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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诸营将士正围在几张大桌上喝酒吃肉,今日个人勇武头筹是秦钟,但行兵布阵却是镇南军拿了第一,皇帝陛下龙颜大悦,犒赏了参加军演的所有人。
叶培端着大海碗走到秦钟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些擦伤,这是在场外演练时,被秦钟手下的锦衣卫偷袭所致,虽然最终还是以龙骧铁骑的全胜告终,但回想起先前锦衣卫悍不畏死般的作战风格,这位驰聘沙场的勇猛将领,还是给予了这些同僚起码的尊重。
“我等你来北方。”
叶培和秦钟碰了下酒碗,十分认真说道:“到那时候,我们比谁杀的蛮子多。”
“一定。”
短暂接触之后,秦钟便知道眼前这位小将军,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服气比自己强大的人物,虽然话说起来依然很冲,但总比先前睬也不睬自己的那会功夫要好。
叶培显然十分的不胜酒力,几大碗宫内美酒下了肚,便已经脚步踉跄,话都说不清楚,被下属抬了出去,吃饱喝足,大殿之内依然莺歌燕舞,礼乐司的舞姬歌姬在为里面的贵人们助兴,皇帝陛下不走,秦钟这些人也是走不了的。
柳钦言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在秦钟身边,看着他说道:“先前在夺祁山,你敢只带二十名下属去对御林军实行斩首,虽是成功,但也被我在后方突袭,剿灭了没有统帅的剩余锦衣卫,这在战场上,根本不是一军主帅应该做的事情。”
“你要知道,没了将军的士兵,即使再骁勇,也是散兵游勇,不足为虑。”
秦钟笑着摆了摆手,看着这位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说道:“无论是叶培还是你,我都比不上,我也高估自己了,原本想着斩掉御林军后,再绕到后方去灭掉龙骧铁骑,可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秦钟与他的二十名下属,死于镇南军的围攻,他身上那些白点,就是裹了白布的利箭留下的痕迹,柳钦言不愧是被霍明渡一手调教出来的年轻将领,战场谋划,绝不是现在的秦钟可以比肩的。
“秦兄,不管如何,今天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柳钦言摆弄着手中的空酒杯,说道:“春闱之后,我就会留在兵部,这是霍江军和刘大人的意思......不能去北方与你并肩作战,确实很遗憾。”
今日秦钟已经见到了太多大明帝国军队中的青年翘楚,怪不得这二十年来,大明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除了有那两座大山之外,军中强人无数,而对于柳钦言的安排,秦钟也能明白一些。
这是个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今后......必定会成为朝堂上的新兴力量。
这时,皇帝陛下身边那位老太监,领着身后的徒子徒孙走出大殿,站在门外,手中拂尘一扫,高喊道:“锦衣卫百户秦钟,镇南军柳钦言,领旨。”
秦钟与柳钦言抬头望去,急忙离开酒桌,单膝跪下。
“陛下有旨,赐锦衣卫百户秦钟,斩马刀一柄,马槊一杆,望其不负皇恩,为国效忠。”
“陛下有旨,镇南军柳钦言,赐左武卫营副统领一职,黄金千两,望其不负皇恩,为国效忠。”
秦钟与柳钦言相识,随即低头。
“谢主隆恩。”
老太监身后的小公公们立刻端着一柄雪亮的斩马刀,和一杆通体全黑,泛着幽冷寒意的马槊走到秦钟面前,老太监走下台阶,笑吟吟的看着秦钟说道:“秦百户,这斩马刀,是太祖皇帝创建锦衣卫时,初代指挥使的兵器,那位大人去世之后便留在了宫中,今日陛下赐予你,你可知其中深意。”
秦钟抓过那柄斩马刀,随意挥舞,刀光雪亮,让人心悸。
好刀。
“这马槊,乃当年陇国公与西齐交战时,从沙场之上抢夺而来,据说是西齐皇帝赐予那名大将的神兵利器,秦钟,皇恩浩荡,要牢记陛下对你的希冀。”
总的来说,这两样东西的政治意图要远远大过实际用处,本也就没指望皇帝陛下会赐什么实在的玩意儿,秦钟再次谢恩,便由几名小公公把两把兵器收入锦盒,交给了秦钟身后下属。
又有一名小太监捧着件暗黄色官服走到柳钦言面前,老太监微微一笑,向柳钦言拱手:“柳统领,今后拱卫皇城,守护陛下,职责重大,可不能马虎了。”
柳钦言接过官服,再次谢恩。
武卫营独立于京卫指挥使司与御林军之外,是皇室手中的一柄利器,但凡能被任命担任主官的人选,都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与其说这个副统领职位是赏给柳钦言,倒不如说是卖了个面子,给如今还在西齐两座藩镇支撑着的霍明渡将军。
既然兵部和镇南军想要有个好苗子留在京城里,那便留下来吧。
既然陇国公和锦衣卫想要秦钟去北方,那便去吧,不管怎么闹腾,做出了成绩,收益的还是那位正在与西齐大冢宰对诗的皇帝陛下。
秦钟到底是被邸朗给拉进东宫,喝得五迷三道,还被强行拖起来与邸朗比划了几招,快要临近子时,才被一辆马车拉出了皇宫。
这辆马车名义上是锦衣卫花钱买的,在北镇抚司白纸黑字登名造册,车夫驱赶着马匹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麻利的钻进车厢,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已经昏睡过去的秦钟嘴中。
药丸入口即化,秦钟体内的酒精化作酒气从毛孔中散发出来,不一时,他便睁开了眼睛,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后脑勺,脱下那身白虎官服,穿上车夫准备好的夜行衣,看了眼那名车夫问道:“他们已经出来了?”
“是的,大人。”
那名车夫正是当初在秦淮河接秦钟的船家,他好像永远都在憨厚的笑着,帮秦钟整理了下夜行衣的边边角角,这才躬身说道:“梅长运兵分两路,一路由他的大舅子领兵,带着胭脂,一路他从西平街走,沿街有南镇抚司的人暗中随行。”
“障眼法?”
秦钟看向车夫问道:“那他带着的女人,是什么来路?”
“大人放心。”车夫微笑道,“梅长运做人小心谨慎,这回带的是他的一名小妾,身形与胭脂相仿,殿下算无遗策,其实大人您已经做到了之前允诺的事情,这次,本不应该参与进来,怕是会引火上身。”
车夫的身子更加弯了些,秦钟蒙上黑布,西齐人在金陵城里的暗手,要比秦钟想象得多得多,不愧是曾经天下第一大国,底蕴深厚。
秦钟从马车里跳出来,接过车夫递上的长刀,摇头说道:“我不放心,所以得亲自去一趟。”
轰隆-
乌黑的云层闪过一片渗人的紫色光芒,淅沥的雨丝转瞬间成了磅礴暴雨,车夫迅速离开,秦钟的身子预约屋檐之上,往西平街而去。
一辆南镇抚司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西平街上,梅长运穿着黑色雨衣,不紧不慢的往衙门走去。
宫里演武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个北镇抚司的少年百户,博了个头筹,甚至在行兵布阵上也进了三甲,皇帝陛下给了不少赏赐,想必如今还在宫内与太子殿下对酒当歌。
梅长运的脸色很难看,凭什么那个少年能够一鸣惊人,凭什么他就能总是站在万人瞩目之下。
锦衣卫是皇家鹰犬,是注定要隐藏在黑夜之中的机构,他这样做,难道是徐太历指挥使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该阻拦自己建功立业,从进南镇抚司之后,他不断杀人,讨好上官,求得便是飞黄腾达,秦钟啊,秦钟,等我弄清楚你为什么要对那个女奸细如此重视,你眼下的这些荣华富贵,便会成为过眼云烟。
到时我便在昭狱之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道闪电劈下,让埋头前行的瘦马受惊,前蹄高高扬起,梅长运从马车上站了起来,看着前方那个持刀的黑衣人。
见状,梅长运嘴角划过一丝得逞的笑容,果不其然,在沈青等三人被调离之后,便立刻就有人前来接应。
这更说明,秦钟有鬼。
梅长运的右臂高高扬起,然后猛然挥下。
这西平街四周,他早已埋下了重兵,只要有人出现,便可当场拿下,到时人证物证俱全,又有那个女奸细握在手中,他北镇抚司,恐怕要因为秦钟,承受来自宫内皇帝陛下的怒火了。
雨下得更大了,以至于让梅长运都看不见远处的情形,他发现了不对劲儿。
自己安排的弓弩手与长枪队,足足三十人,为什么全都没出现?
难道是要因为雨下的太大,那些隐藏在屋檐下的属下没有看清,梅长运索性大喝一声,叫道:“贼子何人,胆敢阻拦本官的马车!”
对面那人缓缓走来,而周围却依然只有暴雨倾洒而下的声音。
梅长运顿时有些发慌,马车里的美妾掀开帘子,有些害怕问道:“大人,我们怎么还在这杵着,赶快走呀,奴家好怕。”
“回去!”梅长运瞪了美妾一眼,重新坐下,架起马车便往前冲去。
很显然,自己的方案出现了偏差。
就在马车开始提高速度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从左侧屋檐飘然而出,往皇宫方向去了。
秦钟看了眼离开的鲜瑜卑,便知道宰父旻竟然请动了这位,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南镇抚司下属,恐怕都已经被鲜瑜卑处理干净。
马车转瞬而至,梅长运拔出绣春刀横扫而来,秦钟越于磅礴暴雨之中,挥刀斩下。
而就在此刻,车厢内的美妾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抱紧梅长运哭喊道:“大人,大人,我好怕。”
梅长运只觉得浑身发疼,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无法动弹。
他努力的抹掉眼前雨水,然后便看见对面那人砍下的一道亮光,梅长运嗅了嗅空气之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回头看着自己那名美妾,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想伸手去摸美妾的脸,却被她冷冷打开,然后一脚踹下马车。
最先跌在地上的不是梅长运的身子,而是他的脑袋。
美妾低头看着梅长运,露出了畅快的神情,她向对面的秦钟点了点头,见他离开后,便仰头凄厉的嘶喊:“杀人啦!”
喊完之后,美妾便跪坐在地上,伏在梅长运早已没有了生机的身体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