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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花著雨抬眸淡淡扫了姬凤离一眼,多日不见,他的气色已经完全恢复,看样子他的病是完全好了,今日大约是要出去了。不过,对于这个无情无义的人,自去掀开锅盖看锅里的药。
姬凤离定定站在那里,淡若浮云的眸光从花著雨身上淡淡扫过,他便大步离去。迎着风,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迈得快,衣袂伴随着他的步伐如云般飘飞。内心深处,似乎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在用力向外流淌,如洪水泛滥一般,但是,偏又被坚固的堤坝阻住,这冲击让他有些喘不出气来。
十天后,宣州水患已退,疫病已解。花著雨随着姬凤离一行人,向京城禹都而去。
花著雨是骑着马,和侍卫们一道随着姬凤离的马车回来的。虽然去的时候,姬凤离还让她乘坐他的马车,回来时,自己就和那些侍卫们一道了。其实这样的待遇起落,让花著雨很高兴。最起码,姬凤离不再拿她当男宠,而是当侍卫了。
老天爷也真是怪,前些日子还是连日暴雨,这几日却连日暴晴,虽然时令已经到了夏末,但是,白日里日头却分外毒辣,骑着马走在路上,几乎都能被烤掉一层皮。
? 所幸姬凤离还算体恤下人,只赶了一天的路,便下令白日住驿站歇息,夜晚赶路。就这样,一行人昼伏夜行,和野兽一样的作息。回到禹都时,时令已经到了七月中。
一场水患一场瘟疫,众人经历了一番生死,尤其是那些患了疫病痊愈的侍卫,犹若新生一般。见到繁华锦绣的禹都,众人都欣喜雀跃。有的侍卫,还小声议论着,晚上要到醉红楼乐和乐和去。
花著雨甚是鄙夷,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以前在梁州,打了一场胜仗归来,军中许多将领都会到梁州的青楼找乐子去。有时候,还要强行拉上她去。如若不去,怕别人怀疑她的身份,后来,她便索性不扭捏,直接跟着去了。说起来,花著雨也算是梁州青楼常客了,不过,就是她这个常客,一次也没嫖过,都是陪着楼中姑娘吃茶吃酒,引得姑娘们老大不高兴,就在那时,花著雨认识了丹泓。
那时候,丹泓被青楼老鸨派人打得除了脸,身上到处是伤,原因是丹泓不接客。不嫖妓的将军遇上了不接客的妓子,这真是巧了。从此后,花著雨便将丹泓包了起来。她每次去青楼,不是去嫖妓,而是教丹泓抚琴。后来,丹泓说什么也要追随她。花著雨也怜惜丹泓小小年纪便卖身青楼,便将她从青楼里赎了出来。没想到,丹泓这一追随,不禁追随他到战场上,还追随到了深宫中。
如今,皇甫无伤已经做了皇帝,那些待选的秀女,都成了皇甫无伤的嫔妃。不知道丹泓,如今境况如何,原本,她在皇甫无双身边时,本打算照拂丹泓,让她到皇甫无双身边做妃,保住清白之身。如今,她竟然连这点都做不到了。
花著雨心中难免有些黯然,那些侍卫似乎看到她神色不对,原本窃窃私语,便变得鸦雀无声。
宣州一行,花著雨解了瘟疫,救了不少人的命。这些侍卫对她的看法都有些改观,不再像以前那般鄙夷。大约是想到她是个太监,所以便不再议论什么逛青楼之事了。
回到相府,花著雨依然居住在蓝冰所居住的馨园,但是,蓝冰却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住了。偌大一个馨园倒是成了花著雨独居之处了。晚上,没有蓝冰在隔壁监视。白日里,也没有姬水姬月两个跟屁虫时时跟随,花著雨在相府的日子,变得比以前自由多了。
这一日傍晚,花著雨在屋内待得有些闷,便不知不觉走到了相府后园。
晚日似落未落,天边留着光辉几许。
夕阳下,一大片湖泊笼罩在淡淡的胭脂色光线之中,湖面折射出奇异的绚烂光辉,流光潋滟。湖面上,建了好几座水榭,每一座方位不同,拼成一朵莲花形漂在湖面上,每一座水榭都有一条长长的曲水栏杆一直连到岸边。
花著雨倒是从未想到,姬凤离的后园中,竟有如此美景。她沿着湖边,一人踯躅而行,走了一会儿,忽听得一阵笛声似轻风拂柳,从湖面上传了过来。
花著雨驻足聆听,听得出这首曲子很是熟悉,细细一想,竟是那一次在皇甫无伤府中夜宴上,姬凤离吹奏的那首(弱水)。
这首曲子,据温婉所说,是姬凤离谱的曲子,那一日在夜宴上,没有细细聆听,只觉此曲悠扬动听。然而,今日在湖光花影中,再听此曲,竟从这悠悠曲调之中,听出了一丝孤高寂寞之意。
花著雨是爱乐之人,忍不住坐在山石上细细聆听。听到后来,便有些手痒,如若此曲是别人所奏,她真的很想和他和上一曲。不过,一想到吹笛之人是姬凤离,她便没有兴致了。
她朝水榭之中淡淡扫了一眼,只见姬凤离临水凭风站在水榭边,手拿玉笛,正在吹奏。蓝冰无聊地坐在一侧的栏杆上,正在到处观望。
花著雨生怕蓝冰看到自己,慌忙从石头上站起身子,快步钻入到花丛里,想沿着花丛中的小道回去。没走几步,就听得蓝冰的声音传来过来:“元宝,过来,过来,你跑什么啊!”
花著雨蹙了蹙眉,这蓝冰眼睛还真是尖的很,竟然看到她了。她只得转身沿着九曲栏杆,慢慢走了过去。
“蓝大人,不知唤元宝来,可有什么吩咐?”花著雨淡笑着说道。
蓝冰扬了扬眉,道:“自然是有事了,你刚刚听了相爷的曲子,可不能白听,要回送一首的。我可是听说,你琴技不错,以前还做过琴师,怎样,今日,让相爷和在下也见识见识!”
花著雨一怔,遂展颜笑道:“蓝大人,相爷的曲子优美动听,我怎敢在相爷面前班门弄斧。”
夕阳西斜,暮色萋萋,姬凤离水榭边迎风而立,似乎对他们这边的对话仿若未闻。
蓝冰不悦地扬眉,道:“元宝,说实话,我至今还从未听过比相爷这首弱水更好听的曲子,莫非元宝是怕自己奏出的曲子比不上相爷,你放心,我们不会取笑你的。”
“相爷的曲子是人间仙曲,我就是比不过,又有什么好丢人的。蓝大人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花著雨眯眼笑道。
蓝冰摇了摇头,伸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一道清澈华美的乐音从他指下响起。
花著雨朝着蓝冰指下的琴望去,通体白玉为身,雪白如一捧雪,晶莹剔透,琴面泛着清冷华贵的光泽。花著雨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清潋?”
蓝冰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识得清潋?”
花著雨自知失言,淡笑道:“也不算识得,只是听说过而已。看着这个像别人描述的清潋,不知是不是?”清潋,名琴之一,琴音以空灵清越而闻名。
“不错,这的确是清潋。”蓝冰笑嘻嘻地说道,“真没想到,元宝竟认得清潋,那你现在应该愿意抚琴一曲了吧。这清潋可不是这么容易遇上的。”
花著雨犹豫了一瞬,她虽然琴技不错,可是却从未拥有过一把名琴。现在看到清潋,心中颇有些蠢蠢欲动。但是,她实在不想在姬凤离面前抚琴,刚想要拒绝,就听得姬凤离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蓝冰,这清潋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碰的吗?要想抚琴,也要看奏出的曲子是不是能配得上清潋。”优雅而动听的声音,语气中却含着不容人忽视的不屑。
花著雨侧头淡淡扫了姬凤离一眼,缓缓踱步,走到清潋面前慢慢坐了下来。
姬凤离背对着花著雨,眼光余角瞧见花著雨坐在了琴前,唇角隐隐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相爷,不知什么样的琴曲,才算是配得上清潋?”花著雨冷然问道。
姬凤离执着玉笛,淡淡说道:“能和上本相这首弱水的曲子。如若你真的能和上来,这首清潋就归你!”
花著雨神色凝了凝,好个狂妄的姬凤离,是不是笃定她根本就和不上他的曲子,竟拿这么名贵的琴做赌注。看来,今日,这琴要归她了。原本,她在炎帝和皇甫无双面前都抚过琴,她会抚琴已经不是秘密,也不用再遮盖什么。
“一言为定,那么请相爷开始吧!”花著雨玉手按在琴弦上,淡淡说道。
姬凤离也不多话,执起玉笛,那曲(弱水)再次响了起来。
花著雨玉手抚琴,琴音泠泠,如飞花流泉般空灵清越,水榭小亭里瞬间充满着琴音的琳琅婉转。琴音追逐着缥缈的笛音,在黄昏的湖面上忽高忽低,抑扬顿挫。琴笛之音,不一会儿便融为一体,宛转缠绵。
过了好久,一曲而终。
花著雨只想和上姬凤离的曲子,倒是没料到和的这样完美,心头隐有一丝波动。她压下心惊,淡淡抬眸,轻轻望进廊柱前那抹深邃的眸光,笑道:“相爷,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这清潋可真的归我了!”
姬凤离站在廊柱外,朝着花著雨望过来,夕阳余晖从他背后照射过来,脸上笼有一片暗影。这暗影使得他凤眸分外明亮灼人,焕发着动人心魄的辉光。
蓝冰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脸震惊地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配合的天衣无缝?这,这,这,这简直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郎情妾意,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 花著雨被蓝冰的话雷得外焦里嫩,脸色一黑,刚要说什么,就听得姬凤离冷声喝道:“滚!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
花著雨抖了抖,顿时有些佩服蓝冰,能让一向优雅淡定的姬凤离吐出一个滚字来,真不容易。
姬凤离缓步走到水榭内,他周身上下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寒气,夏末傍晚的徐徐微风从他身畔吹过,再吹到花著雨面前时,竟是冰凉彻骨如冬日寒风。
他望着花著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琴归你了!”
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衣袂飘飞,一身静寂的白,似乎落满了清霜,连四周的空气也似乎染上了他身上清寒的气息。
他大步沿着九曲栏杆而去,蓝冰见状慌忙追了过去,急急喊道:“相爷,您这是怎么了?”
姬凤离猛然驻足,急急冲过去的蓝冰差点撞到他身上。他凝视着蓝冰,淡淡道:“蓝冰,你到青楼中去!”
“啊?”蓝冰一怔,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什么?相爷,上青楼中做什么,属下从不逛青楼的,属下可是一个好男人,属下心中只有……”
“赎一个清倌出来!”姬凤离淡淡打断他的话,负手快步前行,不一会儿便走出了曲水栏杆,到了湖畔。
“干,干什么?赎清倌做什么?”蓝冰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姬凤离顿住脚步,蓦然回首,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将他的半边脸照的辉光一片,他凤眸一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爷我要开荤!”
蓝冰顿时一僵,好像傻子一样僵在了花丛中。
花著雨坐在水榭中,看着两人急急离去,四周的风忽然冷了几分,夕阳已经从西天沉没,暮色慢慢降临。
她真没想到,姬凤离真将清潋送给了她。虽然说是她赌过来的,不过,这清潋可也太珍贵了。她这样拿走合适不合适呢?
天色已黑,清潋自然不能放在这里,她便抱起清潋,慢慢地沿着栏杆走了回去。眼前闪过姬凤离离开前的冰寒脸色,心中不禁极是舒爽。
她还从未见过姬凤离这么难看的表情,诚然,蓝冰的话的确令一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不过,她猜,姬凤离不高兴是因为她和上了他的曲子,使他输了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