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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香发觉一直以来,自己偷偷阅览群书都是白白耽误功夫,这宫闱之中的礼法,书中没有记载。这皇宫之内的血腥、残酷与包庇,这书上都没有写。书上的君子行为,王法道义,在这未央宫里,统统不适用!
就是这么一瞬间,余香前所未有的痛恨这个皇宫,她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挖空了心思要来的地方,竟然是这样的。
她曾以为家乡上的县太爷心狠手辣,现如今来看,不及这宫内千万之一。
她曾以为在家中时便已经看透人世薄凉,来到这长安城内,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一心更比一心狠。
她曾以为这阳光明媚的俊俏太子心软得要命,现如今才发觉,这太子殿下心硬起来的时候,石头也无法匹敌。
天真如她,失算如她,悔恨如她。
余香默默地望着太子淡然的模样,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医见此状,深知此景此地不安生,连忙告辞,躲开了。
“妾身拜见太子殿下。”安贵妃从门外走进来,一眼瞧见太子坐在床头,于是微微福了福身。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安。”跟在安贵妃身后的正是余香此刻恨得咬牙切齿的花嬷嬷,她手中端着一只汤碗,里面盛着刚刚熬好的姜汤。
余香像是红了眼的兔子,伸手指着花嬷嬷手中的姜汤道:“殿下你看见了吗,就那碗里,下了毒。她处心积虑要谋害皇长孙,你还包庇她!”
花嬷嬷面对余香突然的指证,吓了一跳,大声道:“你个贱婢子乱讲什么胡话。”
安贵妃也没听明白,只知道花嬷嬷是自己儿子的乳娘,便也向着说话道:“有太子和我在场,哪里有你个奴婢说话的份儿?”
“花嬷嬷,将你手中的姜汤喝下去。”太子命令道。
花嬷嬷愣了一下,手指微微蜷了蜷,答道:“喏”。
“咕嘟嘟”一碗汤喝下去,也没瞧见花嬷嬷犹豫,更没看出她有什么异样。
“闹够了吗?现在你满意了?还想做些什么!”太子怒道,却因为刘浩还在沉睡,刻意压低了声音。
这气氛片刻之间,便显得更加严肃了几分。
是因为有安贵妃在场的缘故吗,所以她忌惮收了手?可是她千方百计让皇长孙喝下毒粥,都被皇长孙执意避开。此时刘浩半昏半醒,神志不清,此等绝佳让他饮下毒药的机会,她会错过吗?可是,到底自己遗漏了什么?
余香走到花嬷嬷面前,从上到下打量着她,那细致的模样像是一根头发丝都不愿错过。
“走开,你这个疯子。”花嬷嬷往后退,余香又跟上,像是一出闹剧。
当眼神落到花嬷嬷手上的时候,余香忽然瞧见她小拇指用白布包裹着,连忙握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嬷嬷眼神躲闪,说话也是支支吾吾,“这不过是昨儿个给小主子熬粥的时候划伤了,所以包上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你说谎!”余香拽着布头,硬是拽开了那裹着手指的布条,里面洒下许多粉末来。
花嬷嬷慌了,双腿一弯,就要跪倒地上。
“你滚开,你就是想毁尸灭迹。”余香整个人撞开了花嬷嬷,用手捂住了那些散落的粉末,对着太子呼唤道:“您快找太医来验,这就是她给皇长孙下的毒。”
安贵妃大惊,给皇长孙下毒?什么毒?
太子见余香真的翻出了什么,于是吩咐人再将太医找回来。
这太医令人还没到太医署,就又被人接回了储宫。
待收集了这些粉末,一看,二闻,三将其放入水中,看其颜色,他断定:“殿下,这粉末就是葫蔓藤。”
“何为葫蔓藤?”太子没听说过这词儿。
“这葫蔓藤又名断肠草,若是煎过后外敷在创伤处,是个以毒攻毒的圣药。可若是将其晒干磨粉,误食入胃,则是剧毒之物。若是食下葫蔓藤,人则会腹痛不止,直至吐血身亡。”太医解释道,心中不解为何储宫会有这东西,因它是大毒之物,太医署的存货都极少,怕被新来的小学徒勿取,出了人命。
“太子殿下,现在一切都昭然若揭了吧,花嬷嬷其心歹毒险恶,有了太医令作证,您总该相信奴婢了吧。”余香急迫难耐,只想此时眼看着花嬷嬷就地问斩,再将茹嫔一同抓来,才叫痛快。
“花嬷嬷,你可还有话要说?”
太子这一询问,余香更着急了,一个罪人,还管她说不说话呢?
“奴婢冤枉啊,奴婢照顾小殿下这么多年,疼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陷害他呢?这药正如同太医所言,是奴婢藏着给宫内姐妹治病用的啊。”花嬷嬷神色不改,口口声声喊着冤枉。
“达公公,去请茹嫔过来。”太子吩咐道。
这一句话,令花嬷嬷整个人都僵坐在地上。
大抵过去了半个时辰,茹嫔才姗姗而来。瞧见她一身嫩绿色的绕襟袍,头发梳成了单刀半翻髻,打扮的模样那叫一个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请她来是参加什么宴会呢。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安贵妃。”茹嫔的模样长得秀气,说起话来也是柔声柔气的,这样的人,余香联想不出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太子没说话,眼神却从茹嫔转移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花嬷嬷身上,等着她们自己能够将真相坦白出来。
“殿下叫你过来你便过来,这又是描眉,又是打扮的,让全屋子人等你一个,你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吗?”安贵妃看见茹嫔故意装出来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就生气,加上这给刘浩下毒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保不齐就是这坏女人背后出的主意。
“姐姐这话可说的不地道,妾身身子骨一向不好,这事儿众人皆知。殿下传召,妾身也不好衣冠不整的来面见,那显得家中多不懂规矩。”茹嫔微笑,眼角不经意瞥到花嬷嬷身上,却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那唇边的笑容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茹嫔啊,今日有人在花嬷嬷身上找到了葫蔓藤的粉末,这玩意儿你可熟悉?”太子见茹嫔并没有主动坦白的意思,于是率先递了话。
他示意太医令将那装着粉末的碟子端过去,给茹嫔瞧看。
茹嫔眼睛一翻,望着面前的东西,笑着回答,“这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儿,妾身可没见识过。”
余香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恨不得直接过去抽她几鞭子,看她还是不是嘴硬。可是偏偏,太子殿下就不冷不热的,一点不着急。
“太医,将刚才对本宫解释的葫蔓藤的用处,再跟茹嫔说一遍。”太子使劲儿按了按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余香望见太子的动作,心里也知道,一边是他的儿子,一边是他的女人,其实夹在中间最难做的人,是他。
太医应了一声,跑过去将葫蔓藤的作用、功效又复述了一遍,半个字不敢多说,半个字不敢遗落。
本以为听见这话,茹嫔会慌张,哪知道她的表情还是常年不变,抬头柔声反问太子道:“今日殿下召妾身过来,是为了对妾身普及一下关于葫蔓藤的用法吗?如若是,那妾身听懂了,知道了,现在可能回去歇着了?妾身这身子骨弱,易疲乏,您是知道的。”
“茹嫔,本宫找你来,是因为有人状告到本宫这里,说花嬷嬷私藏葫蔓藤带有剧毒的粉末,是为了毒害皇长孙。这事儿,你怎么看?”
“呦,那这事儿可就严重了。花嬷嬷不是皇长孙的乳娘么,那可是安贵妃的人啊。姐姐,妹妹实在想不到您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自己的亲儿子也要下手。不过妹妹有一事不明,还望姐姐给指点指点,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茹嫔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贵妃,满脸好奇。这屋子内谁都知道她在演戏,不过,这戏演的可真好。
望着那张欠揍的脸,安贵妃抬手就想给茹嫔一个巴掌,扭头瞧见床上还在熟睡的刘浩,她一咬牙又将那手放下了。
她不能在孩子面前做这等事情,让浩儿以为她是个坏母妃。纵然他此刻睡着了也不行,万一一会儿醒了呢。
太子起身,走到茹嫔面前,望着那双眼睛里的肆无忌惮,忽然想到了余香平日里的眼神,“茹嫔,你闹够了吗?花嬷嬷跟你是同乡人,你们进宫前就认识吧。本宫不点破,你当本宫蠢吗?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很多事情本宫都没有计较,现在你胆敢下毒谋害皇长孙,你让本宫如何留你?”
是,仗着她父亲是大司农,她根本不需畏惧任何人的脸色。安贵妃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能生的肚子,若是没有刘浩,以她的家世背景,怎么可能爬到自己头上?
“殿下既然都知道了,就下旨降罪吧。妾身也无需狡辩什么,本来也不想要他的命,只是希望那孩子能痴傻蠢笨一些,为日后的弟弟们,好腾个位置。”茹嫔没有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人察觉,花嬷嬷与自己为同乡旧识一事,除了殿下没人知道。殿下整日不是沉迷于男宠就是美人儿,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举动。现如今,也不知是谁敢揭发于她。不过,既然被发现,终究是自己过于大意,没什么不服气。她敢做,也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