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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不是要给我盘缠当富家翁吗?你可别诳我,没见到银子我可不走!”盘腿坐在飞剑上,南九岳单手托腮,嚷嚷着。
几缕绕过乙巽的山风,吹乱了南九岳渐长的发梢。
乙巽负手而立,望着天边渐起的云涌云起,没有作答。
见乙巽不理会自己,南九岳只得作罢,伸出手指,在剑身上绕着圈圈,“老实说,道长,我这人笨得很,什么也不会,要是找不到谋生的法子,估计不出三两天就会饿死。”
“要不,道长给我整掇些奇珍异宝,到时我要是混不下去了,也可救救急。”南九岳抬起头,谄笑道。
乙巽转过头来,别了一眼南九岳,说道,“那你,觉得我这飞剑,够不够救你的急?”
南九岳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故作镇定,轻抚着身后散发出阵阵剑意的剑身,说道,“这哪能啊,太贵重了!不过,要是道长执意的话,小子就不推卸道长好意了。”
看着南九岳一脸的厚颜无耻,乙巽冷哼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还想要老夫的飞剑,还想要奇珍异宝,你当老夫是你什么人!”
南九岳撇撇嘴,嘟囔道,“小气。”
“你说什么?”
“啊,我说道长您仙风道骨,道法自然,着实让晚辈钦佩得紧。”
不似之前去救上官沐妍般的火急火燎,此时的乙巽刻意地放缓了飞剑的速度,仿佛是为了让自己,也让南九岳看清身下山,身下溪,身下林。
南九岳探出小半个脑袋,俯视着缩为一块的大地。
“哇,道长,你看,下面有个大八卦!”南九岳扯着乙巽的道袍,讶然道。
“大惊小怪,你所看到的,乃是我归剑宗的八观。”
“我归剑宗自开山立派以来,太祖师爷便以无上通玄,拔起险峰八座,分别建道观于其上,授八位祖师爷各领一观,只因太祖师爷使剑,八观后来才并为归剑宗!”乙巽抚着须,一副缅怀的样子,却无过多的自豪,反而有些许的忏愧流露眼中。
“那,你有你们太祖师爷厉害吗?”
乙巽噎了噎,抬头看看天,说道,“我没见过太祖师爷,我怎么知道,想必太祖师爷造化通玄,道诣灵慧,岂是我等小辈可望项背。”
“那,你没见过你太祖师爷,怎么知道你太祖师爷厉害呢?”南九岳歪着脑袋,笑嘻嘻地问道。
“呃,这个,这个,哼,你这小子,我与你说这么多作甚!”乙巽先是愕然,后却拂袖不答。
“道长答不出来,又耍赖皮了。”
“哎哎哎,道长,小子知错了,放我下来,啊,别松手,求您了,道长。”
不多时,乙巽大手一挥,飞剑便悬停在一座密林上空,不远处还可隐约望见一座乡镇的轮廓。
“给我下来!”
乙巽大脚一踢,南九岳哎呀一声,捂着屁股倒在地上。
南九岳一瘸一拐地跟在乙巽身后,也不敢逞嘴上功夫,只能在心中暗暗咒骂。
七绕八拐后,乙巽和南九岳才到了一座草庐前。一圈简单的篱笆,却有捉鸣草鸡三两只,山花野草几若干。
方圆十数里,孤零零的一座草庐
正在草庐内弯腰劳作的一名女子直起身来,抹了抹头上的汗。
“呀,是乙巽道长,快请进,快请进。”草庐女子一看见乙巽二人,便丢下手中的农务,开门二人入内。
“小蛮,你爹呢?”一进门,乙巽便开门见山,想必和这户人家熟得很。
“爹爹去山上打猎去了,说是没有好菜可对不起道长的好酒。”
“这江老头,整天就挂念着老夫的酒。”乙巽捂紧了腰间袋子,愤愤道。
江小蛮轻笑一声,随即看向南九岳,“这就是道长说的那个孩子吧。”
南九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脚步不由得一滞。
那女子没有绝代风华的姿容,鼻尖上的小斑犹挂着几滴汗珠;那女子没有洒然胜仙的气态,一身麻布衣服裹住的仅是淳朴;那女子没有秋波似水的眼神,透过她的眼神却又看见了几方山山水水。
但,女子的一颦一笑,让南九岳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医院里哭得最为伤心的女人。
南九岳鼻尖痒痒的,但他咬着嘴唇,不甘落泪。南九岳捏着拳头,转身跑开,留下乙巽道人在风中凌乱。
“这没出息的家伙!”乙巽吹胡子瞪眼道。
“道长放心,轩午和留禅都在外面,他不会有事的,道长里面说话。”江小蛮摇摇头,仿佛习以为常。
草庐外,绿榕下。
南九岳盯着眼前来往不息的蚁流,抱着膝盖,叹了一口气。自逃离葬魂大漠后,直到今天,南九岳才想起自己的母亲。他不禁感到害怕,感到迷惑。不知从何时起,以往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
就像井中月被乱石溅起涟漪,不再是,月。
南九岳害怕,有一天,他不再是南九岳,只是披着南九岳的名字,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张三李四。
“谁能告诉我怎么办,怎们办!”南九岳闭着眼睛,胡乱地大喊着。
可蚂蚁还是蚂蚁,树木还是树木,他的呐喊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嘿,新来的,鬼叫什么呢。”
南九岳怪叫一声,被突然出现的人脸吓得刚才忍住的眼泪都飙出来了。
“你、你、你是谁!”南九岳指着倒挂在树上的少年问道。
少年一个翻身,稳稳地站在地上,叉腰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布留禅是也!”
眼见南九岳没反应,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就是江老儿昨天念叨的那个新来的吧,以后要叫我大、师、兄,知道吗。”
南九岳还没反应过来,少年突然以一种玄妙的步法,瞬间退撤七尺有余,不扬起一丝泥尘。
就在南九岳诧异万分的时候,三枚树叶从不远处破空而来,嗖嗖嗖地钉在原来少年所站的地方,甚至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被其中一枚树叶切为两半。
“嘿,陈轩午,你这是下黑手啊。”布留禅搂着肩膀,不屑地说道。
南九岳顺着布留禅的视线望去,一个俊雅非凡的少年,正闭着眼睛,躺在细细的树枝上,随着风的吹拂而上下抖动着。
树上的少年不屑地瞄了一眼布留禅,“师弟,怎可直呼师兄名讳。”
“陈轩午,你这是欠抽。”布留禅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而陈轩午也是不怯,稍一拂手,整个人便高高跃起,二人在空中互换了一拳,掉到地上后,继续打将开来,完全忘记了南九岳的存在。
不多时,布留禅便被陈轩午制伏在地上。“服了吗?”
“不服!”布留禅大声吼道,“有种放开我再战一次。”
陈轩午不屑地松开脚,转头看向南九岳,“啊,差点忘记了,小兄弟,你叫什么?”
南九岳挠挠头,沉吟了一会儿,嘿嘿笑道,“两位,我叫南九岳!”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许多人都不相信,包括南九岳,自己会在此时,此地,此样与两个改变世界的男人相识。
“为什么把那小子送来我这儿。”中年人倚在树后,懒洋洋地说道。
乙巽也不介意中年人的淡漠,一屁股坐到地上,慢悠悠地开口道,“此子,说是无道却有道,本想让他入尘世,可仔细一想,却是可惜了,不如送来你这儿磨炼一番,有你在,我也放得下心了。”
中年人轻笑一声,“那你为何不亲身教导,可不胜于我这糟汉子,这归剑宗,谁不知你乙巽上仙的大名头。”
“你这老家伙,就是嘴上不饶人。”乙巽两手搭在膝上,叨念道,“乙巽观,危机四伏,不适合他留下来。”
“你那发生的事,我也听说过了,此间事,必有蹊跷。”中年拢着双手,低吟道。
“呵,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火候未到啊!”乙巽自嘲道,“对了,你手里的玉蓉雪还有没有,挪点给我。”
“你当玉蓉雪是大白菜吗,要多少有多少?一个字,没有。”中年人见势不妙,丢下一句话,便想转身离去。
“那倒是可惜了,我空有这壶佳酿,却是无人作陪哟!”乙巽摇晃着手里的酒葫芦,葫芦尚未起盖,却有一股异香,飘逸在四周,胜过春花秋实。
下一刻,酒葫芦却是到了树下的中年人手里。
中年人掀开葫芦,迎着日光,接壶中清流三百丈。
“接着。”中年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抛给乙巽,揣着酒葫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苦笑地摇摇头,乙巽把玩着玉瓶上的纹路,自言自语,“徒弟啊,为了你,师父可是折了老本啊。”
是夜,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雾,自远方来,袭向清冷的乙巽观。晨有山下香客上山,却发现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乙巽观,一夜之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