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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普力到底是己方的应运之人,还是幽冥界暗中布下的棋子,其实这都并不重要,此乃大争之世,也是大争之时,每一次博弈和谋划,都是千千万万众生共筑而来的大势,那是沛然无匹的洪流,区区一颗棋子的反复,在其中,是何等的渺小。
秉持莫煌的旨意,王普力竭尽全力在采访中炫富,反响甚是热烈,神武界的反应姑且不提,就连地下界都有闻风而动的意思,强者速成,一夜暴富,放到哪个世界中都是一等一的诱人美梦,没有人会熟视无睹。
地下界九家地域势力和神武界接壤,对神武界的动态一直都有所注视,尤其是莫煌降临以来,神武界更是一日三变,地下界的那九家地域势力早已经密切关注,阿赖耶的虚拟网络甚至早已经被引入其中,由于虚拟网络的便利性和优异功能性,无需莫煌刻意推动,就已经发展的极为火爆,采访一出,顿时垂涎者甚众,有胆气过人之辈,便星夜启程,赶赴神武界打算去转上一转,看看是否有好处可捞。
那九家地域势力互相牵制,无法大规模插手幽冥界和神武界的战争,但对于九家势力底下的强者来说,却并不是一种干扰,而莫煌要诱惑的人,也正是这样的游勇散兵。
莫煌已经在魔庭中下令,若是有地下界的强者要来幽冥界参加战争的,一律大开绿灯,沿途专车接送,包食宿,给零花钱,然后特派美女记者前往采访,力求宾至如归,当然,与此同时莫煌也开始渐渐开放神武界居民前往战场的限制,允许个人报名参加,但生死自负。
渐渐的,许多先驱者出现在了灵柩山中。
“终于到了。”凝视着蜿蜒无尽的灵柩山脉,苏秦低声呢喃了一句,握紧了时刻不离身的长剑,依稀可以看见剑柄上刻着血仇两字,抬头眺望,天穹清晰的被分为两半,一半是风和日丽的蓝天白云,而另一半,则是阴云弥漫,鬼声啾啾的邪异天色,苏秦见到此景,心头闪过一抹紧张,灵柩山被魔庭施以逆天神通,横跨两界,成为永久固化的时空通道,是神武界进攻幽冥界的战争桥头堡,如斯神通,简直万古未闻。
“师哥,真的要去吗?”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晓婉依脸上闪过一抹悲戚,因为她知道他们两个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思去的。
“师父和师兄的杀身之仇,不共戴天,不得不报,此乃人伦孝道。”苏秦回想起师父少清道人的音容笑貌,神色泛过一抹悲切,师父少清道人一生持正道之念行之,行善积德不知几何,是江湖上人人敬颂的大侠客,万家生佛,却为了报自己徒儿的杀身之仇,在大乾王朝的皇都中,被魔门女帝北冥素柔指示手下恶人生生吞吃,苏秦回想起自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悲拗甚至差点让一身道基都为之崩溃。
更可恶的是,明明师父少清道人死的是如此的惨烈,但在魔门兵锋威震天地,成立魔庭之后,往昔那些受过少清道人大恩,或者是少清道人患难之交的至交好友,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别说仗剑而上,为少清道人报仇血恨,甚至没有人胆敢出声怒斥魔庭,为少清道人挽回些许身后名。
苏秦能够理解这种现实,魔庭的强大足以让任何有理智的人感到绝望,魔庭止天下兵戈的气魄足以让任何人为之钦佩,魔庭为了永绝幽冥之患,挥兵反攻幽冥界的功德,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动容。
魔庭的前身虽然是恶名满天下的魔门,但自从把握社稷神器大位,定鼎天下之后,雄踞魔庭之上的魔帝们都以堂堂正正的气魄和智慧治理世间,治政定策,都是持正而行,哪怕是往昔那些和魔门有累世血仇的正道诸派,也不得不说魔庭治政公平。
如此种种,让魔庭渐渐摆脱了往昔魔门负面名声的拖累,在万民心中铸就堂皇正道的公信力,这是功,也是德,这份治理天下而来的功德,哪怕是身负血海深仇的苏秦,也不敢否认,也无法否认。
但正是这样,苏秦心头更为悲愤,如果魔庭是正,是善,那自己那个被魔庭所杀,一生持正而行,生性刚正不阿,铸就万家生佛善名的师傅是什么?是恶吗?还是挡在滚滚历史车轮的愚蠢螳螂之臂?
少清道人的许多至交好友,每每来祭拜扫墓时,都会以冤冤相报何时了,或以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家师傅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想你行此徒劳之举的道理劝之,苏秦听了许多许多,至于这些道理是不是真的有道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一次又一次紧紧握住了师傅赐予的长剑。
江湖事,江湖了,杀身之仇,杀身报之,所以苏秦来了,来到这个魔庭高层齐聚的灵柩山脉中,来到这个神武界和幽冥界战争的最前线,敌人在这里,所以他就来了,仅此而已。
苏秦的视线微微扫过身边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冷冽的眼神微微露出一抹暖意,但同时也露出一抹悲哀,此行此举,近乎十死无生,小师妹作为师父唯一的亲生骨血,苏秦本不希望她跟随自己赴此绝路的,但小师妹却固执的要跟随而来,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那份生死相随的情意,若非铁石心肠,又岂能视若无睹,又岂能置之不理,唯一能回应的,只有共赴绝路的承诺而已。
牵着小师妹的手,缓缓拾阶而上,山路整齐,有着一阶阶青石板,路两旁绽放着猩红的花卉,随风绽放摇曳,带着无声的幽寂韵味,此花名曰彼岸花,在数年之前并不存在于神武界中,这几年,随着幽冥地府之说,渐渐出现在神武界的一些地方,作为佐证地府存在的证据。
“彼岸花开,生死两茫,花开千年,花谢千年,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生死难觅,彼岸无踪,天人永隔,黄泉悲叹……”
山道上方,骤然传来悠然的歌声,四不像的曲调,却唱着蕴含不详的歌词,苏秦心头一紧,抬头细看,才看到在远处的山道旁的彼岸花丛中,摆着一张木桌,一张椅子,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身边还用竹竿挑着两幅对联,左联写着铁口直断身前事,右联写着掐指一算身后事。
居然是个算命的?苏秦微微有些皱眉,神武界中诸子百家流派繁复,医卜星相皆有之,卜算天机也也算一个横跨很多学派的共通学问,所以算命者在神武界并不罕见,当然,有能耐的极其罕见了,若是在城市中见到,苏秦根本不以为意,但在这里相遇,唱的又是如此不详的歌谣,恰好契合他的心情,便显得颇有说道了。
走近了,那算命道人也看到了苏秦,便挥挥手:“那边那个小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本道人第一天开张,打折算命,不灵不要钱。”
别的算命先生就算没本事,也要尽力表达出高贵冷艳的半仙气质,如此才能取信他人,这厮倒好,口号俗的像是世俗小贩,弄得苏秦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就走。
“唉唉,小哥莫走,相逢即是有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算一卦吧,免费的免费的。”灰白的道袍,灰白的长发,发白的脸颊,苍白的像是劫灰一般的虚无眼神,却挂着热情和善的营业性微笑,让人觉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苏秦此行,抱着的想法就是寻机刺杀一两个魔庭高层,尤其是那个魔门女帝北冥素柔,以此祭奠师傅在天之灵,但魔庭高层个个都是武功冠绝天下的绝世强人,又岂是那么好杀的,所以苏秦来之前便制定好计划,他改名换姓来灵柩山,打的就是伺机潜伏,寻觅良机行搏命一击的盘算,虽然苏秦没有这样的经验,但也知道潜伏之计最忌心态不好,但偏偏踏足灵柩山后,心头就有些波动,眼下恰逢偶遇这个山间道人,苏秦便打算借此机会调整一下心态,免得计划出现不必要的差错。
苏秦坐定之后,道人便开口道:“在下灰灰道人,接了魔庭的一个差事,专门负责迎接幽冥界自由行的客官,只是等待途中太过无聊,就摆了个小摊以此消遣,不过客官请放心,本座乃天下有名的算者,窥探天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哪怕逆天改命都不在话下,不知道客官是想要问姻缘呢,还是要问姻缘呢,还是要问一下姻缘呢。”
听到是魔庭的人,苏秦心头一紧,却不露神色,淡淡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测算姻缘呢?来赴这幽冥界自由行的,都是心有所求的人,难道就不能问一下前程吗?”
灰灰道人眉头一挑:“道友你不识天时,合该灰灰而去啊。”苏秦另一只手悄然握住剑柄,冷冷说道:“此话怎说?”
“身边带着一个如此温柔可爱的美女,如此良机,居然不问姻缘?小哥你还是男人吗?你不该灰灰,谁该灰灰呢?此良辰美景之时,你们孤男寡女,男未婚,英俊潇洒,女未嫁,花容月貌,你问一下姻缘,然后我就顺理成章给你们说一堆好话,然后你们就没羞没躁的共结良缘,然后本道人也能铸就一番月老红线之功果,岂不妙哉。”
原来只是个妄人,如此想着,苏秦握住剑柄的手松了许多,但被灰灰道人的话勾起些许心思,不自禁回头看了小师妹一眼,却见小师妹羞红着脸,正向他看来,两目相对,一股莫名的热流陡然出现在两人心头,一时间都有些心情荡漾。
“问世间情为何物,这气氛,这场景,简直下一刻可以毫无违和的响起婚礼进行曲了,不用算都知道你们是天作之合了,这样吧,回头我给魔庭提议,让他们在军营中起一座专门用来结婚的礼堂,让你们这些恩爱男女只要打完这一场战争就立刻结婚,礼堂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回老家结婚FLAG礼堂吧。”
不知道为何,苏秦从灰灰道人的口吻中听到了微妙的恶意,从心头荡漾微微回过神来,苏秦叹一口气,说道:“姻缘还是不用问了,还是问一下前程吧,算了,也不问了,还是说正事吧,道长既然是魔庭派遣而来,专门负责幽冥界自由行的官员,想必有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吧。”
“不急不急,魔庭的差事只是本道人业余的工作,算命才是本道人的工作,既然你情愿放弃这大好良机不询问姻缘,本道人就给你测一下前程吧,且让本道人掐指一算,一二三,好了,身为少清道人的徒弟,你改名换姓潜伏来此,是想刺杀北冥素柔是吧,好好干,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看到成功的曙光的,不过去基地的时候记得提前预定一口棺材,省的晚上没地方睡觉。”
灰灰道人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听得苏秦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如此轻而易举的暴露,带来的强烈刺激和惊惧,甚至让他原本敏锐的反应都呆滞了那么一瞬间。
“唉,孩子,我知道你很难理解,很震惊,你以为你的乔装打扮,改名换姓潜伏之计是天衣无缝的是吗?但拜托你不要想当然将武侠小说中的桥段情节拿出来用好不好,换个名字,换个发型,换个衣服,连易容都不弄一下,你真当魔庭情报调查机构是吃干饭的啊?好吧,我知道你沿用的是旧时代的江湖经验,只要跑出去家乡住址百里开外,随便弄个假名就无人知晓真正的身份,但现在世界已经统一了,魔庭的管理机构已经上山下乡有很长时间了,DNA信息采集和管理计划都已经实施许久了,你知不知道你一报名,全界联网的电脑里就将你所有的资料都翻了出来。”
苏秦依旧维持着震惊的神色,不得不说,自从师傅死后,他就怀着一腔悲愤默默苦练武功,只是大致知道魔庭的大概动向,但对着更细节的东西,却是一概不知,眼下全然不知这DNA信息采集和管理计划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那个全界联网的电脑是个什么神奇宝物,看到苏秦这个摸样,灰灰道人不禁摇了摇头,叹气道:
“好吧,不用问我都知道,身负血海深仇,然后深山练武,指不定还有个悬崖奇遇,最后神功大成之后才出山是吗,其实如果是常规的世界的话,你这一套其实挺正确的,说不定出山后就是巧遇美女,什么武林盟主大小姐啊,美女杀手啊,武林十大美女啊,魔门圣女啊使劲往你身上贴,最后大仇得报归隐田园什么的,要不就是兴兵打仗争霸天下,最后皇图霸业美人在怀这种套路,但摊在这个时代你真是个悲剧,小哥,深山练武需谨慎,要知道,山上待久了,不一定能够成为隐士高人,也有可能成为原始人的啊。”
这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在地球文明的华夏地区,就有一个笑话是这么说的。
一个男子因为盗窃罪被抓,却死活不肯供出贼赃在哪,牢狱三十载出牢,第一件事就是逮着自家兄弟,说哥带你发财去,然后深山老林中,带着兄弟挖了数个小时,出土十箱BB机。
这就是不自觉落后时代而产生的悲剧笑话,一如现在的苏秦。
苏秦身心惊惧,回过神来本能的握住剑柄,下一刻就要长剑出鞘,血撒长空,却不料手刚一动,就被灰灰道人按住手,力道不是很大,但苏秦却发现自己别说拔剑了,就连动都动不了。
“好了,别大惊小怪了,不就是要刺杀北冥素柔这点小事吗,值得那么紧张吗,魔庭传令天下,止天下兵戈的时候曾言往昔恩怨尽数作废,你这点小恩怨算得了什么,魔庭有足够的魄力吞下,喏,这是我给你开的介绍信,拿去,别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灰灰道人介绍过去刺杀北冥素柔的杀手,魔庭的人会配合你的了。”
拿着灰灰道人开的介绍信,苏秦浑浑噩噩的来到了灵柩山基地之中,直到将介绍信递给某个魔庭官兵后,苏秦才醒过来,这一醒,瞬间就是浑身冷汗淋漓,因为他居然被灰灰道人一句话就控制了神智,浑浑噩噩的跑到敌人大本营来自投罗网了,更可怕的是,以他的修为,居然根本发现自己是何时被控制神智的。
“灰灰道人介绍来刺杀北冥魔帝陛下的杀手是吗?好的,请到那边的屋子里挂号。”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魔庭官兵看了介绍信之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还甚是和蔼可亲的为苏秦带路。
一排的办事窗口,里面坐着一个个笑容可亲的工作人员,然后窗口下,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伍。
“您好,您和原始魔帝有仇是吗?魔帝陛下刚出江湖时杀你全家,你现在要来报仇是吗?好的,我给您挂号排队,原始魔帝陛下在闲暇时会通知您前去刺杀的了,在排队等候期间,请遵守魔庭法律,不要给别人制造麻烦,拿好挂号牌,请慢走,下一位!”
“您好,您和北冥魔帝有仇是吗……”
苏秦稀里糊涂的排完队,拿走了挂号牌,发现自己居然排到百多名开外去了,然后他深深的沉默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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