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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那盏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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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蹲下从床底抽出来一个木箱子,吹了吹覆盖在上的一层层灰尘。咔····箱子自己弹开了。

    女人捧出箱子里的花灯,递给周暮年:“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是我从兰州带过来唯一的,存在有感情的物品。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的,送给你吧。以后如果你走了,带着它就像带着我一样。”

    周暮年这才慢慢将视线移向花灯,有些陈旧了,但美妙的纹路还清楚可见,如果点上蜡烛,柔光灯必使人心旷神怡。

    “我不会离开你的。”周暮年笃定。

    “你会的,你会受不了我,然后被逼走。”温羚的目光阴邪,点头微笑。

    这是一段尴尬的对视,周暮年尽量把姿态放到最低,眼神里充满了歉意,他想要温羚感受到自己的诚恳,感受到自己的渴望。

    可温羚并不领周暮年的情,她打破了尴尬到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气氛:“以后不要在劝我从良了,要么滚蛋,找你的仇人去,要么老老实实过每一天,不要管我的任何事情。你还不配来改变我。”

    “这么多年了,你该放过自己了!”周暮年一步步试探的去触摸她的底线。

    “我凭什么放过我自己!那要看天意,神明什么时候放过我了,我才能走,我是在赎罪,求求你不要害我。”温羚有些声嘶力竭了。

    “我怎么会害你呢,我只是想让你越来越好,让你过的日子慢慢配的上你!”周暮年的语气非常的轻,生怕声调刺痛到了温羚。

    “你让我从良就是让我背叛神明,我无法赎完所犯下的罪孽,我死后不能重生不能转世,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就是你害的,这样还说你是在对我好,你没有害我?”

    这个女人变得越来越可怕了,周暮年开始不安,这分不安让他不得不找寻一些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去选择了那盏花灯。

    “这盏灯真漂亮。”周暮年有些失措的把玩着,汗珠一滴一滴的淌在他的左右脸颊。

    “看完就装起来吧,我想过了今晚你就应该离开我。”温羚仿佛下定了决心语气也变得坚定平和,“你不能再深入我的生活了,我怕你会害了我,害了我维持了这么久的生活,我不想被神明制裁。”

    这是周暮年最怕听到的话,他改变不了温羚,甚至连他自己都改变不了,但他还是做了奋力一搏:“要我走没关系,可到底要怎么样,你才愿意去改变自己这样糟乱的生活!”

    “看吧,你还是要不停地害我,我怎么可能让你继续留在我身边呢?你走吧,废话我不和你说太多,滚。”温羚的语气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暗。

    周暮年从床上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温羚:“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如果你可以......”

    温羚简单的一巴掌,打断了周暮年所有的话和思绪:“麻烦你,滚出去!带着我给你的灯,和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温存滚出去,我们不能再有更多的沟通了,再多说一句,连朋友都没得做。”

    周暮年不再做心里挣扎了:“我以后不再提了,让我留下来好吗?”

    温羚摇头:“别再跟我说话了。别再说了,我受不了你那一字一句,是可怜我吗?是在施舍我吗?是看我过得还不够差劲不够像个鬼吗?啊!.......”温羚紧绷起右手,颤抖的指着周暮年的鼻梁,“你死心吧,你改变不了我,没人能改变我,我自己也不行!”

    周暮年点点头,穿好自己的衣物,小心翼翼的捧着花灯离开了这个房间。他在楼梯口止步,他的不舍和依赖让他乖乖的伫立在房门口。从口袋抽出了一支皱巴巴的卷烟,刚抽了两口,眼泪就唰唰唰的往下掉,弓着腰,两个手不停地敲打着头顶,眼泪划过自己那粗糙的皮肤,在胡茬里辗转停留,经过嘴角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花灯上......他在强控着自己的哭声,但声音越低沉越让人觉得悲伤。声音回荡在走廊和楼体之间,这一时间好像整个楼层都在暗嚎,都在为周暮年和温羚的情感而哭诉。

    那与他一门之隔的温羚,手里捧着周暮年送的衣衫。她咬紧嘴唇,紧绷住情绪不让眼泪落下来。听着门外周暮年时断时续的哭嚎,良久,温羚打开了门:“你进来吧。”

    红着眼的周暮年停止了哭喊,变成一声声尖锐的抽泣,一步一步挪进房里。

    “把你的一根手指砍下来给我,然后你留下来。能做到就做,不舍得就走。”温羚还是一如刚才阴邪的眼神和略带挑衅的笑容。她觉得周暮年没不会轻易的就去割掉自己的手指,会和温羚周旋着讨价还价。

    听罢,周暮年放下花灯,径直走出了房门。

    温羚舒了一口气,心想:他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吧。纵然有些失落,但还是觉得周暮年离开她会生活的更好,而她没有周暮年也会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不被扰乱,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温羚准备要睡了,这时的天也已经快破晓了。

    但温羚没想到的是,房门开了,周暮年沾满了血的双手捧着一根鲜红的手指,一步一步的向温羚靠近,失去无名指的那只手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血。周暮年抽搐着身体,满脸的笑意:“我可以留下来了吧。我是可以做到的。”周暮年的嘴角越拉越长,是痴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温羚疯了似的跑出了房间,这一瞬间让她感觉回到了十年前最后逃出家的那一刻。

    周暮年被定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也无限的僵硬,耳边长久的回荡着温羚逃离时的叫喊。亢奋已经退去了,激情也渐渐地冷却,这时的周暮年才感到了由手指间传来的剧痛和心灵被甩在低谷的无力。周暮年绝望了,这时的他欲哭无泪,周围的世界太陌生了。他最后躺在了地上,不动了,任由指上的血不停流淌,他想听命运的裁决。

    慢慢的手指起了血痂,看来命运不让他死,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大仇未报,温羚还没从良。

    等待的时间异常熬人,周暮年在这个房间等等了三天,既不吃不喝也不出去工作,还不见那晚逃跑的温羚回来。虚弱感让他决定离开。最后他带着唯一寄托着温羚灵魂的花灯,和自己的行李一步一步挪出这所小镇。

    临走时他放了一封信在桌子上,信里写着他会沿着边境的西风一直走,走到西风经过的第一个建筑然后驻足等待她,如果有一天神明可以放过她,乞求她一定要找过来。信是用血写得,里面还包着他那根被抛弃无名指。

    直到周暮年离开这个小镇的时候,温羚只远远的看到了他的背影,那也许是最后一眼:周暮年裹着一件皮袄,一个厚重的行李箱,手上缠了一层一层的纱布,步伐沉重走的异常缓慢。

    温羚认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她觉得自己注定活的轻贱,无限的循环在与神明交谈的世界里,神明还没想要放她走,没想要她上好日子,摊上一个好男人。但其实,只是她自己还没放过自己,她的过去还没放过她,她死掉的精神还没有回到她身上,她曾经爱的男友和家人还没有忘掉。十年时间,一下释怀这么多,她还做不到。

    至少在她看到那封信之前,她没有动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