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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两名玄卫拉手蒋笑笑,便要将她捆住,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回首,只见说话之人是一名年轻的官差。
这官差面貌平平,年纪约摸二十岁,其眉宇之间,却是有着一股正直之感。
此时,此人正张目看着韩冷,胸脯挺挺,看似不惧,但其按刀微颤的手,还是表明他说出那话之时,内心是害怕的。
害怕?如何能不害怕?
眼前之人可是天刀玄卫之千户,直受命于当今天子,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
而他不过只是一名小小捕快,身份相差悬殊,仿若云泥,他如何能不害怕?
可他仍是要说…
“你说…不行?”
韩冷也看着他,不带一丝情感地道。
“是…是…是!”
这人回着,有些口吃。
自己到底还是害怕的…刚才怎么敢说出那话来?
“你且说说,为何不行?”
一个捕快也敢抗命,韩冷很好奇,所以他决定问个清楚。
看着韩冷地模样,好似没有怪罪自己抗命的意思,这人心中稍安,又听得韩冷所问,便深一了几口气,才正色答道:“犯人是在我庐州被捕,理当由我庐州官府处置,大人不能将犯人带回徐州!”
音落,不待韩冷启齿,几名玄卫便叫嚣了起来。
“混账!你小子什么身份,也敢管大人办事!?”
“我等玄卫受命于天子,你说这话,不怕死么!?”
其余几名官差见着众玄卫大怒,心中大骇,忙挤到此人身旁,拉着衣袖小声劝道:“你作死么!?千户大人的事你也敢管,你当你生了几个脑袋!?”
对于旁人之言,这人却是置若罔闻,仍是不依不饶地道:“若是大人要将犯人带走,卑职人微力薄,自是不能阻拦,只是心中不服而已!”
“你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服又如何?今日便要打得你心服口服!”
两名玄卫见此人不肯让步,不禁大怒,拔刀便要动手。
韩冷举手止住,又看向此人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犯人是在庐州伏法,自是要归庐州官府关押审讯,倒是本千户所虑不周了…”
“大…大人?”
此人痴了一声,万没想到堂堂天刀玄卫千户竟会谦让自己。
韩冷却是不再理会他,只是喝令道:“将犯人带回大牢关押,由本千户亲自审讯!”
“是!”
众玄卫得了命令,也不多言,只是齐齐躬身称是。
其余官差愣了愣神,也陆续跟着抱拳俯身,参次不齐的呼了几声。
两名玄卫将蒋笑笑押了下去,韩冷翻身上马,又看向眼前之人,问道:“你很不错!叫什么?”
此人忙行礼道:“回大人,卑职名叫翟羽熙!”
“翟羽熙…”
韩冷低吟了一声,便一夹马腹,向着衙门所在行去。
翟羽熙立在原地,望着韩冷远去背影,却是不知其用意。
“你个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待到众玄卫走远,这才有官差敢走上前来,一拳捣在翟羽熙胸前骂道。
“哎哟!”
翟羽熙吃疼,呼了一声,拧着眉毛。
“下次你再这样找死,可别怪哥儿几个不救你!”
这人才不管翟羽熙,只是说道。
“那可是天刀玄卫千户!杀了你,怕是眉毛也不皱一下!再看看你现在这样…啧啧!”
另一人啧了两声。
“我又没说错,他怎么会杀我?”
翟羽熙却是固执道。
“你小子!真是冥顽不灵,没救了!不管你了!”
一人指着翟羽熙骂了一声,便拂袖离去。
几人相继离开,离得翟羽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抬足跟上…
……
庐州,狱中。
牢狱,永远是个让人厌恶的地方,此间也不例外,四处充斥着作呕的血腥之气,再配上这里的阴暗,不禁令人通体生寒。
监牢中,关着形色不一的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有些人双目无神、一字不吭,已是失了求生的渴望,只是呆呆地坐着,倒数着自己剩下的时日。
有些人却还存着生的念头,他们攀附在牢门上,将手尽力伸出牢外,好似要抓住最后的稻草,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于是只好无用地叫着冤枉,得来的却是狱差无情挥来的一鞭。
“哗啦!”
一盆冷水扑面,蒋笑笑眉目一动,悠悠转醒。
好凉…
蒋笑笑想要拭去面上的水,却动弹不得。
左右看去,她才发现自己正被人绑在木架之上,手脚皆已捆死。
“你醒了…”
冷冰冰地一句话,让蒋笑笑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抬首看去,昏暗火光之下,韩冷正坐在前方,一对眸子死盯着自己。
“既然你醒了,本千户也就不浪费时间了…”
韩冷眨了眨眼皮,又冷冰冰地道:“犯人蒋笑笑,刺杀徐州刺史曹顺德,罪大恶极!你,可认罪?”
原来这人是天刀玄卫的千户…自己输得倒也不冤…
“人不是我所杀的,我为何要认罪?”
蒋笑笑蔑笑一声,很是刺眼。
“嘭!”
韩冷一拍案道:“有刺史府上家丁指证,容不得你狡辩!本千户再问你一次,你可认罪?”
“哼!”
“管字二口,随你怎么说!”
蒋笑笑又是一笑,却仍是不认。
见状,韩冷却是不急,只是缓缓说道:“不认也无妨,待本千户施上几样小刑,不怕你不认罪!”
说完,韩冷向左右喝道:“上刑具!”
“是!”
左右得令,便向着蒋笑笑走来。
天刀玄卫的刑罚,犹如百花齐放,花样数不胜数,哪怕是那些敌国死士,也不一定撑得过去,何况是一个姑娘家?
韩冷盯着蒋笑笑,面如表情,心中却知,待她挨上几下折磨,生不如死,自然就会松口了…
再看两名玄卫,一人拿着一团布,塞到蒋笑笑檀口之中,一人则取来一支长鞭,其手腕一转,那长鞭就好似活物般,在其脚下翻转。
塞那布团,是防止蒋笑笑不堪疼痛、咬舌自尽,这鞭子,只是一道开胃菜罢了…
果不其然,长鞭一出,蒋笑笑的眸中便闪过一道惧意。
到底是小姑娘,年纪小了…
韩冷瞧在眼里,却并不准备叫停。
“用刑!”
喝了一声,韩冷便静静地看着。
“啪!”
“哼!”
一声鞭响,落在蒋笑笑身上,将她身前衣襟破开。
衣襟之下,是一片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蒋笑笑闷哼一声,面腮紧绷,就差将口中布团咬碎。
“啪!”
又是一鞭,似是那玄卫有意而为,竟是与之前那一鞭交错,两鞭在蒋笑笑身上“画”出一个“十”字,工整得很。
天刀玄卫用刑的功夫,是长年累月练出来,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其下手极有力道分寸,但求使人倍感痛苦,又不至让人疼晕了去、丢了性命。
“啪!”
第三鞭,不与之前两鞭重叠,一定要落在新处。
“啪!”
第四鞭…
……
数十鞭毕,蒋笑笑已是奄奄一息,其身前,也出现了一张交织的“网”,就像用尺子量过,那一格一格的,竟连大小都一样,上边一片血肉夹杂着碎布,让人看得心疼。
额上,豆大的汗珠落下,将缭乱的青丝糊在发白地面上,蒋笑笑双唇微颤,却是哼不出声。
不过十数鞭而已,虽是女子,但也是习武之人,便已然成了这般…
见着目的已是达成,韩冷这才挥手令人停了鞭刑,又悠然问道:“本千户现在再问你一遍,你认罪否?”
“不…认…”
蒋笑笑花了五息时间,才轻吐出这两个字,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不认?”
韩冷闻声微讶。
想不到这年纪不过双十的姑娘,倒也颇为硬气。
“今日便到此,将她带下去关起来,明日继续审问。”
抬头看了看天窗,可见几颗繁星,天色已是不早,韩冷摆了摆手道。
两名玄卫得令,解开蒋笑笑的手脚,便将她架了下去…
……
翟羽熙从屋中出来,神色很是复杂。
方才韩冷召见了他,与他闲谈了几句,言词之中,高高在上的韩千户竟对他有着几分招揽之意!
这不禁让翟羽熙受宠若惊!
若是能当上天刀玄卫,对于翟羽熙来说,那可是一步登天,从此平步青云,光耀门楣!
可正是因为如此,翟羽熙却是没有马上韩冷。
无功不受禄!
翟羽熙想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韩千户欣赏的地方,故此才没有马上答应。
论出身,自己不过只是一名小小捕快,在天秦朝野,便是连泥沙都比自己大上三分,只能每月拿着那点俸禄解决温饱。
论才华,自己也只是识得几个大字,不是满腹经纶,更不是学富五车。
论武功,与那天刀玄卫比较起来,自己所学的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难登大雅,只够捉拿一些混混蟊贼。
……
想了许久,翟羽熙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去想了。
举目望去,翟羽熙发现自己竟身处府衙门前,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是走回了衙门。
门口处,一名官差见到翟羽熙,挥手招呼道:“小熙,站那干嘛呢?”
这人是翟羽熙的同僚,名唤李志,平日里对他颇为照顾,二人合作过多次,关系也是极好。
“没事儿,只是发了发呆…”
翟羽熙挠头一笑,尴尬回道。
说着,翟羽熙便入了府衙大门,见到李志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不由奇问道:“李哥,现在这么晚了,你拿着一个饭盒是要去哪儿?”
“送饭呐!”
李志答道:“白日里不是捉了一个女犯么?韩千户有交代,此人关系到一宗大案,不能马虎!这不,韩千户刚亲自审完了他,便叫人来要我去送饭。”
“给那个女犯送饭?”
翟羽熙听到这里,便想起了那名与韩千户交手过了数十招的女子。
那女子,年纪看起来还没自己大,竟是能与韩千户相持那么久,功夫端的厉害!
“牢里不是管饭么?怎么还要多此一举?”
收回了心神,翟羽熙问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牢里管着犯人的伙食,为什么还要给那女犯送饭去?”
李志手一摊,无奈地道:“结果那些天刀玄卫说,牢里的伙食太差,不能给那女犯吃,怕她吃得差了,撑不过刑!”
“他们对那女犯用刑?”
翟羽熙听得一怔,堂堂天刀玄卫,竟还对一个女子用刑,当真是罕见…
“没办法,那女犯牵涉重大,又嘴硬得很,不用刑,撬不开嘴!”
李志低语一声,便挥手道:“好了,不说了,我还得赶紧把这饭菜送去,省得误了时辰,要是那女犯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说着,李志便向大牢方向走去。
翟羽熙听得李志所言,并没答话,只是思忖了片刻,待到抬首之时,才发现李志已是走到了远处。
“李哥,等一下!”
翟羽熙呼了一声,抬足便追了过去。
闻声,李志停下脚步看来,正要问话,翟羽熙却先道:“正好我现在无事,便代李哥跑了这一趟吧!”
听得翟羽熙肯替自己跑腿,李志乐得轻松,面上一笑,便道:“既然这样,那就辛苦小熙你跑上一趟了,改日李哥请你吃酒!”
“李哥客气了…”
翟羽熙接过食盒,谦逊一声,便向大牢而去,李志也折返回了府衙…
……
来到大牢,翟羽熙向狱差说明了情况,便由一名狱差领着,向着牢内走去。
“好好一个小姑娘,硬生生挨了几十鞭,愣是没吐一个字,我在世上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哪个姑娘能像她一样!”
走在牢中,那狱差无事,便同翟羽熙说着话。
翟羽熙听在耳中,却是不答,只是打量着牢内布置,他身为捕快,这大牢倒还是第一次来。
此处充斥着臭不可闻地气味儿,刺鼻得很,紧窄的通道也让人只觉压抑,空气中,依稀可闻阵阵呻吟,好似冤魂的呼叫,还有此起彼伏的鼠鸣,“吱吱”作响。
地上,乌黑的臭水漫得满地,臭味儿便是从这儿发出。这臭水,和着囚犯的屎尿,任谁也不想沾上,若非上边铺着碎草,能够踏过,狱差怕是不愿进来。
也只有那些拳头大的老鼠不嫌弃臭水,恣意地在上边爬来爬去,它们倒是不惧人,还有几只盯着翟羽瞧个不停,似是好奇。
两旁,便是一间间的牢笼,上边隔着许远便插着一支火把,用以照亮,但屋中仍是昏暗得紧。
木制的牢栏排得极为严实,只够囚犯伸出手来,却是不至让他们挤出身子。
牢中,一个个囚犯或立或坐、或蹲或躺,他们穿着邋遢囚服,上边黑泥结成了垢,黑得发亮,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
翟羽熙看得皱眉,以前只听同僚说过牢内阴森渗人,今日一见,倒是所闻不虚。
那狱差见翟羽熙不答话,也懒得再费口舌。
“官爷,大人!小的是冤枉的,小的是无辜的!你就大发慈悲行行好,放了小的吧!”
“大人!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
通道两旁,几名囚犯趴在牢笼之上,伸手向二人叫着冤,翟羽熙并不说话,那狱差取下腰间长刀,狠力敲在牢笼上,破口骂道:“吵、吵!吵什么吵!再吵,明日没得你们饭吃!”
狱差放了狠话,几名囚犯休了心思,这才回到牢中坐在角落,一脸地绝望。
倒是还有几名囚犯不依不饶地叫喊着,狱差却是懒得去理会。
他将翟羽熙领至一处,便指着牢笼说道:“喏!就是这里。”
翟羽熙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一座监牢之中,正躺着一人,不是蒋笑笑还能是谁?
透过牢栏向里看去,那蒋笑笑身前伤痕清晰可见,乌黑的血痂裹着破碎衣物,还有那碎肉,上边竟还引来了蝇虫!
蝇虫落在烂肉之上,吃着大餐,却让人看得腹中翻腾作呕…
“竟然伤得这么重…”
翟羽熙见状,手捂口鼻,沉吟一声。
狱差并不打算久留,他一脸嫌恶地打开牢门,便向翟羽熙说道:“门已经打开了,我先去外边等着,你等她吃完了饭,就出来找我,我再带你出去。”
“嗯。”
翟羽熙应了一声,待狱差走后,他便踏入了牢笼,来到了蒋笑笑身旁。
“醒醒,吃饭了。”
将食盒放下,翟羽熙用脚扫着干草,空出了一块地来。
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蒋笑笑动静,翟羽熙不禁奇怪。
“难道是疼得晕死了过去?”
心道一声,翟羽熙蹲身便要将蒋笑笑叫起,谁知刚一俯身,便听见一声微不可闻地呻吟。
“水…”
这声音好似出自蒋笑笑口中,但见她一动不动,翟羽熙也不敢确定。
“水…”
再压低一些脑袋,那翟羽熙感觉那呻吟又清彻了些。
“你要喝水?”
翟羽熙问了一句。
睫眉微颤,蒋笑笑费力地睁开双目,却只能睁个半开。
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捕快服的陌生人,蒋笑笑双目中闪过一丝光亮,就像是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
“水…给我水…”
双唇不动,那声音只是从喉咙发出。
翟羽熙这次听明白了,二话不说便从食盒中取出一支水囊,打开了囊嘴,便凑到了蒋笑笑的唇边。
“这是水,你快喝!”
翟羽熙说了一声,只盼蒋笑笑将水喝下。
可蒋笑笑仍是不动,只有那双失了神采的眸子,斜斜地盯着自己。
“我倒是忘了…”
一拍脑门,翟羽熙拦住蒋笑笑肩头,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又将囊嘴置入蒋笑笑口中,倾斜水囊,那清水才缓缓滑入她嘴里。
久旱逢甘露,那无味的液体,此刻就好似蜜水一般,自蒋笑笑喉中滚落,甜沁了她的心脾。
“唔…”
活命的东西就在嘴边,蒋笑笑不禁也恢复了一丝力气,只见她抬起手来,一把抓住水囊,狠力地挤压着,要将水囊中的最后一滴水都喝下。
“啪!”
空荡荡的水囊掉在地上,蒋笑笑的眸子也回过了神,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翟羽熙问道。
“水…水!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