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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暑夏,太阳刚在富士山边升起半扇。
洪水一般的车流当中,许多贴着各式各样海报或喷绘的私家车当中,裹挟着一辆毫不起眼的吉普,在四周都是绿色的乡村公路上行驶着,向着富士山边的新泻苗场,向着富士摇滚音乐节的现场,飞速疾驰着。
“阿西我真是疯了,居然还陪你跑着一路!”
李绣赫在副驾驶座上皱着眉抱怨,深叹口气,又把头探向车窗外面,大喊一声——
“啊啊啊啊啊!!!”
“喔吼哦哦哦~~~”
旁边一辆路虎里立马伸出了几颗头,全都向着崩溃嚎叫的李绣赫欢呼。
一边跟着起哄,一边还呲牙咧嘴地笑,冲他比出rock或是干脆是f*ck的手势。
李绣赫:“……”
所以,果然爱摇滚的都是半个疯子么。
于是转过头来狠狠就砸了权至龙一拳头,道:
“呀!你疯了么?追了大半年了一点反应没有,还追什么追!”
权至龙轻哼一声,没有回话,继续专注地开着车。李绣赫咬牙切齿地忍下照顾了大半宿醉鬼,然后一大早又被拖起来长途远征的怒火,翘起腿来,又从裤兜里摸出盒烟来,捡一根叼上,甩着打火机吊儿郎当点燃后,忽然幽幽道:
“何必都跟她们团死磕呢……况且你眼光还不如胜弦哥……”
“呵呵。”
权至龙忽然把方向盘一掰,车子就像打滑了一样在马路上闪了下腰。
这忽然的漂移当中,李绣赫没把烟叼稳,双手慌张地往左右一抓时,刚点上火的烟已经掉到了裤腿上,吓得他又立马从腿上去捡烟,然后又快速往窗外一抛,烟头在马路上弹跳几下,然后迅速被后方一辆车的车轮压成死灰。
“%¥#%……!!”
“f*cku¥……¥%¥!!”
因为扰乱道路秩序,外加还往窗外扔危险物品。
吉普中的两个人,被前后左右车上的人全都给骂了,以各种各样他们两听不太懂的语言。那架势,看起来要不是因为不少车上都有女人,而吉普车里露着脸的李绣赫五官帅气,同时还用他那张俊脸向四面八方赔礼道歉的话,大概就要包抄过来直接打起来了。
李绣赫一路赔着笑脸,又连连拍着权至龙的大腿,暗示他降下车速,让身边这堆杀气腾腾的人先走。好不容易,终于危机解除,李绣赫一转头就踹了权至龙一脚,瞪着眼睛道:
“权至龙!我欠你的是吗?!”
“撒朗和雅中露娜是不一样的,你喜欢雅中露娜是你的事,但别把撒朗也扯进来,更别贬低她。”
权至龙压着声音,连裤腿上的脚印也不拍,只是直直望着前方,又把车速给加快了。
李绣赫被噎得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往旁边望了一眼,立马又狠狠踹了一脚过去。
“你他妈地给我靠边停车!”
撸起了袖子瞪圆了眼睛,这会儿看起来是要内部打一架的节奏了。
权至龙完全不减速,头也不转地说道:
“你别火,你当年想追雅中露娜但被胜弦哥捷足先登的事,我不是没提嘛,也从来没告诉过胜弦哥。而且刚才,是你先招惹撒朗的,我就晃了下车,你还连踹我两脚我都没还手,这也够意思了吧!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说那些话,但以后还是别说了,我追她是我自己的事,她挺好的,至少在我眼里,比雅中露娜好多了。”
李绣赫:“……你靠边停车!”
权至龙无奈地转过脸来:“还想再踹我两脚么……?”
李绣赫在副驾驶座上狠声道:“你追她不是你自己的事么?”
言下之意,你自己一个人开车去呗!
于是权至龙更加无奈地停下车来,解开安全带往副驾驶凑过来,捧着李绣赫的脸道:
“亲故……绣赫……米啊内是我话说太重……”
一边诚心诚意地道着歉,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副驾驶那边的车窗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瞪大了双眼,愤怒地喊道:
“姜love!!!”
平地一声吼,不仅就坐在近处的李绣赫被吓得浑身一抖,更远一些,马路斜对面的几米前方,某辆同样也停在路边土路上的车旁,某个女孩本来正靠在车门外发呆,闻声也被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然后就左左右右地打量,惊疑未定,似乎是有些被吓到,又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幻觉。
“真是姜撒朗?”
李绣赫在短暂的愣神后反应过来了,立马把头转向窗外,朝着权至龙视线投向的地方打量。
而上一秒还捧着李绣赫脸侧道歉的权某人,已经快速缩回了驾驶座上,手脚利落地解了安全带,然后气呼呼地推开车门,往马路斜对面那引擎盖冒着烟的车辆走去。
他没认错,那就是姜撒朗,不过是已经换了一身行装。
头上带着顶圆圆的荷叶边大草帽,只帽檐就遮挡了大半张脸,外加可能到了日本的音乐节上,她比较安心,除了草帽之外就没再用别的东西挡脸,刚才一四处打量就完全被权至龙给认出来了。而让权至龙气愤地吼出声来的是,昨天下飞机时的t恤和牛仔裤,已经被替换成一件男士的大衬衫,以及一条隐约得都看不清的牛仔短裤。她上身的衬衫花纹,是红白相间的方格,倒是很衬她白皙滑腻的皮肤。但衣服明显太大,肩线都吊到了女孩的胳膊上,衬衫下摆,更是松松垮垮坠到了大腿上方,将只是齐臀的牛仔短裤直接包裹。如果不是姜撒朗刚才靠在车门上,把一只腿曲起来踢在背后的轮胎上,衣服下摆的空隙间露出了那条短裤来。权至龙可能都会觉得,她大概全身上下就只穿了那件不明主人的男士衬衫!而且两条纤细白嫩的腿就那么明晃晃地在空气里露着……
一想到这个,他就又是兴奋又是愤怒!!
但兴奋完全压不过看到她穿着别的男人衬衫的愤怒!那愤怒让他怒吼之后立马从车上下来,迎着女孩十分惊恐的目光走近后,第一时间就先抓了她的手腕,把人拖进自己怀里,狠狠地圈着腰。同时视线快速往这辆车子前正修理着引擎的男人扫去——
这辆车附近就那一个男人,衬衫的主人大概也只有那一个了!
姜撒朗被权至龙拖得一个趔蹙,草帽边缘抵到了权至龙的胳膊,再被风一撩,直接掉在了地面。她有些懵,不知道权至龙为什么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但紧接着,她就被按在了权至龙的怀里,鼻梁抵着他的下颚,唇间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喉咙。
这姿势实在是太暧昧,想往后退,才发觉腰间也被死死圈住。
姜撒朗抬起脚来,狠狠踩下去……
半秒钟后,权至龙捂着脚跳开了,然后又一脸委屈地盯着她道:
“撒朗……”
居然瞬间便变成了泫然欲泣的模样。
姜撒朗:“……”
感情昨天飞机上说的全都是白说?
可是下飞机时呢?权至龙那副大家以后最好都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是摆出来玩的?
还是这位欧巴又习惯性失忆了?
“撒朗,我只是和朋友过来听音乐节的。”
权至龙回过身去,用手指了指马路那边的吉普,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而吉普车那边的李绣赫,从权某人刚才下车起,就把头伸出了车窗一脸八卦地注视这方,这时候看姜撒朗顺着权至龙的指引看过去,便立马扬起笑脸,挥着手开心地打着招呼。
“前辈好……”
姜撒朗默默地朝那边鞠了个躬。但却还没太弯下去,已经又被权至龙给拖了起来。
“你昨天那身衣服呢?怎么换了件这么大的衬衫?男款的?”
权至龙一边连珠炮地问着,一边用十分危险的目光逡巡车前盖旁边的男人。
“嗯,男款的。”
女孩干脆地点点头,于是有幸见识到,权某人一秒钟黑脸的功夫。
她转身往车里一指,笑道:
“纱理酱刚生产不久,之前怀孕时买了很多宽松的男式衬衫,正好放了两件在车子上。刚才出发不久后我衣服被弄脏了,纱理酱就找了自己留在车上的衣服借给我换。”
正是因为她现在身上的衣服都是超大款的,不仅衬衫是,就连那条牛仔短裤也都是。
所以即便知道衬衫下摆过长,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只穿了这一件,姜撒朗也不想把衬衫下摆扎进牛仔短裤里,因为那短裤的腰实在是太大了,她在上面栓了根丝巾才勉强能挂在腰上,现在是宁愿让人误会她只穿了衬衫,也不愿意露出那丑得不能再丑的皱吧着腰线的短裤来。
权至龙:“……”
好吧,虽然还是很不爽,但总算是好了一些。
可是别的好奇心立马又升起来来了:
“纱理酱是你朋友?”
纱理酱,不是姜撒朗的朋友,而只是她去往音乐节的路上,好心地主动提出载她一程的好心人。让权至龙误会的那个正修理车前引擎的男人,是纱理酱的丈夫。而姜撒朗上车后不久,便把女孩的t恤和牛仔裤都弄脏的人,是纱理酱前两个月刚生下不久的宝宝,可能是因为实在太喜欢姜撒朗,女孩上车后轻轻一抱,这位宝贝就尿了姜撒朗一身……
乡村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姜撒朗逼不得已。
只能换了这不伦不类的一身装扮。
“撒朗酱~下次到东京来,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哦~~~”
两方沟通一番之后,权至龙果断决定先把人拐走。吉普车从道路中间开走时,引擎盖还在冒烟的车子里面,萍水相逢的纱理酱探出头来,甜腻腻的声音送出了很远。
权至龙依旧坐在驾驶座上,李绣赫很有眼色地在权至龙上车前就坐去了后座,然而最后一个上车的姜撒朗也挤到了后座里,冲李绣赫甜甜一笑后,便贴在一侧的门缝边坐着,转头看向窗外发呆,像是没看到权某人期待的目光一样。
于是车子开动起来之后,权至龙从后视镜里,往后瞄了一眼、两眼、三眼……
李绣赫都被看毛了,吼道:“干嘛?!”
权至龙又瞄了眼,道:“撒朗,要不我把我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你吧……”
姜撒朗:“前面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场地里有卖衣服的。”
权至龙:“哦……”
短暂的对话之后,权至龙继续开着车,继续往后视镜里,一眼、两眼、三眼……
李绣赫又毛了,拍着大腿道:“停车!”
权至龙莫名其妙地把车停下,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李绣赫瞪他一眼,直接推开车门道:“我来开车!”
“哦?哦!”
权至龙一秒钟反应过来,兴高采烈地解了安全带,挪到后座里来。却不像李绣赫之前那样,安安分分地坐在该坐的位置上,而是使劲往女孩那边靠,一直靠到两人肩并着肩,权至龙侧过头去,呼吸都喷洒在姜撒朗的脖颈上面。
“撒朗,要听歌吗?”
同时还开开心心地递出了耳机来。
已经退无可退的姜撒朗:“……欧巴,那边很宽。”
权至龙已经把一只耳机塞进女孩的耳朵,另一只自己戴上。然后微微往后退了一些,不再保持着紧贴的姿势,而是留出些暧昧得若有若无的距离。手指轻轻按在mp3的播放键上,按下播放。
异国他乡的天空下,一辆普通的吉普车后座里。
旋律与人声顺着耳机线,爬进了耳朵。
姜撒朗抬起来的一只手,僵在了空中。她原本是想把耳机摘下,重新归还给它的主人的。他们两现在的关系不尴不尬不远不近,但她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不敢再给权至龙任何一点靠近的理由和机会。可是,音乐声流出的那一刻,却忽然间愣住了。
只因为那旋律实在是太熟悉,太过熟悉。
是她挚爱的披头士。
所以一瞬间,就产生了猜想。
或许,权至龙是为了她,而在自己的mp3里放上了披头士?
这样的猜想,让她再一次意识到权至龙的细心和疯狂。最刚开始的时候,他或许真的就只是感兴趣而已,可是这几个月下来,她分明发觉到他越来越投入于这件事当中了。或许是她不对,从一刚开始时,便该狠狠拒绝的,那样的话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也挺喜欢披头士的。”
权至龙懒懒散散地靠在座椅后背,忽然又转过头来,盯着女孩的侧脸,轻轻地说。
女孩听得又是一愣,随即就意识到。
啊……刚才又想多了……
不过也幸好!幸好那不是因为她……
驾驶座里继权至龙之后,也开始狂瞄后视镜的李绣赫:“……”
早知道就该把羊羹也叫上!权至龙这幅怂样!就该叫人录下来,以后他再在外面招蜂引蝶就给人看他现在这幅怂样!!
十分钟的车程,即便李绣赫刻意开慢了些,也很快就到了。
权至龙下了车之后,刻意绕去车子另一边,想展示一下绅士风度。等绕过去时,身上挂着那晃晃荡荡男士方格衬衫的姜撒朗,早就已经先跳下了车,等权至龙绕过来后,便对着他狠狠一鞠躬:
“前辈,道贤大叔已经在里面等我了~首尔见!”
快速说完之后,便往人群里一钻,白晃晃的两条腿快速挪动,很快便走远了。
锁好了车门走过来的李绣赫:“不跟上去?”
根据他这一路观察下来,这不是权至龙风格啊。
他这次奉行的不是死缠烂打么?
“她刚才叫我前辈。”
权至龙摸摸鼻头,眼眸一暗,轻轻叹了口气。
“叫前辈怎么了?”李绣赫表示不解。
“她有点生气了,我昨天跟着她上飞机,在她都说得那么明白之后,今天我又对她这样动手动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生气了。”
权至龙站在原地,看着那一抹方格衬衫包裹的身影越走越远,已经快走出他的视线。
于是这才头也不转地拍了拍李绣赫的肩,往前大步迈出道:
“走吧,现在可以跟了。”
李绣赫:“……”
所以他兄弟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个神经病!
要么光明正大地跟要么直接甩脸走人!现在这么偷偷摸摸地,像个跟踪狂一样是要作什么妖?!!!
上午九点多,富士山下的山谷,已经完全苏醒了过来。
早上乘着车流赶来的游客,以及原本就住在山谷里的摇滚爱好者们,全都神采奕奕地为最后一日狂欢做好准备。近四万人流动起来,走路声、说话声、笑声、尖叫声,全都混杂到一块,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水,在这片四周都环绕着山林的溪谷里咕噜咕噜一通乱响,闹得这其中的许多人,都无法从这热烈而欢快的气氛中挣脱开去,恨不得自己也能化作那沸水中的一滴,尽情地欢笑,尽情地和小伙伴们追逐嬉闹。
只走了一百多米,就陷入这蜜汁兴奋氛围的李绣赫:
“至龙!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修长有力的手往旁边一指,指向的是被一堆人围着,中间hia隐隐传出了鼓声的某块草坪上。
权至龙斜睨他一眼,然后立马又跟紧了几十米之外的方格衬衫。
阿西……她说到了地方会买衣服换的!
怎么还不换呢?!!
李绣赫左右望了望,又把手指向更远的另一个方向:
“至龙!那边一群人玩什么呢?!”
权至龙顺着那方向看了一眼,翻着白眼道:“开火车。”
摇滚音乐节,正如李绣赫所感受到的那样,从入口起就是蜜汁兴奋的氛围,而越是往里,越是靠近演出和舞台,那样的肾上腺素飚发的感觉,便越来越强烈。为了紧跟台上飚得心脏都快骤停的鼓点,也为了释放出像膜拜宗教一样聚集的人们心中,无限的热情与友好。在摇滚的舞台下方,总是有各种各样有趣而激烈的玩法。
这会儿被李绣赫远远望见的,便是其中一种。
数十数百数千人,一个接一个地抱着腰,在台下不停地开动,和着节奏左摇右摆。
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全都肢体接触,像是小时候一样单纯地傻乐。
算是摇滚音乐节里比较温和,但又很容易烘托起气氛的摇友互动。
“是么?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演出了?”
高冷酷男瞬间化身好奇宝宝,抓着权至龙的胳膊问个不停的瞬间……
权至龙再转头一望,很好,人跟丢了。
心底莫名地失落,但又不觉得意外。
仿佛心底其实是知道的,姜撒朗如果想躲他,大概会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而她总会做到的,只要她下定了决心,大概无论用哪一种方法,都能成功地将他摆脱掉。
她就是那样一个决定了就一定能做到的人。
可能这些年里难得的犹豫委婉,也全用在了这几个月里,拒绝他的这件事上。
“额……我不是故意的。”
好奇宝宝很快发现了自己造成了什么,于是摸着头,很是爽快地认错了。
“哈哈没事……”
权至龙也摸着头笑笑,然后便拖了李绣赫的胳膊,往远处舞台的方向大步前进。
“既然来了,就好好看演出吧!”
当天,是富士摇滚音乐节的最后一晚,从韩国远道而来的老牌摇滚乐队yb,将在这一天晚上进行安可演出,同时某种程度上,也算作是压轴的一批演出中的,属于韩国摇滚的微小片段。
当晚,富士山下。
游人与观众的情绪,都像是被烈日烤过一整天的黄土一样,炙热、滚烫。
无数蒸腾翻涌的热气,从皮肤里面渗透出来。那热度,让容纳了近四万人的场地里,不知从那一刻起,就散发出某种东西烧焦后的气味。
像是心脏都被烤糊了一样。
权至龙与李绣赫站在台下,同样也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的狂响。七八个小时,一整天的徜徉,足够任何一个人爱上这地方的滚烫,足够任何一个热爱音乐的人,都感受到几万人同时唱响同一首歌的感动与向往。
“很帅!”
李绣赫冲着权至龙比出了金属礼,那是他今天刚学会的摇滚手势,食指与小拇指上扬,其他手指全都曲起。五官深邃的模特,热得湿透了上身的名牌衬衫,可是他不管不顾,只是喘着粗气大声对权至龙吼道:
“现在原谅你了!摇滚真的很棒!”
这正好是两个乐队表演之间的间隙,旁边无数的摇友,都还沉浸在刚才万人大合唱的氛围当中不可自拔,有人兴奋地连声尖叫,有人咆哮着撞在了一起,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号。而几十米之外的演出场地旁边,甚至还有人爬到已经停止运行的蹦极台上,自己绑好了绳索猛地跳下来。
那出格的举动,引得这边的听众里一阵骚乱。
有警卫吹着哨子往那边赶去了,舞台下惊呼和议论的声音却越来越响,像是数万只鸭子被赶到了小小的一个笼子里,拥挤而嘈杂,但却不让人烦躁。而是很诡异地,带得身处于其中的每一个人,也越来越想要吵闹,想要越来越吵……
人群在猛然的一阵骚动之后,忽然间又凑得更紧了。人们走向身旁的其他同类,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从舞台最后方起结成潮涌一般的海浪,向着前方拍打而去,不断压紧。
“rockandroll!!!”
隔得远远地,某个男中音发出沉闷而宽广的声响。
就连李绣赫也被身旁的人一手抓去,权至龙只来得跟紧,然后便也立马被旁边的另外一人抓住,热情地攀着彼此的臂膀,向着前方撞去,一点一点撞去。
笑着、尖叫着,身体碰撞,撞得脚下都扬起烟雾一样的尘土。
权至龙在那样的集体碰撞当中,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的肋骨,同时离舞台越来越近了。
原本,其实就不太远。
只不过现在更近了。
近得他不知道被谁狠狠一撞,脚底下没怎么站稳,往前扑到了舞台与观众席之间的栏杆上,再猛地抬起头时。猝不及防地,便对上了台上那个女孩的眸光。
她站在舞台上,垂着头,没有看台下那乱象万千。而是随意地盯着台下的某个角度,随意地看着撞进她视线里的权至龙。她分明是看见了他,可是也像是没看到一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把头垂得更低,视线落在自己背着的那把电吉他上,左手按了个和弦,右手把弄拨片。
随意而又懒散。
权至龙站在舞台下,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她,心脏却把胸口敲得震天地响。
与上午分别时比起来,与昨天在飞机上时比起来。
这一个姜撒朗,陌生了许多。
不是权至龙在过去的两三年间,所熟悉的那个姜撒朗。不是那个傻傻的总是笑着的女孩,不是面目迷茫脸色苍白的那个小可怜。反而更像是……权至龙曾经在那个10daysoff的视频里,所看到的姜撒朗——是一个面容平静,眼眸深邃,但瞳孔更深处,却像是在孕育着某种风暴的姜撒朗。
一个仿佛解锁了某种疯狂模式的姜撒朗。
女孩垂着头,手指忽然在电吉他的插线上动了动。
舞台左右两方八个立式音响里,便齐齐爆发出刺耳的噪音,那噪音像是刮锅底一样,而且还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在耳边有人刮着锅底!实在难听,无数玩得正嗨的听众,都不得不停下脚步,举起双手来捂上耳朵。
权至龙站得近,视线始终只落在那一个人身上。
所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动那根线时,脸上便绽放出某种嘲讽的笑,只不过因为她低着头,所以那抹笑容并不明显。姜撒朗站在舞台上,站在yb乐队的中间,站在主唱伊道贤的旁边。在台下猛地一滞,然后忽地从各个角落,冒出许多愤怒而毫不留情的咒骂时,女孩更是高高昂起了头颅,右手捏着拨片狠狠一滑,然后便快速地玩起了花式。又尖又疾的电音,像是小鹰一般,在夜空里上下窜飞,滑出花哨而又流畅的曲线。
身后的鼓手,身旁的贝斯,以及另一旁的另一把吉他,全都快速跟上。
给她一个人保驾护航。
但从某种角度听来,也像是她一个人,在引领着三只老练的雄鹰。
以极具观赏性的方式,翱翔在天空之上。
绚丽中又带着某种残酷,从极低飞到极高,再从高空猛然坠下,每隔两三秒便有所转换,刺激得人的心脏一颗也停不下来,不断地跟着上上下下,像是每隔两三秒便完成了一次蹦极一样。
权至龙看着她,屏住了呼吸,始终只看向她。
女孩的手在吉他上滑得飞快,快要他都逐渐看不清她的手指动作,看不透她的意图,也再也猜想不到她下一秒会给出什么样的旋律和节奏。
被卷进去了……
这是那一刻,台下无数人的想法。
因为台上的那个吉他手太嚣张,一上来就连连释放大招。许多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卷进了这逼得人快要窒息的惊悚旋律当中,激昂、翩飞、多变、流畅。
这么多种极具吸引力的风格,偏偏被她一个人演绎出来。
台下许多人听得目瞪口呆,心脏像是被某只手拽紧,捏得真的快彻底破碎之时。
响彻全场的吉他声陡然一停,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着落。
没有任何的缓冲时间,便是猝不及防的告别。
女孩转身冲自己身旁的几个人鞠了鞠躬,背着那把电吉他便走下了台,消失在舞台后方。
人群,猛地又爆发出嘈杂的声响。
有人在抗议,有人在挽留,有人在大声问着那个女孩是谁,有人依旧还沉浸在刚才的演出当中,捂着自己的心脏,张开嘴大口呼吸,像是搁浅的鱼一样。
“至龙!”
李绣赫不知从哪儿又窜了过来,猛地拍上权至龙的肩。
身上那件价值几十万韩元的衬衫,已经彻底皱成了一团,早上出门时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已经变成了乱糟糟的一片,但却莫名狂野而又性感。男人双眸亮闪闪地盯向权至龙,用近乎吼一般的声音问道:
“撒朗呢?!我彻底爱上她了!”
权至龙:“……”
呵呵,等回去之后,就把这家伙喜欢裸拍自己肌肉的习惯抖出去。