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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里原本和谐的气氛被妇女的质问弄得紧张起来。由于当时程繁的紧张情况,他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过问独木舟的事情。于是便也忘记了,自己的独木舟还停在海边。经由妇女的一声提醒,程繁才恍然想起,他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妇女的出现使得程繁终于见得那个幕后指使老杉的人,只不过这人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农妇?那农妇眼角的皱纹很清晰,就像是一重重的渔网,程繁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多。
从入世到现在不久,虽然经历的事情不多,但是事关生死,使得他不得不谨慎。自己的每一步都是险招,必须时刻准备应对。他看着那个牵着小女孩缓缓走进屋里的普通妇女,这个妇人,她究竟什么身份?
程繁紧紧盯着妇女,妇女也细细观察着这个脸色微黑的青年人,来路不明的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如果是海港的劳役,把他送回去也就罢了,可是他背后的琴却告诉她,他并不是劳役,那么,他是谁?难道真是从南方远渡而来?
两人互相对视着,互相疑惑着对方的身份,老杉看着仿佛对峙着的二人,憔悴的脸变得越发憔悴,佝偻的背像是一只海虾,显得极为疲惫。小女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大哥哥,丝毫没有感觉到木屋里弥漫的淡淡硝烟味道,她微笑问道:“大哥哥,你能陪我玩吗?”
小女孩的话语打破了寂静和尴尬的气氛,程繁自嘲一笑,看来,老师教给他的,他还不能熟练运用,甚至还有些生疏,竟然在一个妇女身上栽了跟头。
他笑着说道:“大嫂,独木舟当然是我乘船的东西,那么,我独木舟在哪里?”
妇女松开了牵着的手,坐在椅子上,说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睡了多久?”
程繁说道:“事有轻重缓急,既然我能活着,那睡了多久只不过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独木舟在哪里?”
妇女在桌上拿了一个粗陋的杯子,倒上了一杯苦茶,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睡了三天,两天前下了雨,你的船被刮走了。”
程繁看了一眼老杉,老杉微微点头。
独木舟确实是消失了,那我该怎么办?程繁有些无措。
妇女看着程繁茫然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我们没有安顿好你的船,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你严重缺水,浑身没有半点知觉,要不是还在喘气,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知道吗?”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将你稳定下来,就是要问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你也在疑惑我的身份,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很贫苦的老百姓。”
“那以前呢?”程繁的心情很低落,只得顺口问道。
妇女深深看了一眼老杉,再将站在一旁的女儿抱在腿上,微笑说道:“如果我告诉了你,那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你平白无故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我们怀疑你的身份很正常。”
程繁空洞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妇人,哽咽说道:“反正我回不去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既然你们救了我,我应该如实的告诉你们,你的身份我虽然好奇,但也不是必须得知道。”
“我知道你有些为难,所以你就不必告诉我了。我其实是在海南港口南边的岛上出来的。我和我的老师在岛上住了二十多年,前几天他叫我出来的。”
妇女再次细细看着程繁,语气有些怪异说道:“鹤翁岛?吴国不允许有人踏足,你和你师父是怎么上去的?”
......
“我还会回来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
......
看来,是不可能了。程繁回想着临别时与老人的对话,脑海里都是老人高大的身影,他永远无法忘记彼此二十五年的感情。
妇女见程繁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问题,摇了摇头,既然他没有问自己的身份,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刨根问底。所以她便不再问。
对于她来说,最好的生活就是在这个贫瘠的地方有着温暖。看这个程繁的情况,应该还没有稳定下来。
“你先休息,过几天你就走吧,不然那些吴国人会把你抓去当劳役的。”她怜惜的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无精打采的青年人,然后关心的朝老杉笑一笑,说道:“我们出去吧。”
门外,小女孩扎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娘亲,大哥哥那时候快不行了,你怎么把他救活的?”
妇女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小蔓,娘亲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来,我们边走边说。”
听到娘亲要讲故事,小女孩脸上路出灿烂的笑容,她亲昵的牵住妇女的手,开心说道:“好啊,我喜欢娘亲讲故事。”
妇女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向海边,看了看广阔的大海,说道:“十二年前,北方的陈国势力强大,陈国那位年轻的皇帝更是野心勃勃,企图吞并掉在他东方的雪国,那时候的雪国十分孱弱,陈国的骑兵十分悍勇,战争初期,雪国借助地利与陈国在珽河边纠缠了很久,战争很残酷,双方在珽河你争我夺,都不肯退步,但是谁也没有占着便宜,一会你打过来一会我打过去,死的人渐渐多了,那边的百姓由于战争的苦难纷纷南下逃亡,所以耕地也就荒废了,房屋也破损了,那片土地由于常年没人生存居住,就成了现在的东荒。战争持续了三年,长期拉锯的战争使本就弱小的雪国渐渐不敌,加上那一年天气很暖和,地面长期存在的冰雪融化了。雪国真正的到了生死关头,雪国皇帝为了雪武帝打下的基业,决定迁都北上,远遁雪原,同时派出使团进行谈判和亲。”
“陈国的皇帝早就听闻雪国皇帝的三公主相貌平平,但学问极高,谋略更是深不可测。提出的要求便是要雪帝将三公主嫁给他。雪帝当然知道陈国皇帝的用心,群臣更是激烈反对,坚决不肯将雪国三公主嫁给陈帝。可是为了江山,为了受苦受难的人们,他还是决定妥协。亲人的割舍自然令人难受,而迁都更是无法阻止。三公主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要嫁的。迁都之后,陈国派出了迎亲队伍,那只队伍的规模很小,只有四个抬轿的人和一个鼓手,陈国这是摆明了是要羞辱雪国,雪帝和大臣们虽然愤怒,可他们却不得不咽下去。”
小女孩看着脸色有些差的娘亲,问道:“娘亲,你不舒服吗?要不以后再讲给我听吧,我们总是在一起,有很多时间的。”
妇女笑着说道:“哪里,我没有问题,继续讲给你听。”
“三公主的名字叫林可依,这是个很美好的名字。原本她的生活也应当很美好才对,可是也得面对事实。三公主林可依一路上不吃不喝精神恍惚,身体日渐消沉,去往陈国的路程还有很长的一段,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她还没有到陈国就会死去。”
“有一天夜里,林可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在轿子里哭了起来。轿子的遮布忽然被掀了起来,是其中一个抬轿子的人,那人的背有些驼,甚至有些佝偻,脸也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很多天累出来的,他担心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些干粮,你先吃,我去给你拿水。”林可依看着轿子里那半块饼子,饼子有些烧糊的痕迹,她的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温暖,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她对着饼子恨恨地咬了一口,眼泪流在饼子上,她也浑不在意,竟然生生吃了。抬轿那人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竹筒水,看着公主肯吃东西,十分高兴,乐呵呵对公主说道:“你肯吃东西就好,以后要是你饿了,我天天给你送吃的。我叫佟山。”林可依拿起竹筒喝了一口水,发现这是茶,茶是苦茶,林可依一直生活在皇宫,从来没有喝过如此粗劣的茶,她险些将苦茶吐在轿子里。不过她觉得这是佟山的一番心意,所以也就像吃那半块饼子一样将苦茶喝了下去。”
“佟山没有称呼林可依为公主,还告诉林可依自己的名字,显得极为老实,却很实在。林可依并没有对他起疑心,反而感觉有些亲切。往后在路途上的夜里,佟山都会为林可依送上半块饼子和一竹筒苦茶。林可依对佟山愈发信任,开始喜欢这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心中也开始盘算着逃走的计划。过了一些时日,队伍走到了东荒。有一天夜里,鼓手和其他三个抬轿的人熟睡着发出阵阵鼾声,佟山依然拿着半块饼和一竹筒苦茶送进轿子里,他还没有开口,林可依抢先说道:“佟山,你喜不喜欢我?”这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竟然无措了,过了半响,他才点了点头。林可依莞尔,计划成功的机会更大了,她继续说道:“我要跑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佟山有些犹豫不决,逃跑的下场就是五马分尸。林可依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她忽然起身,在这个老实人微微憔悴的脸上亲了一口。佟山很震惊,片刻后,眼里满是坚定。他静静看着公主,再老实他也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毫无牵挂,那就必须得亡命天涯了。”
“那天夜里,佟山带着自己剩下的所有饼子和雪国的三公主逃走了。陈国皇帝得知消息后大怒,下令追杀。而雪国皇帝则是无奈的苦笑,其实雪国迁都根基未稳,为了拖延陈国进军的时间,只得将自己的女儿推了出去当做牺牲品,谁知自己的女儿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还装可怜在短时间内拉拢到了人逃走了。陈国暂时无法进军踏入冰川进入雪国疆域,可是雪帝依然不能接自家公主回来,皇妃逃跑这等奇耻大辱,谁都不能保证陈国会不会不顾后果的复仇。”
“逃跑的路途自然很艰苦,林可依和佟山穿过东荒过了珽河,踏入西荒,西荒的坏境比东荒还要不堪,漫无边际的沙漠和不时就会发生的沙尘暴,佟山与林可依他们还要承受昼夜的炎热和寒冷,佟山把水都交给林可依,自己的脸色越来越蜡黄,越来与憔悴。就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老人,那个老人很老,像有一百多岁,他站在风沙中,有些瘦小,他后面背着一个药箱,将佟山的情况稳定下来,还交给林可依一本医书,说道:“他严重休克和脱水,这上面有治疗他的方法,也有一些简单的医术,你拿去吧。””
“林可依有些疑惑,老人解释道:“休克就是非常虚弱,脱水就是严重缺水。”林可依将自己和佟山的遭遇告知了老人,老人便将他们带到了襄国。陈国不断膨胀的野心,终于引起了襄国的愤怒,襄国开始对陈国施压,陈国势力不敌襄国,只得退后一步。林可依自知襄国虽然强大,可是依然有陈国的渗透,唯一可以生存下去的地方就是远离陈国和雪国的吴国。至于回到雪国做三公主,林可依知道不可能了。于是佟山和林可依在老人告知的地方生活下去,做了平平淡淡的农民,生儿育女.......”
妇女说完整个故事,眼眶逐渐湿润,仿佛也经历亲人离别,彼此相依为命,漫无边际的逃亡生活。
小女孩笑着说道:“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他们还是幸福的在一起了。”
妇女欣慰一笑,遥望着大海,有家人的陪伴,是最快乐的事,希望能一直快乐下去。
小女孩看着娘亲温婉的笑容,忍不住说道:“那位老爷爷说的休克和脱水,和大哥哥说的老师和加多宝一样很奇怪呢。”
妇女身体微微颤抖,看向不远处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