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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确是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爆发,可是风雨之后,总会有那么一缕阳光会穿破厚重的云层降临贫瘠的大地。那是上天的抚慰,也是新的开始。
在经过那段死亡即将降临的时间后,阿城逐渐想明白,自己必须时刻准备着,准备着躲避明枪暗箭,准备着生与死之间的抉择。
麻痹的神经和短暂压制的疾苦开始与强大的信念相互争夺厮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走向海滩不远处的那间木屋,寻求帮助。
木屋十分简陋和窄小,屋旁几根竹竿构成一个可供晾晒衣物的架子,而架子上正在烈日下快速滴水的衣服,向阿城传递着信息,那里一定有人居住,他心态稍安,忍住脑里的一阵阵加重的剧痛和晕眩,缓缓向木屋走去。在身体的争夺明显是苦痛占据了上风,于是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仿佛脚上灌进了千斤重的铅,令人寸步难行。
那一水囊水所带来的效果,终于消耗完毕,阿城也终于倒在了滴水的衣物下,一滴滴水珠滴在他的脸上,然后流淌在地下,最终消失在微微湿润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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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妇女提着一个粗布包裹走在树林里,她粗陋的衣服上补着许多布条,未老的容颜上也布着诸多皱纹,眼角的沟壑极为明显,她显然是贫苦的百姓,在妇女的结了粗茧的手里,还牵着一只小手,那只小手显得很稚嫩,于是便很光滑,小手的主人是一个小女孩,女孩笑着牵着妇女的手,脚上的布鞋不停地踢弄着路面的沙石,欢快说道:“娘亲,这布料是为爹爹买的吗?”
妇女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眼里满是慈爱,如沟壑般的皱纹也随之舒展开来,她柔声说道:“是啊,你爹爹被抽发当劳役,一天到晚被太阳晒着,又累又苦的,我们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小女孩的眼睛很明亮,就像是海底的宝石,想象着那个在港口奔波的劳累的身影,每天夜里归来的一身灰尘和酸痛,明亮的眼睛竟然流出泪来,先前的欢快无声而去,她痛苦说道:“娘亲,爹爹捕鱼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干那种活?”
妇女说道:“如果你爹爹不去,那他们会杀了我们,那你说他会不会去?”
女孩坚定说道:“我明白了。等爹爹做完了活,我就去帮他捕鱼,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累了。”
妇女看着自己宝贝的女儿,玩笑说道:“小蔓啊,你要去帮你爹爹捕鱼,那么我们就全都饿死了。”
在交谈之中两人便走了一些路程,妇女看着海边那间简陋茅屋,那里有她和丈夫一起辛苦与欢乐的生活,她又看向了大海,如果能每天在暮光下在坐在海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驾着船安安全全的归来,那该有多幸福。
就在妇女感慨着那遥遥无期的美好生活时,一个窄小的独木舟出现在了海滩上,独木舟很小,但是很显眼。
妇女的眉头蹙起,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仿佛塌陷,眼里的警惕与不安瞬间蔓延到身体,她伸出布满粗茧的手拦住无拘无束的女孩,凝重地对女孩说道:“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前面看看,等我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如果我叫你跑,你就一直跑,知道吗?”
小女孩茫然地点了点头。
妇女将手上的包裹递给小蔓,从树林里找出一根木棍,用眼神再三嘱咐女儿听话不要跟来,便谨慎地走向木屋。晾衣架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一个青年人光着手臂,背后背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东西,他趴在衣架下面,水珠滴在他微黑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妇女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青年人,将他背后的包裹着的东西解开,发现并不是什么锋利的刀剑,而是一个精致的琴,妇女确认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人没有了知觉后,稍微松了一口气,便摇了摇头,继续小心翼翼地摸向木屋。
发现木屋的门锁依然完好如初,周围也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妇女心中的弦却越绷越紧。
这仿佛一场战争,紧张而激烈。
妇女绕到屋后,透过模糊的窗户,发现里面没有任何翻动过和破坏过的迹象。她再次绕回屋前,一只手依然拿着木棒,另一只手拿出钥匙将所打开,她慢慢推开门,脸上的表情严峻到了极点。
相比于蛮横不讲道理的吴国士兵,用简单粗暴的手段直接威胁将自己的丈夫抓走,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箭难防的境况更加令人措不及防。
海南的天气本就极其炎热,流出的汗水很快便会被蒸发,而此时,妇女脸上的汗水却出乎寻常的冷,汗水顺着脸庞滑落到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海风依然吹拂着不远处的森林,也吹动了晾晒着的衣物,水滴顿时改变了方向,落在了地面,一样没有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只有风拂动树叶发出的“哗哗”声响。
女孩童小蔓独自站在森林的边缘,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不知是在疑惑自己的娘亲临走时不知所以的那番话,还是在疑惑那个最爱自己的妇女还没有招呼自己回家。
妇女在木屋里转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危险的迹象,心中不免疑惑。
看屋外那个青年人的样子,应该是在海港的劳役,那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门外?屋里的一切都很正常,那么最有问题便是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人。
妇女决定将他安置下来,有问题等到他能够回答再说。妇女走出门,将远处的女儿叫回来。小女孩等了许久,得到了母亲的叫唤,一路跑回了家门,发现了屋外的那个人,女孩看向自己的娘亲,问道:“娘亲,他是谁啊?”
妇女扔下了手上的木棍,说道:“等下再说,救人要紧,先将他抬进家里。至于那个独木舟,先别管了。”
......
阿城睁开眼,陌生的环境令他立刻警惕起来,然而这个入世之人第一次的警惕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一个中年人端着茶走进来,瘦弱的身体有些佝偻,脸上充满了憔悴,他看向苏醒过来的青年人,和善说道:“小兄弟,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有?”
阿城发现自己在床上,身体也没有多大问题,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他此时才意识到是面前这个中年人救了自己,看着面前的中年人憔悴的面容,想到这位大叔为了照顾自己应该花了很多心思,心里满是感激,警惕也随之烟消云散。
中年人将茶端到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脸上的肌肉抽出了几下,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繁,大叔你可以叫我阿城。”中年人的痛苦表情令程繁十分过意不去,他想要起身,解释道:“我的名字是程繁,而我的老师总是叫我阿城。”
中年人摆了摆手,说道:“阿城啊,你先休息,刚醒来不久,还需要休养。”
程繁知道中年人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于是便也不再客气,问道:“大叔,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啊。”中年人将起身端起茶,递给程繁,说道:“还有啊,阿城,不用叫我大叔了,我叫童杉,你叫我老杉就好了。”
中年人的随意让程繁莫名生出一种亲切感,于是便也不在拘谨,他接过茶杯,将茶水抿了一小口,一股粗糙的苦意随之而来,程繁想吐出来,可想到这茶应该是中年人用心泡出来的,就此吐掉不但失了礼数,也让中年人心里不好受,幸好抿了一小口,皱着眉头强行吞下去后,程繁问道:“老杉,你有没有加多宝?”
老杉觉得程繁有些奇怪,于是问道:“老师是什么意思?还有加多宝......”
程繁觉得老杉也有些奇怪,于是解释道:“老师就是教我知识和技巧的人,加多宝是一种茶。”
“你说的老师应该是师父,可是加多宝这种茶,我见识不大,从来没有听说过。”老杉觉得程繁好生奇怪,问道:“阿城,你是从哪来的?”
“我是从南边的小岛上来的。”程繁回答道:“我老师也住在岛上。”
老杉更加感到奇怪,继续问道:“那岛有多远?”
若不是老杉救了自己的命,程繁还真觉得这人另有企图,问东问西,问来问去,是在查自己的来历?可是让老杉知道自己的一些信息,也不是没有问题。可是他一上来便让自己失去了警惕,然后安心,觉得亲切,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能让人如此快的融入进去,而且还让自己顺着他的思路走,显然这个老杉还真不是个普通人,不过看他脸上的憔悴和佝偻的身影,不过是个贫苦的老百姓罢了。阿城极为纠结。
将手中仅仅抿了一口的苦茶交还给老杉,程繁决定试一试老杉的底,于是问道:“老杉,你家中几人啊?”
“三人。我内子和我女儿。”老杉在说出自己的家人时,脸上洋溢着幸福,这个家虽然清贫,但是有家人的陪伴,也是极为美好,极为开心的。
程繁在小岛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在老人手里学的谋略也不是摆设。老杉脸上的幸福表情不可能是假的,关乎家人,语气和神色中也会很自然很正常的夹杂一些情绪。同时程繁想到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老头差点害死自己,不过既然没有害死,在这种时候,也应该想念一下他。
......
“我还会回来吗?”
“可能会,可能不会。”
......
程繁收住了思绪,既来之则安之。
“老杉,那你的家人呢?”程繁问道。
老杉向屋外看了一眼,脸色有一些不自然,不过还是回答道:“出去忙了。过一会才回来。”
原来是他的家人暗中指挥。老杉明显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好办事,有时候也会坏事。不过终究是救了自己的命,自己当然不可能恩将仇报,只得撒个谎糊弄下去。
程繁说道:“那岛离这里很远,我都忘了有多远,不然对老师的称呼怎么不一样,不然怎么茶的名字不一样?”
屋外的廊里,妇人微微皱眉。看来,他已经察觉到了。
“那独木舟是怎么回事?”妇人在门外说道,随后牵着闭着嘴听话的女孩,走进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