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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失去到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时候,那便只有获得了。
我自昏迷中醒来,下意识的便去揪自身的衣服,入手粗糙,不似原来的丝绸,我一惊,便吓醒了。一瞧,竟已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连忙解开衣襟,见亵衣仍是原来的那一套,我这才放下心来。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房屋虽然陈旧却不似原来那般破烂。只是这屋内虽颇为整洁干净,陈设倒有些奇怪。书架上放满了书,却不见笔墨方砚。四方方的桌子上突兀的放了一个大肚细口的瓶子,白釉点绿,样子虽挺好看的,却足足占了半张桌子……
“吱呀”一声,门忽的被推开了,我连忙抓过梳妆台前的剪刀护着。这——是哪里?我又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位中年妇人,身上挂满了翡翠叮当,我怀疑她是将整副家当都挂在了身上,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小丫头,约莫十三、四岁,却有不若同龄人的成熟、老练。两人穿着均是严紧,不若青楼那般轻佻,也不若翠花他们那般破旧。我……应该是脱离险境了吧。可他们——是谁?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妇人见我这副模样,骇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说着便轻轻替我拿下了剪刀。
我劫后余生,心里欢喜。瞧着那妇人,越发觉得慈眉善目,看着小女孩,越发觉得伶俐可爱。
那妇人却不再说话,只于床边坐着,盯着我猛瞧,满脸的喜悦之情,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我……”我被瞧着不自在,正欲打破沉默。
“姑娘叫什么名字?”,那妇人却抢先开了口,依旧是笑眯眯的,极为和蔼。“今年多大啦?父母又是在哪里安生?可有婚嫁?”
“我叫若诗,今年二十二岁”,我不知对方的用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无父无母,尚未婚嫁”。
“好啊!”那妇人猛一拍掌,拍得我心惊胆颤。她又转向那女童道:“小铃铛,你看,我就说吧,她就是个雏。那天,我从翠花那丫头的庭院里看到她,见她全身湿淋淋的,满身的污泥。便遣你给她换身衣裳,她于昏迷中都死揪着不放,好说歹说,脱了外衫,亵衣却是死也不放手了……”
“那是自然,老太太真神,一说一个准。”那小铃铛巧言欢笑,又递了一碗药给我,“姐姐脑袋受了伤,又着了水,受过了凉。快!喝了它,以免以后落下了病根。”
我接过药碗,刚喝了一口,又听那妇人道:“乖孩子,喝了它,等养好了伤,替我生七八个孙子。”
“扑,”我一口药水全吐了出来,碗里剩下的药更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那妇人却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只是用手在我的脸上来回摩挲,“瞧这皮肤光溜溜的,和我们的就是不一样。虽说年纪已经有二十二了,可看起来还跟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似的水嫩。身子是瘦了些,可这屁股倒是又肥又翘,一看就是能生养,生出的小子肯定又白又胖。”
“大娘,”我见她是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她的话,“我并没有答应……”
“什么?!”那妇人立马变了脸色,“怎么,莫非你早已许了人家?”
“没,没有……可……”
“那不就结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可不是我吹,我儿子那相貌,这十里之外只怕没人比得上……”那老妇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只要是姑娘尚未婚嫁,便非嫁了她儿子不可。
“只是我与令郎素未谋面,只怕……”我婉言拒觉。
“什么面啊,米的?我最不喜你们这些人了,说话总是文绉绉的绕着弯子,你不就是想吃素面么,怕什么怕。”
我心里微讶,自从穿越过来,我说话行事都学着古人的样子,生怕被人识破了端倪,视为异类。毕竟,因语言习惯不同,很多人连外地人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我这穿越了几百年的人。现下,我这咬文嚼字的说辞,反遭了人嫌弃,不免有些自嘲。
“我和你儿子尚未见过……”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说般配就般配。”那妇人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我心里苦涩难言,这妇人怎的这般霸道,根本不听我的想法。哼,即便你儿子同意,我还不见得答应呢。
不过她——究竟是谁呢?虽胸无点墨,却也不像是劳苦之人,况且她唤翠花为丫头。但,也不像是什么大家闺秀呀。
那妇人对着小铃铛吩咐了几句,又道:“虽然我们是‘乞丐命’,但吃食,用度均是不缺的,你确是太瘦了,得养胖些,才能……”
我见她又要往那方面讲去,连忙扯开了话题,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少顷,小铃铛揣着碗面来了,我许久未进食,确实是饿了,便也不推辞,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妇人叨叨絮絮的说了些,就留下小铃铛照顾我便走了,我早已心思纷乱,她又说了些什么,再也没听清,满脑子就“乞丐”二字,难不成,我并没有逃出来,而她的儿子就是那个丐头!
“小姐,你说,这枕头上是绣鸳鸯戏水好呢,还是绣比翼双飞?”小铃铛笑嘻嘻的晃着脑袋转身问我,募失了血色,一张小脸因惊恐显的有些扭曲——一把剪刀正对着她的脖子。
“小、小、小姐、姐——”,她颤抖的像是一个筛子,舌头更是打了结。
“说,”我铁青着脸,厉声问道,并没有因此心软。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青楼里的遭遇,翠花的酷刑早就将我磨练出一颗铁一样的心肠。我不会再给任何人将我踩在脚底的机会。
“刚才那妇人的儿子可是丐头?”
“是、是……”,小铃铛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顺着下巴,流进了衣领里,却不敢用手去擦。
我一阵晕眩,四肢瘫软,跌坐在地上,自知身体尚未康复,力气已撑到了极限。但我依旧高傲的昂这头,将剪刀高高举起,疾言厉色道:“不许哭!只要你不喊,我便不伤害你”。
“嗯、嗯”,小铃铛忙不迭的点头,想要过来扶我,又不敢,眼泪落得更凶了,“我不知道,你和我们丐头有什么仇。我们丐头人可好了,最是体恤我们这些下人。非要说他有什么不好的话,就是年过二十八都尚未娶妻……”
我心里不屑,“是吗,那……那个叫什么翠花的……”
“原来你是在吃她的醋呀”,小铃铛破涕为笑道,“她呀,她是纪丐头的老婆。”
“这……这到底有几个丐头?”我有些汗颜,搞了半天竟搞个乌龙事件。
“就那个纪老三也配跟我们曹丐头比?他不过是这地方的丐头,我们丐头可是这天下的丐头”,小铃铛毕竟是小孩心性,立马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一说起曹丐头来,眼睛就扑闪扑闪的,发着异样的光彩来。
“原来是丐帮帮主,”我嘀咕了一句。
“呵呵”,小铃铛笑着将我扶到床上,“我们可不兴叫什么”帮主“,从乡级,县级、府级到整个大清,大小乞丐的头目都统称”丐头“。”
“那你们的丐头,现在在哪里?”我心里盘算着,那妇人人是铁了心不愿放我走了,看来只有从这丐头下手了。
“哎呀,这么快就想见新郎官啦,放心吧,丐头现在出去了,约莫两三天便会回来,那时你便可见着他了。”
“那么……”我正打算问些什么,忽闻窗外传来惨叫声,凄惨至极,甚是慑人,“那是什么声音?”
“没事,铁定是那赖二狗子又将钱拿去赌博了,他已经三个月没有交例银了,正罚他呢。”
我皱了皱眉头,想起自己的遭遇来,“这私设公堂,被县老爷知道,只怕是要怪罪的”。
“呵呵,”小铃铛笑得我有些莫名其妙,又听她道:“这受了刑的人,即便有那胆子告到县衙门去,太爷一听是小乞丐告丐头,这就叫做”以下犯上“,向例是轻则轰下堂去了事,重则打四十大板再枷号三天。至于被处死的乞丐,自从入了丐帮,丁税钱粮全免,连个户籍都没有,乡官、地保才不愿多管这些并无油水可捞的闲事呢!”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那纪老三一脚踢死了老妪,却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我连忙又问了一些丐帮的事,这才知道,原来,明清时代,丐帮是受朝廷直接控制的。在官绅、商贾、文士们的眼中,按“九儒十丐”的次序排位,丐头即便是个“头儿”,也属于“下九流”中的末流,没人看得起他。但他们在乞丐世界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那里,他可就是皇上,他定下来的规矩,就是金科玉律;他吩咐下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谁要是不听,按“帮规家法”处置起来,简直比“国法”还要严酷三分。乞丐们犯了“事儿”,丐头居然也同官府一样坐堂问案,轻则掌嘴打屁股,重则三刀六个洞——给你一把七寸钢刀,让你自己在身上随便哪儿戳三刀,但每刀必须戳穿;更重的还可以割鼻、剟眼、砍手、剁脚直到淹死、吊死、乱石砸死、乱gun打死。而且这种“帮规家法”,也跟各姓各族的“族法”一样,是受到“王法”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