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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巴掌,就好似落在阿芸自己身上一样,疼红了眼,悔绿了肠。
她讪讪地缩回了手,咬着唇撇开视线,不忍触及阿克受伤的泪眼。
阿克捂着被打疼的脸,含泪控诉道:“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你凭什么打我!?”
阿芸不认责怪弟弟,却是怨愤得看了香菜一眼。
阿芸一改柔弱,此刻一脸坚定。她声音沙哑,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却铿锵有力,“我们都没错,做错事都是她,如果她没错,巡捕房的人为何要找她?”
听她这么说,香菜不得不为自己辩驳几句,“今儿把我叫来就是为了那天在龙城报社发生的事情吧,那照你这么说,我帮你弟弟是错的咯?”
她一句话,便让阿芸无言以对。
要不是因为阿克,香菜兴许还过着她默默无名的小日子呢。
不管怎样,香菜对阿芸都怨恨不起来。
阿芸不过是个可以为自己的弟弟牺牲所有人利益的可怜姑娘,兴许她某些言行和作为让她称不上好人,但是她为阿克所做的一切,都能让她足以算得上是一个好姐姐。
阿芸感觉自己好像被香菜那清冷的双眸看得透彻了一样,身形无处可躲的她,心神仓皇不已。
屁股还没挨着椅子,香菜还没来得及坐下,阿克就急匆匆的跑到她跟前来。
小家伙扯着裤子上的背带,炫耀着自己那一身新衣服,“师父,你看我的衣裳漂不漂亮!我姐给我买的!”
香菜早就注意到了,不止阿克穿了新装和新鞋,就连阿芸头上别的红发卡,还有她身上的那套粉袄长裙和短筒靴也都是崭新的。
看得出来,阿芸倒是很舍得在姐弟俩的穿戴上花钱的,花得还是那么心安理得……
察觉到香菜的目光扫来,阿芸低下了头,强忍着内心深处泛滥的羞耻感,藏在桌底的双手攥紧了起来,裙子的一边在她的双手中慢慢变皱。
阿克只怕还不知道花在自己身上的钱是哪里来的。
阿芸怎么能告诉阿克这些钱的来历?她绝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并且闯入他们姐弟生活没几天的小姑娘,剥夺了她在阿克心目中的存在感和分量!
不过香菜还是对满脸期待的阿克竖起了大拇指,衷心的说道:“帅掉渣了,跟谁家的小少爷似的。”
阿克心中得意,小脸儿上挂着满是愉悦的表情,将方才与姐姐发生的不快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香菜坐定没多久,骆大小姐骆冰就来了。
骆冰独身前来,依旧一身干练不失格调的装扮,此刻气冲冲的,跟谁欠了她百八十万一样,一进门,径直朝香菜冲来,甩给她一份报纸,咬牙切齿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香菜展开报纸一看,这报纸并不是出自龙城报社,是公共租借西区另外一家报社的报纸。
这份报纸上有一篇新闻,立马就吸引了她的注意,标题特大——
“龙城报社逃税,让人难以置信”。
这篇报道点名介绍龙城报社归沪市商会总会长骆骏的千金大小姐骆冰管辖,还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日税务局局长自快递员手里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检举了龙城报社逃税的恶行。龙城报社主编骆大小姐骆冰的手里共有明、暗两本账册,明账便是糊弄人的假账,暗账中才记在了龙城报社的各种收支明细,而且是暗账远远不可比的。
说什么有个记者明察暗访搜集证据,两天的时间接触了三十多个龙城报社旗下的卖报童,从那些孩子口中了解到龙城报社高日薪是要用代价换去到了,而这个代价并不只是为报社卖报纸,还要给龙城报社上交一块银元的押金。因为龙城报社克扣现象严重,往往抵押的银元根本就回不到孩子的手中。
三十多个孩子,三十多块银元,龙城报社的账本上可有明明白白的记着这些?只怕全都在暗账之中!
这篇报道图文并茂,字字句句含沙射影、暗藏锋芒,文字的边上还配有龙城报社大门的正面照和那封匿名举报信的照片。
匿名举报信并非手写或机打的,大概是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文字拼凑在了一起,粘在了一封信纸上。
这篇报道,香菜从头到尾看了两遍,不住地在心里拍案叫绝。虽然她不知道这封举报信是谁匿名邮寄给税务局局长的,但是不得不说那人干得漂亮!
看完报纸,把它往桌子上一放,香菜双手交握,抬眼望着脸都快气变形的骆冰,心里冷笑,并郑重其事道:“骆大小姐的意思是,报纸上的这封匿名举报信是我发出去的?你有什么证据吗?你是知识分子,应该比我清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是很严重的诽谤!”
“不是你是谁?!”骆冰咆哮起来,她认定了香菜是这篇报道的背后的始作俑者,可气的是她对这个对她了如指掌的女子却一无所知!
要是被税务局的人查到当真有那本暗账,龙城报社将会蒙受莫大的损失,不仅面临被查封的危险,她骆家的声誉也会因她一人而岌岌可危!
此刻,香菜早就在心里幸灾乐祸起来了。
“民国万税,天下太贫”,这话可不是说假的。
龙城报社要是被税务局揪到了小辫子,呵呵,事情严重了,别说骆大小姐的老爸是沪市商会的总会长,就算他亲爹是税务局局长也救不了她。
如今的社会,可不只是国人掌控的社会,沪市这么大地界,哪一个国人领导不得看外国人的脸色行事?
太岁头上动土,骆大小姐也真有本事。
今个儿,香菜可算是又认识了骆大小姐一回。
脸扭向燕松,香菜扮起了受害人,“这位探长,你就由这位骆大小姐蛮横无理得指控一个无辜的人?”
燕松与骆冰对视一眼,他能从这个女人的眼中读出逼迫的意思。
这骆大小姐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今个儿燕松轮不轮休,还不都是她一个电话的事儿么。这女人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习惯了被人臣服,终于碰到香菜这么个刺儿头忤逆她,她心里能好受才怪。
女人的心底世界,燕松表示不懂。要不是看在他与骆冰曾是同窗的份儿上,他才懒得管这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