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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水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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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壁后面露出的是一条从泥土中挖掘出来的通道,虽然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是已经显得十分古旧了。通道里没有任何砖石的铺垫,上下左右全部都是裸露的泥土,有无数不知名的细小根须从泥土中长出来,看起来就像铺了很多蜘蛛网一样。

    通道不算宽敞,一人多高,刚好容得下我和竹子并肩通过。不远处,泥土的路径拐了一个弯,也不知道通往何方。

    从遥远的黑暗深处涌来淡淡的风,带着一丝腥味,这腥味着实古怪,不像我闻过的任何一种味道,命运将我们导向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在那里,不知道会有什么鬼怪等待着我们。

    我咬了咬牙,一脚踏入了泥土通道当中。

    手机的电量已经不多了,竹子的手机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光明,自动关机。她拿出一直替我保管的我的手机,交到我的手上。我看了看右上角鲜红的百分之十一的字样,再不敢有任何迟疑,大步向前走去。

    这一走,竟走了半个多小时,这条通道似乎遥远的像没有尽头一样。

    通道两边是一成不变的黄土,还有那肆意生长的细小根须,有的时候,甚至会把通道封死,我们不得不烧掉一部分,才能继续前进。这样一来,我体内积蓄的本就不多的巫力,又一次消耗殆尽。

    四十分钟之后,竹子拉住了我,在手电光的映照下,她满头汗水,脸色苍白,喘着气说,走不动了,休息一下。只是此时,我并未太多的关注到她的异样。

    我看了看手机仅剩百分之二的电量,焦急说,电量不多了,要不然我背着你继续走吧。

    竹子坚决不肯,说我也身受重伤,不能太过劳累,说让她休息一下,十分钟就好。

    我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有些无奈,只好依她所言,熄灭了手电,并肩坐在通道中休息。

    空气中的腥味更加浓重了,这条通道也许马上就能走到尽头。我低声安慰着竹子,她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我没有多想,以为她是累的。

    我趁此机会清点了一下身上的符咒,探访别墅之前我做了完全的打算,身上符箓充足。现在,除了巫火符消耗一空之外,其余符箓皆在,我的心底也踏实了不少。

    在柜子中的诡异空间里,老道士在最后关头试图抢夺我手中的珠子,但是没有成功。我被竹子拉着掉进地下墓穴,那颗珠子依然被我牢牢的抓在手心中。

    我把珠子拿出来,试着以巫力催动,依然有黑色的雾气逸散而出,只是比先前淡薄了许多,雾气的范围也只能刚刚将我和竹子笼罩在内,但是底牌依旧在,为我平添了些许信心。这两天我们一脚踏入了别人精心准备的陷阱,如果没有这颗珠子,恐怕我们已经身陨于柜子里的诡异空间。更早一些,如果不是老道士忌惮这颗珠子的威力,恐怕早就寻上门抢夺了。我隐约觉得,我手上这颗神秘的珠子,应该就是所有事情的关键所在。

    珠子是我从老道士手上偶然夺来的,却从未去探寻珠子的由来,以我对道家玄术的理解,道门中人绝不应该有如此邪性的物品。珠子放出的黑雾,具有隔绝五感的恐怖功效,但却能为我所用,前后种种,匪夷所思,诸多事情一团乱麻一样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前因后果,我却怎么也想不通。

    休息片刻,我问竹子,咱们继续走吧?竹子应好,语气却更加虚弱了。然而我粗心大意,只顾拉着竹子往前走去。

    很快,通道出现了岔路口,一左一右,相背而去。这是我在这条黄土通道里遇到的第一个岔路口。我用手指浸了点吐沫,举在空中,感觉气流是从右边的通道吹来的。按理说,我们应该往右走,可是右边传来浓烈的腥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出口应当在右,不管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总归要去走一遭。

    我们决定往右走,很快,狭窄的通道变得宽敞了。这里人工开凿的痕迹逐渐减少,通道的两边开始有岩壁出现,等到越过了一个菱形的缺口,我们便站在了一条天然石洞当中。

    手机的电量终于耗尽了,手电的微弱光芒闪烁了两下,彻底的熄灭了。借助着手电的最后一丝光亮,我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恐怖的眩晕感瞬间击毁了我大脑的防线。

    我一把按住正要从缺口中爬出来的竹子,悄声说道,退回去,退回去。

    竹子不明所以,但从我的语调中听出了异样,当时我的声音难听极了,不仅声音尖细,而且因恐怖而扭曲。竹子乖巧的退回了黄土通道,然后把我也拽了回去。我拉着竹子又往回摸黑走了四五步远,然后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竹子问,你看到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我说,是虫子,好大的虫子,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还有人的枯骨,几颗头颅就滚落在洞口前方不远处。

    我惊魂未定,回忆起刚刚看到的画面,一阵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那石洞的石壁上,地面上,全部爬满了虫子,偶然有一两只振翅而动,发出细小的鸣叫声。几堆人类的枯骨便隐没在虫群中,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腥味。

    那虫子我认识,学名叫大田鳖,民间一般叫管这种虫子叫水蝎子,或者叫咬趾虫。但是令人恐怖的是,刚才看到的水蝎子太大了。这种虫子在中国河南、湖北、江西、湖南等省份多有分布,我却从未在四川见过。小时候在老家的水田里见过这种虫子,最大的也不过五厘米左右。但是眼前的石洞中,成千上万的水蝎子汇聚在一起,每一只都有成人手掌大小,背覆黑色的翅板,丑陋的口器两边生有一对强壮的刀足,足尖是尖锐的钩针,复眼外突,面目可憎。

    幸好,手电光及时熄灭,虫群似乎对光源异常敏感,刚才被光线照射到的虫子皆振翅欲动,亏得手电熄灭,虫群才重新归于平静。如果我体能充沛,巫力丰盈,或许有办法在万千虫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是现在我却对这些虫子没有丝毫办法。说来也奇怪,那些水蝎子只在存在于岩洞中,这条黄土通道里却一只也看不到。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把那密密麻麻的恐怖画面赶出自己的脑袋,然后拉着竹子往回走去。

    看来逃生的通道被水蝎子当成了老巢,这条路一时半会是走不通了,只能选择到刚才往左边去的岔路口看看。

    走着走着,竹子忽然歪倒在地。我吓了一跳,心都揪起来了,赶忙扶住她。此时我也顾不得巫力的消耗了,将一团巫火点燃。苍蓝色的火光里,竹子脸色异常苍白,嘴唇干裂,已经昏迷了过去。

    从我们进入陈老板别墅的傍晚算起,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十分,在这四十个小时里,我们甚至没能喝过一口水。地下环境潮湿闷热,竹子又被凶煞寒意入体,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脱水昏迷了过去。

    我坐在黑暗中,心痛的抱着竹子,心中一片绝望。这个乐观坚强的姑娘,为了不拖累我,没有抱怨过一句,身体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全凭精神和意志陪我走到现在。此时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我的怀里。我熄灭了巫火,地下沉闷的黑暗像大山一样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竹子的倒下,亦使我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也许这深沉的地底,即将成为我们的长眠之所。如若许多年后,这片诡秘的墓穴能够重见天日,人们会发现两具相互依偎的白骨。

    我忽然有点想哭,懊悔没能早一点注意到竹子的异样,更唾弃这沉重的命运。行恶之人还在阳光下快活,抗争之人却埋葬于墓穴当中。

    竹子的呼吸声逐渐微弱,黑暗中,无边的寂静包围了我。就在这寂静当中隐约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那黄土通道的另一个岔口,通向未知方向,竟然有水滴之声!先前心神动荡,完全没能听到,此时水滴声被我捕捉到,用心倾听下,竟越发清晰起来。

    我激动的无以复加,抓着竹子的手,自言自语道,有救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我奋力的背起竹子,朝前方走去,力气似乎都大了几分。

    很快,我来到一面石墙面前,墙上有一处孔洞,刚好容我通过。我费力的帮竹子穿过墙洞,然后自己也钻了过去。

    穿过了墙是一间石室,这是一间用来存放陪葬品的耳室,堆满了杂七杂八的青铜器。然而我此刻的心神全然不在这些价值千金的文物身上,我高举巫火,找到了水滴声的源头。

    这是一个凹进墙面大约半米深度的拱形,从半圆形的顶部一滴一滴的渗下细密的水珠,在底部形成一小洼清水。又有一条排水用的暗渠把小洼中的水流引走,沿着墙壁的角线,一直通向石室的外面。

    古代先贤的建筑造诣果然鬼斧神工,这间耳室中自带排水系统,避免了地下渗水淹没耳室的可能,也给了我门一线生机。

    我四下寻找合适的盛水用具,却意外的发现了半只粗壮的蜡烛。蜡烛已经风化成灰色,漫长的岁月改变了它的颜色,却不能将它毁去。我用巫火试着点燃,蜡烛发出明亮的橘黄色火焰,久违的光明给了我莫名的温暖。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又找寻了片刻,铜器要么太大,要么生有厚厚的铜锈,墓穴里的东西,还是慎用为妙。我在小水洼中把手洗干净,然后接了一捧洞顶滴落的清水,缓缓的灌进竹子的嘴里。竹子咂了咂嘴,面上痛苦之情缓解,露出渴求的表情。我连忙又捧了几捧水喂竹子喝下,渐渐的,竹子的呼吸平稳下来,我松了一口气,这才自己饮了一个痛快。

    我把腿垫在竹子脑袋下面,尽量让她睡的舒服一些,烛光摇曳,铜器的边缘折射出幽暗的光芒,似乎在注视着我,文明穿过历史的沙尘,沉淀在这一间小小的耳室之中,也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一副怎样繁华似锦的画面。

    我没敢让竹子睡太久,我以巫力在她的几处静脉大穴中游走,按照医牍篇的方法催生她的生命力,竹子很快睁开眼睛。她适应了一下烛火的亮光,冲我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甜美微笑。

    我抱了抱她,在她的唇边留下轻轻的一吻,这一吻经历了太多生死,留下了太多温情,从孤儿院的鬼境到别墅中的陷阱,再到如今身陷地下墓穴,我们一路扶持相伴,命运把我们拴在一起,早就难以割舍。

    竹子在我怀里略微挣扎了一下,我恋恋不舍呢的放开她,竹子问我咱们能逃出去吗?

    我说,这下面又黑又闷又臭,死在这里的不知道是哪个老鬼,我才不要在这里给他陪葬,就是用双手挖,我也要挖一条通道出来,把你平安的带出去。

    竹子说,就是就是,咱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了尘居后山的鸡舍要重新修好,酒吧要重新开业,我还要听你给我弹吉他呢,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我说是啊是啊,你还要给我生小娃娃呢。

    两个人相互鼓舞着,仿佛又有了精神,站起来向耳室外面走去。

    虽然我们又累又饿又困,无论是精神还是体能都早已达到极限,但是我们依然要走下去。生命就是这样渺小而顽强,往往于死境中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们走出了耳室。耳室之外便是地宫,正前方不远处是另一间耳室,右边黑暗中似乎有一扇大门,远远的看不清楚,左边还能依稀辨认出砖石墙的模样,却坍塌了大半。我心里忽然闪过一道闪电,我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我们行走的路线、方位和时间,然后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左手边塌掉的墙壁后面,便是我们一开始被困的石室,那间墙上有面铜镜的石室!

    整个墓的结构在我脑海中成型,我们最开始被困的地方是墓穴的前厅,正上方应该就是封土所在。前厅有一条通道通往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宫,就是最开始我们看到的塌掉的那面墙。地宫左右有两间耳室,再向前便是墓穴的正厅,是存放棺椁的地方。

    那条黄土通道,很有可能是古代工匠为防止被生祭,为自己留的后路。入口总共两处,一处在前厅,一处在耳室。这么看来,两处通道相会,那么唯一的出路,便在万千虫山的后面!

    可是,怎么才能穿过虫群呢?散落在虫群中的枯骨就是擅闯者悲惨结局的证明。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深入墓室正厅,棺椁所在的地方,去会一会这座大墓千年前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