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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两崖夹一沟的小道上,走来了一队人马,几匹高头大马上骑着锦衣的大汉,围绕保护着一乘漂亮的软轿。
这乘轿子是由四个人抬的。但并不是前面左右两个,后面左右两个,而是在前后的两条轿杠中间紧紧绷绞上一根结实的绳子,再在这根绳子中间用短棍绞上一根绳子,由前后各两人抬着这根短棍。
老百姓们对抬这种轿子的四个人都各有说辞,头一个叫“扬眉吐气”,往往抬最前面的这个人都喜欢玩帅,一手叉腰,一手不缓不急地前后甩动,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刚考上了状元的秀才;抬第二个的叫“不敢放屁”,因为二一个人离轿帘最近,一放屁准熏着轿子里的人,那可就是跑不了的一顿揍;三一个叫“俩眼净瞧地”,轿子正挡着他,自然是“昏天黑地”的;最后一个叫“每天多走二里地”,这个人最没主意,人家怎么走他就怎么走,而且轿子拐弯的时候,因为轿杠是直的硬的,他得拐一个大弯,自然是走的路最多。
也巧了,现在抬这乘轿的四个人正好符合这说辞。
抬轿子的第一个人,俊眉朗目暂且不提,那扬眉吐气的样子简直就像一个要了多少年饭的叫花子陡然裂土分茅了一般,也不知道这个人抬个轿子怎么就那么高兴。是因为轿子里的人吗?
抬第二个的这位老兄的样子就像是害了不少年的痨病,可走路不打晃,也不咳嗽,不过要是光看他的脸,别说魄门之气,过几年连喘的气也没了,这样的人还真会有人用他做轿夫。
第三个抬轿子的,长的是黑中透黑,当之无愧的“昏天黑地”。
第四个竟然是“烫冰”申恨疑,他是很没主意,今天怀疑这个,后天疑心那个的。他居然做了轿夫,难道不嫌“每天多走二里地”?绿林生涯不好吗?他又想改做卧底大偷了?
甭管怎样,反正这乘轿子抬得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稳而快地随着那几个锦衣人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中走着。
突然,一只大蛤蟆跳到了当先一人坐骑的脸上,马匹立刻惊嘶不止,马身大起大落,差点将马上人给摔下去,仗着此人马术高超紧带马缰,终于制住了惊马,蛤蟆落地后不知蹦到哪里去了,那马上之人奇怪地道:“此处附近根本就没有山泉溪水,何处来的蛤蟆?”
他正疑惑间,马前不远处又多了一只“蛤蟆”,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蛤蟆精”才妥当。
刚才的蛤蟆让马惊,现在的“蛤蟆”让人惊,来人长的是秃头顶,稀眉毛,瘪鼻子,眼睛大向外凸,大嘴叉子,小耳朵,脖子短粗得都快见不着了,身子挺大,胳膊大腿长短如常人,但较细一些,反正活蛤蟆成精什么模样,他就什么模样。
马上人不是没见过世面,一收神呵斥道:“大胆狂徒,是你用蛤蟆弄惊我的坐骑的吗?”
那“蛤蟆精”咧大嘴一笑,道:“你们走得太快了,容易让轿子里的贵人错过一位相识。”
“相识?什么相识?休得胡言乱语,连我们的路也敢拦,你活腻味了吗?”
那人听罢这无礼之言,不气反笑,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人生如赌局,输赢在圣蟾。”
马上之人一愣,口气略改恭敬,“你就是圣蟾赌坊的总老板。‘折桂蟾’常廿思?”
“不才,正是区区。”
要说起圣蟾赌坊,无论是不是好赌之人都应该有所耳闻,因为在赌坊这个行业里,全国数“圣蟾”这个字号最大,总号在京城,不少皇亲国戚在其中都入了股,甚至有传言说圣蟾赌坊的后台就是当今万岁。
可是也有不服的,旁边一人一脸不屑地道:“开赌坊有什么了不起的?少在这里啰唣,再不让开,休怪某家不客气了。”说罢,“仓啷”一声响,此人外衣勉强遮掩住的腰刀已刀光出鞘。
可突然间,一条非布非革,如长大蛙舌一般的东西从常廿思的口中飞快吐出,“舌”尖一点那人的手背,“哎呦”一声,刀已松手,一下被长蛙舌卷住刀柄,马上又被插回了刀鞘里,最后又在外衣下摆上一挑,居然掩饰得比先前还要好。
这时,常廿思已经把“长舌”收回嘴里微微地笑着,简直就像没发生过什么,而那个原来不服的人已被惊得半晌无言。
别说,要是不明就里的,还真是吓人。
那个“昏天黑地”见状二话没说,从轿后翻跃而起,双手立刻套上了一副牛皮手套,解下了腰间不到一寸粗的长藤鞭。
他的肩膀刚一挪开,申恨疑抓住两旁轿杠老练的双手稳稳一使劲,轿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快得轿中的人都未必能感觉得到。
只见“昏天黑地”当头就是一藤鞭,一字飞落,奔常大老板的脑门打来。常廿思一看就知道来人是个好手,又一长蛙舌吐出点他小腹“气海”穴,但不去碰藤鞭,因为他已经看出那上面喂的毒有多么厉害,对方只是用毒藤鞭一锁,常廿思立刻吞回蛙舌,生怕沾上一丁点。
常廿思“舌头”虽伸出,但丝毫不耽误说话,长蛙舌一晃,扫“昏天黑地”的咽喉,同时道:“没想到蚀骨门灭了那么久,还有门人传下,难得,难得。”
“昏天黑地”听罢“咦”了一声,一退一进,在下面一式“命悬一线”中毒藤鞭招数加紧,隐隐显杀机。
就这样,两条软傢伙,一吞一吐如真的长蛙舌与双手握着的毒藤鞭一斗就是不少工夫,两人全不用拳脚功夫,都在武器上较短长,而且愈打愈想杀敌而后快。
“出了什么事?”轿中人问到。
当先那人下马,快步跑到轿前单腿下跪,禀道:“回主人的话,前面有圣蟾赌坊的大老板常廿思拦路。说是怕您错过一个相识。”
“落轿。”
四个轿夫马上轻轻放下轿子,前面两个轿夫一齐退到轿杠外面,一个撩轿帘,一个压轿杠,神情恭敬得不得了。
头略显大微胖的轿中人一下轿,所有马上人立刻下了马,他来到前面暗暗苦笑,忖回去以后要好好刷洗一下轿子了,然后冲着“昏天黑地”高声道:“公孙星君辛苦了,先歇一歇吧。”
此刻正是二人狠毒招式蓄势待发之时,那“昏天黑地”一听立刻撤下。
常廿思却没有穷追猛打。
公孙星君现在已把毒藤鞭围上腰间,不知何时双手套也已收起,而后走到“轿中人”面前一躬身,见“轿中人”点头示意,然后他又回到了“昏天黑地”的地方。
这时,“轿中人”看着常廿思道:“哪位相识啊?”
常廿思恭敬地一笑,道:“那位相识暂且不论,难道说您已经不认识在下了吗?”
“听倒是听说过你常老板的名头。武林‘吃喝嫖赌抽’中的‘赌’。可咱们熟吗?”“当然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在小李侯爷大婚的喜筵上,您跟我见过一面。”“可那只是一面之缘啊?”“您错了。”“错了?”“对,不但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哦?”“一面之缘也要分谁跟谁。我与您的一面之缘至少可顶一年之交。”“为什么?”“我要是跟您交情浅,能让自己的侍女给您抬轿子吗?”
话音刚落,那个“扬眉吐气”立刻来到了常廿思的身后,只见她头上小帽一脱,满头乌丝飘洒,恢复了女儿本色,冲着“轿中人”笑着道了个万福。
“‘一诺千钧’印允值。她不去替你还赌账却来给我抬轿子?”“足可见交情至深。”“你知道这条路线,又怕临时改道,遂就派了个卧底来。你是怎么知道路线的?”“恐怕我说了您也没办法?”
旁边一个大汉“哼”了一声,道:“我们主人办不了的人还真不怎么多。”
“轿中人”面上一怒,回头斥道:“放肆。”
那人立刻诚惶诚恐,低首道:“是。奴才该死。”
正此时,不远处一匹快马奔来。
只见驭马之人一脸正气不怒自威,快到近前时,他将上衣扯落,体魄精壮,胸前有“华夏平安”四个金字,字底下一条飞翔在祥云中的神龙活灵活现,就好像随时欲飞腾而出一般,手中不空,一条神龙宝枪通体金光耀眼。
好一条宝枪,龙头凛凛生威,枪尖从龙嘴中吐出,芒锋利刃,龙目由墨玉镶成,隐约中似有瞳孔,龙须是两条镀金钢链子细长而结实,龙角锋利如剑,龙身雕有龙鳞纹,龙爪快得像刀,龙尾满是尖端冲后的刀枪刺,简直是不动即可摄人的一条长兵器。
霎时间,此人已将至微笑着的常老板面前,不等说话,常廿思先开口道:“好兵器,比点钢大枪还要长,不愧是祖上传下的好宝贝。隆御史,常廿思这厢有礼了。”说着,他一揖拜下。
隆御史一听说是常廿思,立刻勒住马,上下一打量,问道:“你就是常廿思?你认识我?”
“当然,‘逍遥’隆腾的侠名早在江湖传遍。自从您当了监察御史,察出了武状元厉牙爪是黑道人物,您的大名敢问天下有几人不知?”常廿思恭恭敬敬地道。
“那封信是你给我送的?我的马也是你的人给弄拉稀的?”
“不错。”常廿思边说边用眼角一扫远方。
不远处,有一个侍女打扮的人飞步奔来,右手托一对径长三尺许的乾坤圈,左手提着一条铁链子,两头有两个大铁印,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众人都眼前一亮,好一个俊俏的侍女,从长发到纤足都充满着吸引力,尤其是她的眉毛,着实好看,浓稀恰好的两笔墨弯弯目上挂,光看她的春山八字就已经算是个美人了,这时她已来到常廿思身后的右侧婷婷玉立,印允值也走了过来,接过链铁印“之”字形叠在腰前,用缚扣扣上,左手又接过一个乾坤圈,站在常老板身后的左侧。
“她就是‘聚宝盆’姬樱熟吧?常大老板真是福分不浅啊。”隆御史道。
“哪里,哪里,隆御史言过了。”
常廿思居然一点不生气。难道说他没听出隆腾一丝一毫的弦外之音吗?是因为他耳朵小吗?
“好了!”隆腾厉声道,“你弄病我的马到底是什么意思?讲!”
“隆御史息怒。今天您有要事在身。那匹老马虽跟您多年是您的心头爱,可脚力毕竟不快。我弄病您的老马,又给您找了匹健马放到都察院大门口,怕您无功不受禄,还在马鞍旁附上字笺,写明是让您办事暂借的,您还怪罪,可让廿思受大委屈了。”说罢,他刚才脸上一直的微笑更“微”了。
隆腾听罢也在暗忖:多年为官清廉,现下无钱买好马。自己又不结党营私,几个知心的同僚也是较为清贫,无人能给自己换马。要是骑府里马厩中那匹八岁口的“大老红”,肯定耽误事。自己轻功虽不善,但却会消耗体力。可我与常廿思素未谋面,他还曾经打败过我一个义妹两个把弟,害得他们弃浸淫多年的剑、戟、刀不再用了。而今天他又来帮我,他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这里山路路口多,我阻他们一阻,也是为了御史大人您。”“哦?”
隆腾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暂且信你的。”说着,他一带马缰绳。
“是,您忙您的。”常廿思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
这时,“轿中人”已迎了上来,“这不是隆御史吗?见过御史大人。”此人边说边行礼。
未闻隆腾下马之声,也什么话都没说,“轿中人”自己好没趣地直起了身,道:“本该早过来的,只是看大人与常老板说话,所以不好搅扰。”
隆腾并没有搭他的话,“我知道你。能打败‘男玉环’凌妄的人绝不是孬种。可是现在你正在做原来孬种做的事情,你知道吗?”
“可身不由己又能如何呢?”“轿中人”仰首挺身正色道。
“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官场亦身不由己,可要是为了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百姓的事,那就是故意。”隆腾更正色地道。
“轿中人”哑口无言了一会儿,“那隆御史想怎样?”
“你立刻辞去现在的官职。”“那别人就不会顶上杂家的位置?”“我看你也是个君子才如此说的。要是换做个小人,我何苦与他多话。只要你不做,别的事我隆腾自会办妥,你大可放心。”“杂家要是拂了隆御史的意呢?”“那就不必再多言了,亮出你的烂银梅花点穴镢。”
“轿中人”两眉头深深地一皱。“非要如此吗?”这句话在他的嘴边徘徊着,说与不说皆无用。
就在一对刚长过筷子的烂银梅花点穴镢缓缓从袖中取出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喝,“大哥。”
紧接着三匹骏马到至跟前,三人甩镫离鞍,快步奔到隆腾的马前,其中一个长相威猛的年青人大声说道:“大哥,您这是干什么呀?朝廷的事怎么能用江湖的法子去解决呢?”
“史震,你既然还知道我是你大哥,难道你还要教训我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你什么你,别啰嗦了,赶快闪开,走得越远越好,将来要有什么罪过,别让人说出你什么来。天大的事我一个人顶了。”“隆大哥。”
史震无奈地唤了一声,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规劝好,急得他直跺脚。
三人之中有一个大姑娘,面容不比那姬樱熟差,反而稍显英气,朝隆腾道:“大哥,看你把老三急的。咱们都是吃朝廷饭的,什么事有皇上做主。你上疏弱权东厂,万岁不准奏咱们再从长计议。而你现在算什么样子?”
“那你一个大姑娘护着一个太监算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臊得她满面通红,“我……我只是护着……东厂的厂公。”她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这时,只听“噗嗵”一声,那三人之中年纪最轻,有将门虎子气质的一个小伙子跪在了隆腾的马前。
“老四,你要干什么?快起来!你也护着那姓邵的大太监跟大哥作对不成吗?”“大哥,我呼延纵纵使刀斧加身也不会和大哥您作对的。大哥对我义气如山,我到死也不会忘记。我跪下,是求大哥好好为自己想想。杀了邵公公,肯定会龙颜大怒。皇上不会放过大哥您的。”“我纵然舍生取义又有何妨?”“可邵公公在朝廷和百姓中口碑甚佳。大哥杀他,有不知原由的,会对大哥名声不利的。”“只要做得对。遗臭万年又能怎样?”
“可我不能让大哥这样!”呼延纵大声喊到,“今天大哥要杀邵公公就先杀老四好了。”
“你……”隆腾大怒到,“你威胁我!”
“那就算是吧!”呼延纵跪着比隆腾更大声地喊到,“今天除非杀了老四我,要不然就请大哥罢手,您看着办吧?”
不等隆腾再发脾气,忽听一人大笑,道:“邵卞乌是什么东西?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龙凤狮虎’四义为之反目。”说话的正是那“轿中人”,现任东厂的厂公,邵卞乌邵公公。
“众位且住,听杂家一言。”邵卞乌来到隆腾和呼延纵之间,面冲隆腾正容说到,“既然隆御史雅兴,想考较杂家的武功,那邵卞乌陪着走几趟又能如何呢?”他转身向手下人道:“这是本厂公与隆大人之间的事,无论出了什么事,尔等不得插手干预。”
“是。”东厂的隶役们并没有迟疑半刻,马上异口同声地道,足见邵卞乌虽上任不久,却御下极严。
这时,隆腾已经下了马,邵卞乌也把点穴镢分在了左右手里。
要论隆腾兵器的长,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不利于在步下作战,更不利于这不算太宽的山沟中,可功夫永远不负有心人。
二人一交上手,连半点长兵器的笨拙都看不出,隆腾的“游龙遨天枪法”天纵灵动,把一条神龙宝枪使得出神入化,枪身明明是硬的,却灵活得没了样状,真好似一条下界的神龙,把这个“小小”的地方飞腾得耀眼生花。
反而那邵公公的短傢伙按常理说应该走轻功辅以“快击快中”的路子,可他的脚步却总在方寸之间移动,不是被逼如此,亦不是有意谦让,一对烂银梅花点穴镢,前面一个尖,镢身五道凸,点出时如两朵梅花在雪中盛开也似,加以飞快的招数,竟像凛冽风雪中飘舞的一树梅花,看来邵公公于武功中另辟蹊径,反其路而行之,非比寻常。
站在一旁的东厂隶役们各个顿感衣袂下摆飘飞,一个劲地往后退。
此时凤、史、呼延三人可无心观看那龙飞于梅树间的“奇景”,三颗心皆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凤舞突然一转头,看见了常廿思这只“蛤蟆”在一旁幸灾乐祸,一个箭步来到“蛤蟆”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气道:“今天的事是不是你挑起来的?”
“呦,这不是大内女侍卫‘涅槃’凤舞凤姑娘吗?小生这厢有理了。”最后一句常廿思说得跟唱戏似的。
凤舞自然更是气得不得了,“你少放屁,我问是不是你挑的?”
“难道说小生不挑,他们就不会……”
一句话不等他没说完,凤舞的一对兵器,前面一个钢凤头,后面是钢凤爪的凤凰喙爪挥出,但接招的不是“蛤蟆”,而是那“扬眉吐气”的印允值,她把乾坤圈塞到了常廿思的手里,双手各执一个铁印与凤舞斗在一处。
呼延纵也气,他右手兵刃虎头护手钩的形状与护手钩无大异,只是前面的大钩铸成张开大口的虎头,虎耳尖尖冲前,左手兵器则是常见的虎尾三节棍,双手傢伙一动也要跟“蛤蟆”玩命,只是让姬樱熟的铁链聚宝盆给挡住了。
可能是她比较好看,刚才竟是谁也没注意到她腰间带着的兵器,一对好铁打造成四足双耳的聚宝盆,中间连条链子,招数中暗含打穴笔、流星锤,甚至还有软鞭的套路,身法更是独特。
“‘山君’呼延纵?”姬樱孰问到。
呼延纵并不搭她的话,因为曾听说过这个人,她原来是“钱豹子”金叠戈的使女,是由冷察冷老镖头推荐给金家的,被视做掌上明珠一般,她提出要学武艺,金叠戈就请来天下不少有名的武师教她,加之天性又聪明,故而“聚宝盆”的绰号不是因兵器得名,可说来又奇怪,当她艺业有成之时,金叠戈竟然把她当做一桩买卖的添头送给了全国最富有的一个商人,蒋大老板,但更奇怪的是半年之前她又到了常廿思的身边,而且据说她还毫无怨言,这自然让呼延纵添了几分鄙夷之心,越打越觉得掉身价,可马上想取胜又不太可能。
常大老板右手接过姬樱熟递过来的兵器还没有握热乎,那史震一声狂吼,拿着怪狮杖就过来了,因为他太威猛,所以也没人注意他的兵器,一根铁杖,杖头是一个怪狮头,头上有独角,毛发是一根根铁链子垂下。
“‘狂吼’史震,你不该放弃你的方天画戟。”“要你管!看杖!”
说着,史震一铁杖在“砉啷啷”的声响中劈下。
三对六人这才刚“开场”,而那条神龙已在梅树间游走得更深了。
凤舞心里明白,他们三人是“龙”也帮不得“梅”也帮不得,也只能拿“蛤蟆”主仆三人出出气。
要说她的功夫可不算弱,以一套“飞凤翔宇剑”成名江湖的时候年仅弱冠,可“一诺千钧”的绰号比她足足早三年,加之豪气干云,让不少须眉兴叹绝非是谣传,但关于她的韵事也在武林中流传,凤舞自然知晓,现在她就要用那些事做她克敌的法宝。
“印姐姐果然功夫了得,小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凤舞笑得很甜。
“哪里,哪里,凤姑娘才是巾帼英雄,咱们姐妹俩真是棋逢对手,可如此打斗又是为着何来呢?”她口中说着,铁印可一时半会儿也没闲着。
“就是,弄个你死我活的何苦呢?凤妹妹我都快接不住了。”“那你就跑吧。我决不追你,怎么样?”“那倒不用,借邵公公一句话,既然印姐姐雅兴,想考较凤妹妹的武功。那小妹我陪着走几趟又能如何呢?欸,印姐姐,我听说你喜欢上了有妇之夫‘刀王斩’卜鹄,可他短命,让人给杀了,你这才跟的常大老板。江湖上都说蛤蟆没吃到天鹅肉,却吃到了天鹅嘴里的肉。有这么回事吗?”
印允值听罢柳眉一轩,但又马上恢复了笑容,道:“借你们老三的一句话,要你管。”她一招“左右开弓”击去。
“我是为印姐姐你着想。”凤舞一闪一攻,得意地笑道,“有个叫简妮的西洋女人,想必印姐姐认识。”
“那又怎样?”一式“双打连环”,她如电般使出。
凤舞以退为进,差一点就扫中对手的右臂,显然印允值招数用老了,凤舞不骄,继续搭言道:“不怎样,可简妮已经死了。想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吗?想知道她是怎样让人杀死的吗?”
“你……你乱讲,廿思他……廿思他不是那种人。”印允值手下的招式已乱了三分。
“呦,廿思廿思的,叫的还挺亲热。我又没说他就是凶手,你急什么?莫非你知道些什么,那你就去告诉官差去,有赏钱可拿的呦。”“你……我……他……”
现在凤舞才知道什么叫“无欲则刚,关心则乱”,反正她的目的业已达到。
印允值虽手下没停,但一会儿看看常廿思,一会儿又看看凤舞,招数越来越“无招胜有招”。
凤舞心中欢喜,眼中留意,果然,她看准一招,欺身而进,用凤爪扫敌手的双臂,另一只拿兵器的手探出一指,点印允值肩窝下二指的“将台”穴,一下怪招就点倒了对手,而后连忙上前夺下链铁印扔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条结实的牛筋,把印允值捆了个结结实实,口中道:“等都抓住一齐送交官府,治你们个殴打朝廷官员之罪。”
然后凤舞笑着又往老四和姬樱熟那边走了过去,走得并不着急。
铁链聚宝盆、虎尾三节棍、虎头护手钩,三件武器还没过几招的时候,呼延纵的眼光就管不住地在她身上滴溜溜乱转起来,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那姬樱熟柔、秀、灵、巧,女人身上宝贝的东西还真看不出缺什么,的确是个“聚宝盆”,不仅如此,她还是个蛮识趣的人。
此时她与呼延纵斗得正酣,虎尾三节棍急扫而来她不搪中间,一手抛聚宝盆击棍头,一手聚宝盆外划对付虎头护手钩,可她一见凤舞靠近就扔了兵器,双目看着凤舞。
凤舞冲她说了声“谢谢”,然后点了她颈下胸上的“俞府”穴,接过呼延纵递过来的牛筋把她也捆了个结实,然后,他们姐弟俩又笑着向史、常二人走近。
那印允值一被捆上,常廿思的心就凉了半截,现在虽是凉透了,更不敢有一丝松懈,抽个空子用乾坤圈中间的横把手架出去史震的怪狮杖,那把手不算粗,却可推开那分量不轻的铁杖,可见功力的强弱和兵器打造的精心。
现在他趁人不备一个纵跃,来到印允值的那里,乾坤圈周围全是刃,他划断了捆自己侍女的牛筋,想用鞋尖为她解穴,可那凤舞的点穴手法是跟毛竹白的弟弟毛竹本学的,“凤还巢”的独门点穴手法太具门道,踢了几脚不起作用,又飞身到姬樱熟的跟前,亦是如此。
这时,那三姐弟已经追了过来,常廿思立刻将兵器套在胳膊上,一手抓一个侍女的脚踝,拿她们权当兵器一抡。
这可把三人弄得一愣,他们可从没看见过谁拿漂亮大姑娘当傢伙使的,本来都不是太怜香惜玉的人,可孰又能够把傢伙往不能还手的女孩子身上招呼呢?
就这样,弄得三姐弟手足无措,先机让常廿思占尽,可他又绝对不可以恋战,猛发了几招,正巧,误打误撞,呼延纵的兵器撩到了一个侍女的衣服,一样白嫩而富有弹性的东西就露了出来,呼延纵自不敢看那是什么,一回避目光。
常廿思借机挥舞两侍女的长发,舞起了一片“青丝之雾”,然后趁对手们眼光迷乱倒纵出战团外,双臂往上一提,改抓后心衣服,脚尖挑起链铁印和铁链聚宝盆挂在她们身上,转身狂奔而逃。
三人却不舍紧追其后。
那常廿思的腿上功夫这时全看出来了,一纵一跳像蛤蟆一样难看,但手臂平伸一手一人,居然让三人一通好撵。
就在只差半丈之遥时,常廿思刚跑过一个十字山口,有两匹高头大马从东西两边到来。
西边马上的白胖子一见对面马上脸如铜钱色的高个子立刻抱拳行礼道:“大场主。”
东面马上之人也立刻点头还礼。
而这时姐弟三人赶到,也没工夫说话,依次从二马二人头上飞过。
那白胖子眉毛一挑,道:“什么人?这般无礼!你们……”他待要说别的话被铜钱肤色之人喝止住,“蔺浇,大事要紧。”
“是。”
这个字出口,他立刻调转马头,让东面的马先行,自己尾随,二人马上加鞭,一路奔了下去。
这马上二人还不知道,自己给那常廿思帮了多大忙,三人跳过二人就看见了前面的四个山路口,而四条山路上都没有常廿思的影子,要是分头追的话,恐他“蛤蟆急了跳大浪头”,最后三人酌定,还是退回原路的好。
三人一回到原处,就看见那神龙已经几乎贴着梅树的树干在飞了。
就在三人焦急万分之时,忽然一人不知从何出而来,看神情好像要加入那神龙与梅树之间。
呼延纵自然不容有人再来添乱,手中双傢伙一摆就敌住了那人,几个回合快走之后,看清了那人手里的傢伙,左手一条长兵器是双股方头钢叉,叉头外侧是锋刃,右手辅以两个齿一长一短的两尖手叉,短的一侧外也是刃。他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是谁用的了,突然想起来了,连忙钩棍撒手,抱拳躬身道:“呼延纵该死。”
那人“哼”了一声,道:“还是大内侍卫呢。脓包。”然后,来人飞步至龙梅近前,看准时机向上一纵,从上面落进龙梅之中。
果真奏效,此时他已经用手叉架住了双镢,把双锋方头钢叉横摆在神龙宝枪的前面,叉头是垂下的,应该是为了刚才不得已与神龙宝枪过了几招而赔的礼。
“小李侯爷。”隆、邵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旁边的史震却比旁人看得清楚,是那个像痨病鬼的轿夫咳嗽了一声,暗地里帮了那小侯爷一把。
“‘咳嗽刺’是将无形内力化为有质之气从口中刺出,是上乘的内家功夫。二姐,那个病秧子是什么人物?”史震问到。
“他病歪歪的样子是天生的,其实未必就有什么病。老太公收的五个关门弟子,老、弱、病、残、孕,号称‘天怜五子’。他就是其中的‘病’,‘害痨正寝’康随心。”凤舞答到。
此时的小李侯爷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华夏平安”和那条翔龙,心中明白那其中的深意。
隆腾是武林世家子弟,其父是个非常忧国忧民的人,由小李侯爷的外祖父点化,懂得一个武林人能为国为民所做的事是有限的,可为官就不同了,遂就培养自己已经创出“江湖四义”之首美名的独子举仕途,但又恐隆腾沾染上官场中的恶习,就在儿子年纪轻少的时候给刺上了“华夏平安”,告诉隆腾为官不为别事,只为保华夏之平安,隆腾果不负父望,成了一个文武的全才,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当朝左都御史的职位,刚正不阿,经常在皇上面前直言死谏。
有一次,当真怒恼了天子,把皇上气得钦持鞭子抽打他,可隆腾跪在那里并不躲闪,仍旧谏言,皮鞭抽烂了几层衣服,等胸口的遮挡都抽没了,就露出了那几个字,皇上观罢触动很大,停手走到龙椅前背对隆腾。
“来人!”文武百官都以为要把隆御史千刀万寡。
“传御医!治好隆腾的伤!”皇上等隆腾被人扶走后,“传旨,这件事就按隆爱卿说的办!退朝。”
之后,隆腾伤势痊愈后,皇上又命宫中御用的刺青匠给他纹上了一条龙,并告之他不光是你隆腾愿华夏平安,皇家的人亦是如此。
“隆御史这是做什么?”“小李侯爷,可是明知故问乎?”“那隆大人的意思是东厂已经无药可救了。”“朽木岂有可雕之理?”“可有种人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就他吗?他倒的确不是个凡夫俗子。”“看来隆御史拿本小侯当凡夫俗子了,在大人的眼中我连看人定事的本事都没有吗?”“隆腾不敢。”“那好,我当着众人的面替邵公公做一个保人。”“保人?”“对,我担保邵公公可以把东厂整治得有模有样。不然,请隆大人找我‘添翼猱’李艮李开泰,如何?”
隆腾稍微一迟疑,“全看小侯爷颜面。”
“谢隆大人。”
隆腾看了一眼邵卞乌,提枪转身徒步而走,马不是他的,自然不会要。
“今日多亏小侯爷解围。请受杂家一拜。”邵卞乌收起点穴镢后倒身便拜。
“邵公公不必如此。”李艮说得快,扶得更快,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敢问公公,令螟蛉米备吕……”
“‘你不珍惜,还不许别人珍惜。’小侯爷可是为了这句话?是不是因为小侯爷的侍妾殷阿饰?”
“让公公见笑了,我就想问问令螟蛉我怎么就不珍惜了。”没等邵公公问,李艮又道:“我找不着米备吕,就派两个家将监视厂公府。今天一个家将来报说您不到天亮就出府,挺秘密的,就一人跟上沿途留迹,另一人来报我知。我跟了过来以为您去找米备吕,等一跟上就把家将打发回去了。”
邵卞乌一笑,是赞许他的坦诚,而不是笑话他的少不更事虽然只是较邵公公的年纪而言,这时看了一眼李艮手里的傢伙。
李艮也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傢伙,究竟为什么要带出来,估计他自己都糊涂。
“备吕这孩子杂家也好久没看到他了。不过杂家相信,他不是个躲事儿的人。”邵卞乌仍笑道。
现在小李侯爷已经走了,临走的时候向康随心拱了拱手。
邵公公的属下请示道:“督公,已经有人知道了此次行程,要不要……”
“不必,小李侯爷自然无妨。至于那常大老板和他的侍女嘛……他们要想说什么,说给哪位听,全由他们好了。”
现在,那常大老板已经用内力解开了姬樱熟的穴道,现在正在解印允值的穴道,外衣也披到了她的身上。
“大老板的外国舞娘是怎么死的?”姬樱熟问到,全不顾常廿思在运功不宜打扰。
“咎由自取。她想和一个天外族的小子合伙儿骗我赌坊里的钱。”常廿思费劲地道。
“那你就杀了她。”“天外族那小子灭的口。”“你碰过她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常廿思虽还是很费劲,却冷冷地道,“要是允值问的我不说什么。我碰过你吗?”
这时,印允值已经解开了穴道,她头一句话就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东厂都敢碰。”
而常廿思一笑,掏出手绢擦了擦汗,道:“自古的皇帝都喜欢有一个有本事的大臣牵制另一个有能力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