹果削起皮来。

    小叔?

    闵庭柯想了半晌才记起梁启维那个腼腆害羞的青年。

    又干他什么事儿?

    梁书因见他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出言解释道,“现在日子不好过,人人都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可这能乘凉的大树哪里找呢?沈家就有现成的一棵,谁不想占个好地方呢?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了家指望不上,只能寄希望在沈小姐身上。虽说沈老爷膝下有两个女儿,可小女儿却是庶出,怎么能和嫡出的大小姐相提并论?明眼人都知道,要想和沈家搭上亲借点儿光,也只有沈小姐这条路可以走了。何况沈二小姐年纪还小,等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沈家还指不定什么样呢?”说到这里,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看着闵庭柯道,“所以……我爸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寄托希望在你身上,另一方面又怕你犯浑不同意,所以选个了备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筐子里是我爸的治家名言,这叫有备无患。”

    闵庭柯这才哭笑不得地反应过来,“这么说来,你小叔到上海也是为了……”

    “没错。”梁书因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是为了给沈小姐选的。不过我看他没戏,估计连沈小姐的面都见不着就被刷下来了。这不,我爸为了锻炼他,天天带着他外出应酬呢,昨儿还安排裁缝铺的人过来为他量尺寸定衣裳,我爸说这叫人靠衣裳马靠鞍,一看长相二看穿。我却觉得他穿龙袍也不像太子,大概要枉费我爸的一番苦心了。”

    原本还没怎样,听了梁书因一番解释之后,闵庭柯再想到梁书因,就觉得非常别扭。

    梁书因削完了苹果,递给闵庭柯吃。闵庭柯这会儿哪有胃口?梁书因就开解他,“你也犯不着闹心,反正你是不愿意的,沈小姐和谁相亲与你有什么关系?人家总不能不嫁人吧?”

    闵庭柯一想也对,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梁书因咧开嘴笑道,“幸好我年纪不够,否则我爸非把我推到前线去。要是成了还好,要是不成,我还不成了全上海滩的笑柄?到时候只有跳黄浦江一条出路了。”

    正说到这里,去接电话的闵素筠走了回来,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皱着眉头问,“又和你舅舅胡说什么呢?黄浦江黄浦江,平日也没见你多喜欢黄浦江?现在倒三句话离不开它了。”

    梁书因道,“这叫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我是因为想念舅舅才说的。”

    “胡说八道。”闵素筠瞪了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吗?这诗是说长江的,和黄浦江有什么关系?”

    梁书因谄媚地奉承道,“我老妈果然博古通今学识渊博,连这种诗都知道,的确比一般的女子强上千百倍。不过黄浦江最终也是要汇聚到长江里的,所以我这么说也不算错。”

    称赞得闵素筠笑容满面,“别的不会,就知道贫嘴贫舌。”又不放心地看着闵庭柯询问,“他到底说了什么?”

    梁书因急忙冲闵庭柯挤了挤眼睛。

    闵庭柯怎么好再提沈家的事情?只好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什么,书因问我会不会游泳,我说不会。对了,是谁来的电话?”急忙找借口换了个话题。

    梁书因默默为闵庭柯竖起一根大拇指。

    闵庭柯警告地瞪了瞪眼睛。

    闵素筠只顾着倒茶,没见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听他这样问,顺嘴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一个牌友邀请我去打麻将,我说这两天家里有事儿抽不开身。”

    一直说到下午,闵庭柯才告辞离开。

    闵素筠有些不舍,挽留道,“好容易来一回,吃过晚饭再走吧,正好你姐夫他们也回来,人多热闹些。”

    闵庭柯此刻就是不想见到梁晋良和梁启维,听她这样说,更是坚决要走。一旁的梁书因猜到了原由,扶着母亲笑道,“九舅舅要走你就让他走,又不是见不到了,强留什么?”又对闵庭柯道,“九舅舅,我屁股上有伤,就不远送你了。等你有空记得再来看我。”

    闵庭柯答应了,坐上福生的车回了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