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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苏杭之对上,却是从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可是细想一下,又是释然。
毕竟他也可能知道了未来发生的事情。
如今这番作为,许是就为了阻止事情向比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你想怎么样?”
从容坐在茶棚里,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竟有些苦笑不得了。
“好像你就觉得我爱吃。”
苏杭之却笑:“难道不是吗?”
从容却笑:“我从小父亲早逝,母亲守着那么多家产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用。家里其实有些拮据。不过我娘也从来没有委屈过我。不过后来到了宫里,那些日子真的是饿狠了。特别馋,老想吃好吃的。这好像变成打发漫长时光最好的办法了。”
苏杭之闻言,轻笑了一下:“当年,我爹还是个县令。家里真是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我小时候也很馋,后来我爹发达了,我有段时间胡吃海喝,还吃成个小胖子。后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减下来。”
从容听他如此说,心里觉得十分难受:“你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苏杭之只却只冷笑:“我怎么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呢?”
从容摇头:“你出现在这里,已经输了。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你要成事,该在林县下手。事情自然是风过水无痕,如今你如何做,都自有上面那位看着。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杭之闻言,却想到父亲对那林县钱来的顾忌。竟然不许在林县动手。却让他失了先机。
“就算你要行事,也不该在这件事情上下手。你该知道这件事情朝廷上下有多少人盯着,柳醒去林县又是谁的意思?如今到了这个地方,你竟还敢动手?你现在回去,我可以当做这就是一次偶然的巧遇。”
从容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柳醒在让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定了这番局面。一路上是会有发生危险的可能性,但是危险性还并不是很大。
他所料到的不过也就是眼前这番局面而已。
柳醒也许就是要看看她会如何做决定。
是把苏杭之步步引入他设好的陷阱,还是选择及时提醒苏杭之救他一次?
从容心里明白一件事情,柳醒已经不再是青阳县的那个小小少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客,知道如何在风云诡谲的局面中为自己生生劈开一条生路,转逆为顺,顺势而为。
比起她笨拙地在阴谋杀戮中苦苦求生,柳醒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别人把他当做棋子,他却最后要做这个执棋人。
苏杭之哪里是柳醒的对手?
可是从容心里却又生出一种自豪感,他竟能成长的这样好。
如果让她选择她当然宁愿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苏杭之,而不是柳醒。
愿他做最强大,最厉害,而不会被人任意摆布的那一个。
心中的一点恻隐之心却还是让她做出了这个愚蠢的选择。
就算明知道这个选择会在她与柳醒之间埋下一个巨大的隐患,她还是选择做这么一件傻事。就算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最后一点安慰吧。
苏杭之自然不笨,可是这世间事除了机关算尽还有顺势逆势一说。
柳醒却是最善于把握这个“势”然后为己所用之人。
苏杭之比之柳醒,差得也许就是对这个“势”字的把握。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害怕。你有多诡计多端,我当然是非常清楚的。”
“你为何不好好想想,就算在这个地方除掉我们这些人,你又该如何收场?你来这里你父亲知道吗?”
从容以前不明白,现在心里却有些清楚。这也许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愧疚之心,所产生的放纵。无非就是哄小孩子一般,让他的心里好过一点。
“自然是,不知道的。”
苏杭之的声音又弱了些,他提议如此的确是被父亲否决了。
他却觉得父亲老了,行事已经开始偏保守。事事都求一个稳字。他们苏家如今,难道还能求稳吗?他们可是要求生!
所以苏杭之瞒了父亲,来到这个地方堵着从容。
心里更有一些不可言说的不服气在,毕竟他想让从容知道他不是个彻底的输家。还有他的本事在。说是成长,如今看着苏杭之骨子里还是没有彻底地“重生”。
毕竟与柳醒不同,他有个有本事的老子在。又是他老子极其珍爱的唯一的一个儿子,说是要狠狠磨练。到底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来,在少年人成长的过程中给他真正的摔打,让他疼到骨子里彻底的疼。真正地去摸爬滚打,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到底是爱若性命的儿子,不仅不会真正舍得摔打,还纵着他任性行事。
所以苏杭之论聪明才智绝对不输给柳醒,可是却欠缺在现实中真正的历练。
所做所为,无非是仗着他老子的权势。
奈何花无百日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足够地时间再去成长。
“苏大公子在这里是来浏览京郊的风景吗?”
谢江出现的时候,从容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不知这番布局,到底是谁的手笔。
苏杭之却笑:“谢大统领也是来浏览京郊风景的?”
谢江如今这一身甲胄和身后的人马已经明显告诉了苏杭之答案。
“在下奉御命前来,却没想到如此凑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苏大公子。”
到底还是念着与苏德的三分交情,谢江还不想把局面弄得太过难堪。
“谢大统领,我们是否要赶回去?”
从容站在一旁,到底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纪姑娘说的有道理,的确应该回去。以免横生枝节。”
谢江一拱手,便带着身后装备精良的队伍向从容身后的马车走去。
从容也想跟着走,却没想到却被苏杭之死死拉住:“你觉得我现在很可笑对不对?你一定觉得我现在可笑极了对不对!”
从容却不想再刺激苏杭之,毕竟她知道苏杭之的童年经历之后,心中总有一份不忍:“我没有看不起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苏杭之却因为这句话直接垂下了胳膊,这句话多么像对自己的最大讽刺?
已经尽力了,却还输得一败涂地?
文德帝见到刘凤姐和李二狗之前,已经接到了柳醒送来的秘密奏报。
如今这番局面,更让他认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若论权谋手段锋利锐气,柳醒远胜当年的苏德。
可他偏偏有一个致命弱点,这让文德帝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他。
只要把纪从容牢牢掌控在手里,柳醒便永远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他手里的一把杀人利器。
“把这两个人都带下去,好好关照起来。不要有了闪失。”
文德帝与谢江吩咐道。
“是,陛下。”
谢江原本以为今日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那苏大公子到底识趣。
反而省了他许多功夫。
“纪从容呢?”
谢江回答:“纪姑娘怕婕妤娘娘担心,先去了婕妤娘娘那里报个平安。”
文德帝像是自言自语道:“她竟如此懂规矩,知进退?”
谢江到底是个明白人,也知纪婕妤在文德帝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要恭维一句:“纪姑娘是个伶俐人儿。”
伶俐人儿纪姑娘此刻却老老实实接受着婕妤娘娘的狂风暴雨的洗礼。
“你真是愈发的出息了,哪里危险你去。这一次该有多危险。你居然敢跟我这么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从容的耳朵此刻却是很不好受。
不过脸上却是老老实实地带着笑脸:“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这么久没见,娘娘可有想我了?”
纪安歌看从容这没大没小的样子,心里更是气不大一处来。
这么多年从容便是一贯如此,越是危险苦难的事情,越轻描淡写过去。非得做出没大没小的样子来让人不舍得骂她。
“你如今可是出息了,还会哄骗我了不是。就不知道我得多为你操心。”
安歌在从容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
“姐姐,我可想死你了。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呢。不信姐姐摸摸,脸上都没肉了。姐姐这里可有好吃的。我饿死了。”
从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平静。
安歌让人准备好了席面。拼命往从容碗里夹菜,一个碗上面被堆得老高。
“多吃点,多吃点。这些日子在外面可是吃苦了。不多吃点怎么行。”
从容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拼命吃。好忍住自己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从容,你给陛下的那药极好。陛下服过之后竟然觉得身子爽利了不少。你那里可还有了?陛下有机会还要问你这事儿的。”
安歌如今竟也开始关心起文德帝的身体了。
她知道那个男人并是个魔鬼,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贪恋那魔鬼给他的温暖。
“自然还是有的。”
从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一阵绞痛。
天意竟如此弄人,她居然要一手毁掉安歌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吗?
若是安歌知道她的计划,会不会就此恨上她?
就算安歌不恨她,她又该如何面对安歌?
虽然以文德帝的身体状况他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可是从容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从容从安歌宫里出来,走在回去的路上,却还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那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很努力地挣扎着,为自己也为亲人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如今她却发现,所谓预知未来改变命运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于她如此,于苏杭之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苏杭之不是因为预知未来,又怎么会行事彻底乱了方寸。
可是从容忍不住又想,就算苏杭之行事步步为营,碰上柳醒可有胜算?
所谓预知未来改变命运,更像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事情的发展方向出现了些许小小的差别,可是却还是会按照原有的方向发展,结局并没有任何差别。
想到这里从容不禁心里感到一阵刻骨的寒冷。这是一种彻底的绝望。
柳醒在时,权威赫赫。无人敢动其分毫。可是等他去后,他们的孩子却遭了秧。
那样优秀的长子原本继承了他父亲的天分科举得中状元。却因为那时的皇帝对柳醒的怒气,被诬陷为科举舞弊。沦为天下读书人不齿的对象。
而一向忠厚老实的次子更是在为他兄长奔走时又遭诬陷。
一家子就被负气的皇帝清算,落得个流放抄家的下场。
只因柳醒锐意改革,把朝中的官员都得罪干净。
他在时那些人自然不敢有所动作,他去后那些人却成百倍的疯狂抱负!
她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在流放路上被几个官差奸污,最后居然沦为军妓!
那些人一边享受着柳醒呕心沥血改革带来的成果,一边继续过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奢华生活。最大的乐趣就是想着如何抱负柳醒与她的孩子们。无非就是因为柳醒为了推行改革对他们进行的打压。
而柳醒却是因为操劳政事,英年早逝。
他们为了污蔑他,给他编排了许多故事在老百姓中间传播。
说什么他们家里连睡得床都是黄金打造的。柳醒有十八房小妾,个个貌美如花。还有一个是西域某小国的公主。
老百姓再提起柳醒,个个都开始骂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大贪官。
当皇帝把柳醒的儿女抄家流放的时候,天下人竟都称陛下真乃圣明天子。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从容已经无法知道了。
可是只知道这些也足以让她痛彻心扉。
更何况柳醒之所以一开始做事就毫不留情,得罪了许多朝中权贵。也与文德帝以她做要挟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一开始便如此行事,到后来再如何也是没有办法选择了。
从容心中的那个大逆不道的计划可以开始继续下去了。
就算拼个同归于尽,也不能让柳醒彻底沦为文德帝排除异己的工具。为自己惹来那么多的仇人。才会让后面的事情更加难以进行下去。
青莲教的二长老顾伯文乃是前朝顾氏皇族的远亲。
偶然一次机会,他与苏德结识。
两人暗中达成了一种默契了,苏德给予青莲教一定的方便。而青莲教便欠他一份人情,关键时刻要助他行事。
接到苏德出来的迷信,顾伯文万分惊讶,他原本以为苏德永远不会有用上他青莲教的一天,却没想到他到底还是用上了。
顾伯文一路改装被苏德的人接进了京城,送到了京郊苏德的一处别庄里。
“苏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顾伯文穿着文人儒衫,说话也是一幅文人做派。
却没想到苏德只是摇摇头:“老了,当真是老了。哪里还有什么风采可言。”
顾伯文看周围环境,竟真是一座普通的农庄模样。放在京郊这贵人林立的地方还真是不显眼。
“苏兄行事,还是如此的稳妥。”
顾伯文不由得赞道。
苏德却只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常年上位者的积威,竟压得顾伯文有些喘不过气来。
“人老了就格外地讨人嫌弃。牙也掉了,头发也白了。反应也慢了,吃饭都开始流口水了。被人家嫌弃我们不中用了,所以要开始找年轻人顶上了。”
顾伯文开门见山道:“苏兄叫我来,到底是何意?”
苏德却是老神常在的表情:“我助你们成事。事成之后,要送我的儿子杭之去海外。你们的青莲教不成什么气候,可是身后的顾氏皇朝却还有着不小的力量。就这么一件小事,想必你们能做到吧。至于我,你们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顾伯文想了想,能得当朝首辅相助。自然大事可成了。哪怕这后面是插满钢刀的陷阱,却还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天大诱惑。
“其实苏兄何必如此呢,毕竟已经是一人之下。”
这句话说的顾伯文自己都开始发笑了,当真是虚伪的连自己都要骗了。
“若是你们愿意,我们便要好好安排一番该如何行事了。毕竟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德毕竟与文德帝君臣几十年,深知他的秉性。所以苏杭之瞒着他去京郊苏德也没拦着。
因为杭之出现在那里,文德帝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而文德帝行事,却在最后时刻总爱诸多疑虑。以前都是苏德帮他下这个决心,如今却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他下这个决断了。
“此事到底事关重大。我们还需要调配一番资源才行。还请苏兄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定有佳音。”
话说到如此地步,顾伯文也知道如今的时间有多宝贵。
只摆手行礼之后,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只留苏德一人在这农家小院之中,如一位农家翁一般静静喝茶。
还有几只放养的家禽在周围随意走动着。
当真有几分农家野趣在其中。
“这一回,当真是赌上身家性命。一败就是万劫不复了。一生当惯了赌徒,却不知道临了这最后一把到底运气如何了。”
苏德为自己到了一杯清水,想起那句话。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想他苏德在史书之上毕竟要留下一笔了。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跟随他多年的忠心老仆人居然一直藏在屋檐之上,听到了整段对话。
那老仆人是个哑巴,耳朵也不好使。苏德用起来也特别的放心。
可是他若见到那老仆人矫健的身手,此刻定会大吃一惊。
文德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跟谢江道:“也难怪你。毕竟人家背后还有首辅大人做靠山。你们自然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谢江此刻却很清楚要跟苏德做一个完全切割:“陛下,臣于苏大人也只是私下有几分交情。同朝为官到底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了。绝对不知道苏大人竟如此大胆,竟与那些青莲教的人有交集。更没有那个胆子包庇啊。”
说罢便是几个极其实在的响头。
文德帝只冷笑一声:“到底是汪宝和他交情更好吧。不知进退的东西。王德,你虽然是个呆子。不过却是个老实人。这司礼监的差事你就兼着吧。这样朕还能谁个踏实觉。”
王德公公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脑袋上,心里却是叫苦连天。
司礼监那么个是非窝,他却是一点都不像沾染的。
更何况还有汪宝那东西的一屁股烂账,谁喜欢给那个东西擦屁股呢!
“主子,这……”
王德公公话还没有说完,却直接被文德帝堵了回去:“你若是个忠心的奴才。就该为朕分忧。如此多事之秋,你还想跟朕讲条件不成。”
王德公公自然老实点头,自然不敢多说一个字。
文德帝想了想道:“柳醒到底还说的真准。怀疑苏德跟青莲教有关系,要朕早做准备以防万一。如今看来,这还真是幸亏有了准备。不然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喜怒不形于色的文德帝此刻却是动了大怒,一袖子甩干净了桌子上所有的名贵摆件:“朕于他无上荣耀。让他官至首辅,百官都要老老实实听他吩咐。他竟然是如此汇报朕的?”
这句话像是问别人,却是文德帝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话。
他防着苏德。苏德何尝没有防着他?
居然跟前朝余孽勾结到了一起,这个苏德当真无法无天了!
不过这回,就看他该有什么样的下场了!
顾青玉跟在李东璧身后,却没见到居然有这么实在的男人。
她扮作流落在外的京城女子,贫病交加时遇到了好心的李大夫。
这好心的李大夫不仅为她治好了病,听说她家在京城居然还说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安全,要亲自送她回家。
顾青玉以为这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套路,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真的就是为了送她回家。不占便宜,不吃豆腐。
君子得不能再君子了。
“李大夫,我饿了。”
顾青玉低头,居然看到可圣教紧急召合的暗记。
心里看着前面转过身来递给她馒头的男人,心里第一次竟有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