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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豸郡·凤凰山
晏流这一觉睡的很沉,到第二天起来已经是太阳高照的上午了。他慢慢倚着床坐了起来,只觉得喉咙干渴地厉害。
双眼四周打量了打量,屋子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若是屏住呼吸静下心来听,依稀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师兄弟清晨练功的呼喊声,以及被凤凰山上遍山小虫养的几乎飞不起来的胖麻雀的鸣叫。
晏流深深吸了一口气,窗外探入的青草气味混着泥土的潮湿气息缓缓进入鼻腔,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微微僵硬的身体,忽然听见地面上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晏流低下头看去,却是那本《妖王录》掉到了地上。他俯下身,把书捡了起来,想了想,又把它塞到了枕头下面。
做完这些之后,他走到窗户前贪婪地吸了一口弥漫着花草芬芳的空气,当望到那高大的褐色树木时,他微微愣了愣神。这棵树让他想起了昨晚上做到的梦。
那个微微有些诡异,真实到让他感觉甚至不是梦的梦,像是一颗种子埋进了他的心底。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梦。
那个梦——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时期。
在晏流更小一点的时候,梦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
他常常梦到一些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地方,一片自己从来都没有去过的森林,一座跟凤凰山截然不同的高山,一座城池,千万匹马,人声鼎沸。
一开始的时候他常常会被一些噩梦惊醒,因此在那时候,梦对于他来说是一件让他极为苦恼的东西。
当他把这件事告诉衍和尚时,后者一开始也只是笑笑说人在幼生时期灵性最强,梦境往往是和自然的交流,让他无须在意。到后来当他再去找他的时候,后者却往往总是沉默。
可好在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那些梦也仿佛被生生抽离一般渐渐消失在了他的夜晚里。
直到昨天晚上,那种消失已久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像是某种沉睡在自己体内的东西一下子又苏醒了。
想到这,晏流身体忽的一顿,他在那里僵了片刻,转过身去,目光投向刚才藏书的地方。
那块套着竹片的枕头,静默在上午的阳光里,似乎散发着与以往不同的气息。
晏流咽了口口水,缓缓走过去,他俯下身去,刚要细闻,却觉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他这时才察觉身上正隐隐也有股相同的臭味,但却有不知道这味道从何而来,他正想因为自己的多虑而发笑,肚子却突然叫了起来。
“吃饭大过天。”晏流揉了揉肚子,心想书上这话说的果真没错。
前往饭堂的路两边都栽种着高高大大的香樟树,厚大的树叶重叠在一起,树枝却生长的七零八落,但缘由树叶极其茂盛,倒让人不觉难看,反而体现出一种丰硕之态。
晏流一路走到饭堂,偌大的房间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了,大小一致的木头桌子按顺序一个接一个地整齐排列在屋内,桌面都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晏流撇了撇嘴,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果然黑色的大铁锅里还静静地躺着两个白面馒头,旁边放着一碗已经搁凉了的稀饭。
晏流知道这是大师兄特意给自己留的,于是走过去抓起馒头便啃了起来,左手时不时端起稀饭喝上两口。
吃完一个馒头,他感觉略微有些饱了,随即右手又伸向另一个馒头。刚咬了两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响亮的脆响。受惊之余,馒头一下子卡进了喉咙,晏流抱着脖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脸憋得通红。
好不容易连吞带吐地把卡在喉咙里的馒头清理干净,晏流似乎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半分钟前那种“难道今天小爷要死在这了”的念头还挥之未去。
他皱着眉头转过头去寻找令自己差点噎死的罪魁祸首。
目光在四周打量了打量,却是什么人也没有,再往下一看,他看见地上散落着一地瓷碗的碎片。
晏流几口喝尽了稀饭,一口把剩下的小半块馒头塞进嘴里,而后朝着那堆碎片走去。
“咦?这碗怎么掉下来的?”他使劲咀嚼了几下,咽下嘴里的馒头,疑惑地看向地上的碎片,又抬头望了望桌上摆的很靠后的一排瓷碗,“难不成是老鼠?啧......我得先把这碎片清理了,不然师兄们来定然会以为是我干的。”
想到这,他赶忙拿过倚在一旁橱柜上的扫帚几下把碎片扫进了簸箕里。然后便提着扫帚和簸箕往橱柜后面走去,那后面有一个门,直通饭堂后面的小路,顺着那条小路走一直能通到仅离寺院外一墙之隔的一块地方。
晏流走到一堆草垛前,把簸箕里的碎片倒到草垛旁的小坑里,用草掩埋了一下,这才舒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晏流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愣在了当场。循着目光望去,草垛旁似乎有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动来动去。
从小听闻师兄们教诲凤凰山上妖怪出没,不过只要不出寺庙就没问题,因为一般的妖怪见到佛堂一类的地方都会兀自远离。可面前这个...…怎么看都不是个人啊,难不成...…真的是妖怪!
晏流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几分钟前那个念头又浮现在了脑海里,不会吧...…我今年才十一岁,连这凤凰山都还没怎么下过,还想着长大后见见寺外大好河山,游个大江南北,不会今天就这么交代在这了吧...…
想到这,晏流脚下微微发力,准备随时开跑,可腿仿佛在热汤里泡过一样,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正在这时,那毛茸茸的白色身影忽然不动了,晏流一口气差点憋死在胸口,正欲开溜,却见那毛茸茸的东西抬起了头,尖尖的两只耳朵抖了抖,微微一顿,转过了头来。
看见那两颗黑糯米也般圆圆的眼珠,晏流急中生智,倒在地上装起死来。
这招本是姚木以前用过的,话说那次姚木本是接了师命,从寺中出去,下山到最近的一个镇上采办货食,结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头黑瞎子,当时就想起前辈说过的话,野外遇到野熊就趴地上装死,这样熊就不会动你了。于是他赶忙往那地上一趟装起死来,结果还真躲过一劫,回寺院后就开始和师兄弟们绘声绘色地胡诌起来。
不过这件事倒是给年纪不大,却从未出过寺院的晏流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时便一下子从他脑子里闪现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在意“遇到‘熊’就躺地上装死”这种细节,而是只记住了后半句话。
憋得快要岔气了,晏流才忍不住微微眯起个眼睛看看外面的情况,却发现先前那个白色事物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猛地吸了一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
“可吓死我了!还好我比较机智,刚才那就是传说中的妖怪了吧。别说还挺可爱的…...”
晏流回想起了之前自己闭上眼前的那一幕,那只“妖怪”想起来面目倒也不是师兄们传的狰狞。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土,正想转身往回走,可是少年心中对未知的探索欲却仿佛一条条藤蔓那样从心底悄悄探出了尖来。
他本就见得少,再加上之前那“妖怪”的外貌在晏流心中也没留下多少可怖的印象,终于还是没能抵抗住好奇心的诱惑,咽了口口水,探着脚尖往草垛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到了草垛面前,晏流目光搜寻了一下,却见那白色“妖怪”之前躺着的地方颜色明显比周围的草要更深一点。晏流疑惑地又走了几步,这不走还好,一走又是吓了一跳。
因为那“妖怪”并未走远,竟是藏在了草垛的另一边!
晏流只觉气血上涌,正欲发足狂奔,心里想着以后打死也不因为好奇而往危险地方乱走了。可他的目光一顿,却是停留在了那白色“妖怪”身上,双眼中惊恐之色渐渐褪去。
“咦?它受伤了吗?”
却是看见那白色“妖怪”的背部左侧有一道深红的半长伤口,周遭的白色毛发此时也是被从那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
晏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目光端详了那“妖怪”半天,手指慢慢地伸了出去戳了戳它的身体,随即仿佛触电般地伸了回来。
“呀,果然是妖怪!竟然用法术刺中了我的手指。”
晏流另一只手抱着伸回来的手指,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却不知那只是寻常野兽毛皮发出的静电,倒反以为是什么妖怪的奇怪法术。
晏流不禁有些迟疑了,若是自己的师兄们还有师父知道自己抱了一个妖怪回去...…他又低头看了看那“妖怪”,双眼正紧紧闭着,嘴巴微微半张,露出里面细密的一小撮尖牙,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想了想,晏流一咬牙,弯下身抱起了那个“妖怪”。
“师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虽然是个妖怪,但怎么说也都是条生命,想必师父并不会怪罪于我的。”晏流感受着手掌内传来的温热想着。
“妖怪”软软的躯体抱起来也不算十分吃力,它的尾巴却是十分地大,仿佛一只蓬松的莲藕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着。一股淡淡的野草清香混着血腥气进入到他的鼻腔之中,见它伤的似乎极重,他当下也再不迟疑,抱着它就往回处赶。
一路小跑回大师兄的住所,阳光渐渐突破云层照射下来,少年的汗水在空中轻轻盘旋,坠落到地面,摔成晶莹的粉末。空气中的微风在少年愈来愈快的双脚中来回涌动穿梭。一起一伏的胸膛隔着一层灰袍微微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淡淡暖意。
以及这里的高阳万里,小路独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